第25节
他们刚刚在正堂外面听得分明,都督并没有答应卢师道的拉拢。 周嘉行没说话,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老者忙道:“属下逾矩了。” 周嘉行嗯一声,“都督拒绝是假,提要求是真,他一定会去长安,而且会比李司空更早进京。你们做好准备。” 老者应喏,走之前,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大着胆子说出一直想说的话:“郞主,那天九娘确实病了,她不知道冯姑为难您的事。” 周嘉行看向老者。 “你想说什么?” 这一句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语气仍然是淡淡的,老者却能从少年平静的目光里感受到冰冷的压迫。 他头皮发麻,低着头道:“郞主,九娘心地善良,天真无邪,府中奴仆都曾受过她的恩惠。如果她知道您是她的哥哥,肯定会很高兴……” 周嘉行打断老者的话,“你也是其中之一?” 老者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点了点头,他也是被九娘善待的奴仆之一。 周嘉行收回目光,平视远方。 “以后不必来见我。” 果断而干脆。 郞主向来如此,所以小小年纪就能够和那几个狡诈jian猾的盐枭平起平坐,只用一年时间便在鱼龙混杂的陵府建立起自己的势力,而不是沦为其他人的附庸。 “是。” 老者双手哆嗦了两下,不敢说什么,长叹一声,转身离开,脚步蹒跚。 半年前他奉命潜入周家为郞主打探消息,他是郞主的人,刚才却忍不住开口为九娘求情……以后郞主不会再信任他了。 还好郞主毕竟年纪不大,虽然比一般少年郎深沉心机,还不至于手段毒辣,否则他这条命都保不住。 要是郞主再心狠一点,来一个杀人灭口…… 老者越想越后怕。 他决定这几天赶紧找个借口离开周家,越快越好。 老者离开没多久,裴望之从周都督正院的方向走过来,看到守在廊檐下的周嘉行,吩咐道:“苏晏,你去三郎那边传句话,都督要见他。” 周嘉行应了声是,转过长廊,过凉阁,刚下了曲桥,被一名斜刺里撞上来的婢女扯住了胳膊。 “你快过来帮忙!” 婢女身量娇小,力气却不小,紧紧抓住周嘉行,不等他说什么,扯着他就往池边水榭的方向跑过去。 周嘉行是习武之人,轻轻一个动作便挣开婢女。 婢女大怒,张口正要骂人,却见周嘉行甩开她后大踏步往水榭走去,松口气,忙提着裙子跟上。 水榭里静悄悄的。 周嘉行踏上石阶,扫一眼临水那一面的美人靠,目光有瞬间的凝滞。 倚在上面的小娘子绫罗裹身,珠翠满头,珍珠曳地长裙铺满半边栏杆,束发的丝绦和肩上挽的披帛穿过木栏缝隙落在水面上,随风轻摇舒展。 小娘子半倚着栏杆,双目紧闭,面颊酡红,乍一看就像是贪凉睡着了,或是喝多了甜酒醉了。 婢女跟进水榭,急得团团转,“九娘不知怎么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还浑身冰凉!” 周嘉行眼眸低垂,转身往外走。 “守着,我去请三郎过来。” 刚走出一步,袍角被纤长白皙的手指攥住了,身后传来一声呢喃:“阿兄?” 九宁从周都督院子里出来,累了一上午,肚子仍然疼得厉害。 这次试探出周嘉行的真实身份,代价是值得的,可真的好疼啊! 惩罚不会缓解,请来郎中也没用,九宁不想惊动周都督,更不想回房被冯姑她们强迫喝没用的苦药汁子,推说自己腿酸要休息,进了水榭,靠着栏杆吹风。 她打发婢女们去摘荷花,凭栏观景,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沉入梦乡。 刚睡了一小会儿,就被一男一女的对话声给吵醒了。 三哥? 