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怎么了怎么了？” “好像是厂委会的人说要给几个孩子送奖状什么的。” “奖状？什么事儿啊，我这么多年都还没拿过奖状呢……” 当祝小嘉打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门口密密麻麻的人头。 “祝建国同志啊，你有三个好孩子啊！”厂委会的阿姨拉着祝小嘉她爸的手，动情地说。 “这三个孩子年纪虽然小，但是他们不仅发现了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凶恶歹徒，还在解放军同志的帮助下将其捉拿归案，减少了人民群众的财产损失，他们都是我们的小英雄！” 祝建国笑得僵硬：“也有老师们的功劳……” 关上门前，祝小嘉看着周围邻居们或者好奇、或者羡慕嫉妒的眼光，觉得自己简直又老了好几岁。 等人都走完了，祝小嘉叹了口气，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二哥。 祝原左边的眼眶都是乌青的，之前发生的事情太过吓人，回来后祝离就把祝原给压着揍了一顿。 祝原看着奖状，神情平静，但祝小嘉总觉得他眼睛里似有暗流涌动。 “二哥，你很喜欢这个奖状吗？”祝小嘉忍不住问。 祝原看了祝小嘉一眼，唇角笑意隐隐，“你不喜欢吗？” “小嘉，你看，”祝原指着奖状右下方的“夏城公安局”字样，认真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拿我们出身不好的事情来说了。而且，有这个奖状，我们将来上学还可以加分优先录取。” 祝小嘉看着二哥祝原认真的样子，突然有点心疼。 其实一直到七十年代末期，“唯成分论”都十分盛行。 这是一个“出身”决定命运的年代。 父母都是贫农、工人、军人，那你就是根正苗红的好分子，父母是“黑五类”，那你就是资本主义的坏苗子，要接受大家的批评和改正。 根正苗红的好分子，不论是上学还是工作，都比其他人更有利，高考恢复前的工农兵大学甚至只接受公社推荐的好分子去上大学。 无论是学校里选班干部，还是工作单位升职加薪，其实都会考虑一下本人的家庭成分，这个风气一直到八十年代才慢慢改善。 哪怕是像祝原这样看似成熟的孩子，心里其实也很在意这一点。 祝原说：“有了这个奖状，以后我们周围的邻居再也不敢欺负我们了。” 他们是被公安局表彰过的，在这个年代，这份荣誉连整个食品厂和他们的学校都与有荣焉。 以后再有人敢拿他们母亲的身世说事儿，祝家三兄妹就能拿这个奖状刚回去。 他们可是见义勇为，帮公安局抓过逃犯的人！谁敢说他们成分不好？ 而且更重要的是，有这个奖状，他们将来做什么都会比别人多出几分优势。 第49章 049 49 这次的表彰带来了很多东西, 祝小嘉也能感受到, 他们那些邻居对他们的态度好了很多。 祝家毕竟是才搬来不久的新邻居，之前这些人虽然对他们的态度客客气气的, 但是却透着一股子疏离。 以至于他们一家搬来都快一年了，竟然除了姜小雪他们家之外都没什么认识的邻居。 而现在，祝家兄妹得到了表彰, 周围的邻居们一下子就跟他们家热络了起来。 每天祝小嘉他们上学放学的时候都会遇到路过的阿姨大婶们, 笑眯眯地跟他们说话。有时还主动找上门来，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买个东西。 这些邻居跟祝小嘉他们搭话的时候，姜小雪他妈王丽娟刚好往旁边经过，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一声, 然后回屋了。 那几个之前跟王丽娟很要好的邻居脸色都有些讪讪。 “这个王丽娟，又在作妖了, 真是一天都不让人安宁！” 就连祝家兄妹他们班上的老师也都各自在课堂上表扬了一下他们。 教导主任还想让他们几个去年级上讲话的, 祝小嘉和祝离都死活不肯干，最后只好由祝原代替他们上去讲话。 直到这时, 祝小嘉才明白过来，这张奖状对他们生活的影响有多大。 ——就连他们爸祝建国都被厂里叫去给大家说平时怎么教育祝小嘉他们的了！ 而更令祝家人惊喜的，是祝建国升职加薪了。 虽然他只是从技术部的一个普通技术员升成了小组长, 手底下的人也就只有四个而已。 小组长不算什么大官, 但是每个月都能多五块的津贴。 祝建国说：“之前这个事情一直没有决定, 据说人选在我跟另一个海城的大学生之间犹豫，不过你们的事出来以后，我就占了你们的光, 升职成小组长了。” 祝建国说起这件事时，神采奕奕，看起来特别高兴。 眼看着祝家的日子蒸蒸日上，越来越好，祝小嘉的心情却没有越来越好。 这一切，都只因为组织部的一个大妈来他们家拜访了。 这位组织部的大妈是在他们用晚饭之前来的，这天祝建国下班的比较早，就坐在客厅的餐桌上看书，顺便监督祝家三兄妹写作业。 食品厂家属楼的房子总共就这么十几平方米大，除去他们几人各自的卧室之外，这个客厅还兼职餐厅、书房，差不多什么事都是在这张方桌上做的。 方桌头顶的灯泡打下光来，他们四个人一人坐了一边，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祝原和祝小嘉做作业都做得很轻松，但是祝离就有点心浮气躁了。 他倒不是看不懂，就是做一会儿就要抬起头来看看其他人，看他们做到了哪里，然后跑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有……明明是做作业的时间，他却忙个不停。 