九宁睁开眼睛,觉得肚子好像没那么疼了,手指攥紧袍子。 “阿兄。” 她又轻轻唤了一声。 周嘉行慢慢转过头,俯视着栏杆上的九宁。 粉嘟嘟的小脸,双眉弯弯,大眼睛水润清澈,长睫扑闪,像是在撒娇:“阿兄背我回去。” 声音又娇又柔。 任谁听了都会忍不住软了心肠,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这么一个粉妆玉琢、娇憨可人的meimei,如果不是崔氏的女儿…… 可惜,她是。 老仆的担心纯属多余,崔氏已经故去,周嘉行不会因为上一代的仇恨迁怒到一个小娃娃身上。 他从没有想过要报复这个无辜的meimei。 但也仅限于此了。 他既不讨厌meimei,也不想和她有任何瓜葛。 “愣着干什么?快背九娘回房!” 九宁终于醒了,婢女抚胸长舒一口气,见周嘉行站着不动,而且神色仿佛很冷淡,厉声道。 周嘉行转身,余光看着九宁柔嫩的手指从自己袍角慢慢滑落,道:“她没有大碍,我去请三郎。” 他抬脚出去。 水榭里,九宁眉头紧皱,肚子又开始疼了。 婢女跪坐下来,小心翼翼给她拭汗,“九娘,哪里不舒服?” 九宁浑身难受,懒得吭声。 周嘉行竟然走了! 就这么走了! 本来以为眼前的人是三哥,等看到微微蜷曲的墨黑卷发,她意识到自己抓着的人是周嘉行,正想将错就错让这个将来的皇帝背自己一次,结果人家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九宁捂紧心口,这个二哥好无情。 第23章 长更 无情的二哥走了没一会儿, 三哥周嘉暄匆匆赶到水榭。 九宁坐起来, 小手捏成拳头揉揉眼睛。 “阿兄。” 周嘉暄蹲下|身,摸了摸她晕红的脸,指尖冰凉。 “你病了。”他皱眉, 背起九宁,走出水榭,扭头问, “为什么不说?是不是怕吃药?” 九宁下巴往周嘉暄肩膀上一搁, 像只小乌龟一样紧紧扒在他背上, 脑袋一歪, 用自己鬓边戴的飘枝花去蹭他的脸, 笑着说:“阿兄,我没病,我这是懒的。” 虽然在笑,声音却有气无力。 周嘉暄没说话,脚步迈得更快。一早发现她手心发冷的时候就该察觉到的,她这么小就没了母亲照顾, 怕惹父亲厌烦, 疼了不舒服了从不敢声张。 他心焦自责,背上的九宁却不老实, 不停用绢花蹭他的脖子。 “阿兄,别惊动阿翁和阿耶他们。” 这种毛病请郎中没有用, 一会儿就能好的, 郎中来了也是瞎折腾, 只会让她静养。 她不想和上次一样半个多月出不了门。 周嘉暄沉默了一瞬。 “好,阿兄在这儿,难受了就和阿兄说,知道吗?” 九宁还没有被人如此善待过,心里酸酸麻麻的,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小手紧紧搂住周嘉暄。 “阿兄,你对我真好。” 崔氏生前花式拉仇恨,对周嘉言和周嘉暄兄弟俩很冷淡,而且还曾和周嘉言起过争执,闹得很不愉快。 周嘉言不喜欢崔氏,恨屋及乌,顺带着也看九宁不顺眼。 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周嘉暄却从没有计较过这些,把九宁当成同胞meimei一样疼爱,待她又温和又体贴。 九宁的这句感叹发自内心。 在周嘉暄听来,却像是在撒娇。 他笑了笑,扭头,鼻尖轻轻蹭一下九宁红扑扑的小脸蛋。 “阿兄是你兄长,自然要待你好。别怕,阿兄不会告诉阿耶的。” “阿兄最好了!” 九宁嘿嘿笑,这才老实下来,不折腾周嘉暄的脖子了,脑袋乖乖贴着他瘦削的肩。 目光乱转,无意间落在遥遥缀在最后面的周嘉行线条分明的侧脸上。 他叫来周嘉暄后,一直跟在他们身边。 九宁脖子一扭,小脸换了个方向。 哼!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