祝建国被他晃得眼睛都花了：“你回来做作业，其他的我去！” 祝小嘉倒是很能理解她大哥的这种行为，毕竟做什么都比做作业有意思，要不是她是重生的，这些作业做起来特别简单，她估计也跟她大哥一个样儿。 于是她趁着她爸祝建国起身去看厨房的机会，忍不住同情的看了坐她对面的大哥祝离一眼。 祝离眯起眼睛笑，悄悄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祝原，把手卡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鬼脸。 一直埋着头写作业的祝原扯过旁边的草稿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挨个在祝小嘉和祝离面前晃了一圈：幼稚。 “笃笃笃。” 祝家几人都楞了一下，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门口。 “我去我去！”祝离正准备从凳子上跳起来去开门，就被祝建国给按了回去。 “你给我写作业，你就不能跟你二弟还有小嘉学学吗你！” 祝离一边不情不愿地坐回去，一边不耐烦地嘀咕，“爸，你怎么跟我同学他妈一样啰嗦。” 祝建国瞪了他一眼，做出了威胁的口型：你给我等着。 门打开，来的组织部的女干部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小祝啊，在家陪孩子呢？” 祝建国眉心狂跳，但是表情却还是很平静：“是，焦干部，您这是……” 女干部往屋里望了望，“怎么，你这是不打算让我进屋说话了？” “那倒不是，您进来说，进来说。”祝建国马上把人迎进屋。 “祝离、祝原，小嘉，你们在做作业呢！”她一进来就热情地跟祝小嘉他们几个打招呼。 祝小嘉他们也跟这个女干部打了招呼，然后继续做作业。 不过，他们都有点儿好奇，不知道这位焦干部这会儿来找祝建国干嘛来了。 “焦干部，您坐吧。”祝建国拿了一个凳子出来。 这会儿的大多数人家里都没沙发，大家都是坐板凳的，不过祝家只有四个人，屋里只有四个凳子，这个多的还是他们自己做的。 “您要跟我说什么？” 如果是在别人家里，大人有事情要谈，都是要把小孩子赶回卧室里去的。 不过祝家情况特殊一点，祝建国以前一直没能陪着祝家兄妹长大，心里挺愧疚他们的，再加上他们几兄妹平时的表现都很听话乖巧，该懂事的时候懂事，所以祝建国也不怎么把他们当小孩子看。 再说了，卧室里的灯没客厅的灯亮，在卧室里写作业不方便不说，还伤眼睛。 焦干部把祝建国的行为都看在眼里，也就不顾及祝小嘉他们几个了：“之前谢姐跟你说过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祝建国猛地回头看了祝小嘉他们一眼。 不过他也没抓到什么，祝小嘉他们兄妹这时突然都变得无比专注于作业，连祝离也一脸正直地看着作业本，似乎在认真计算着。 其实，他们三的耳朵已经偷偷竖起来了：这个听起来可不像工作上的事，那就是私事儿了？ 祝建国有些犹豫：“我一直没找着机会跟谢姐说声谢，至于那件事，我倒是觉得还要再考虑一下……” “小祝，你是49年生的吧。”焦干部突然说了一句。 祝建国：“嗯，我是49年年底生的，所以后来我老师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建国。” “那你今年也才26，”焦干部的话里似乎饱含深意，“26岁，每个月将近五十块工资，小祝啊，你这条件可不错。最近我们组织部的人可是都被人围着打听你呢，你要不跟我说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靠！ 祝小嘉跟祝离祝原三兄妹一下子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他们老爸被人打主意了！ “焦干部，我真的不用……” “你还害羞了？小祝，你三个孩子可是都这么大了，你还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的，我就问你这个，你什么时候说了我什么时候才走！” 组织部、人事部、厂委会，这些部门里的女干部们都是牵红线的一把好手，这个年头的人都含蓄，终身大事要么由家里亲戚介绍，要么由单位的大姐们给介绍，久而久之，就练出了这些女干部们的巧舌如簧和一双双火眼金睛。 祝建国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我是真的不用大姐你们给我介绍对象，我都有他们三个了……” “你以为我们给你介绍对象只是为你？我们难道不关心我们厂里的孩子？” 祝建国百口莫辩：“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说你平时工作一天天忙得人都见不到，三个孩子都没人帮你照顾，这样你就觉得好了？”焦干部嘴快，噼里啪啦一顿数落下来，把祝建国说得一脸懵逼。 “你以为要把三个孩子养大是只给钱就够的？洗衣做饭，哪样不得人费心cao劳？我听说这几个孩子之前是你爸妈在帮你照顾是吧？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有照顾过孩子的经验！” “不许你这样说我爸！” 眼看着祝建国被这位热心肠的女干部说得怀疑人生，祝小嘉他们几个再也沉不住气了，从桌子边上跳下来挡在祝建国和那个女干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