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他逼得那么近,力气那么强,几乎好像要把她完全地缠在身上才肯罢休。

    第二天起来,顾云瑶有点腰酸背痛,做了一夜的梦,梦到很多事情,都和纪凉州有关。

    比如前世第一面看到他时,是他手里拿着的那把带血的绣春刀,以前想过这一世如果再遇到他,一定要找他报仇,可是又觉得太荒诞可笑了,要报仇也该找将来会登基的景旭帝才是,毕竟下达命令,让锦衣卫们去实行任务的是将来的皇帝。

    如果景旭帝不登基,谢钰没有在作为顾峥的时期得罪景旭帝,顾府的灭门惨案,一切的一切可能都不会再发生。

    自从知道了谢钰有可能就是顾峥,顾云瑶暗自在做打算,她一直瞒了顾老太太他们,没有告诉他们其实父亲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孩子没能回来,一来是她还没想好,不知道顾峥回来的话,会不会对整个顾府,包括他来说都是一种不幸。

    二来倘若顾峥没能回来,说不定就不会得罪景旭帝了?说不定顾府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但作为家里的成员,他又应该回来。

    前世的时候他就是主动回来了。不管如何都想认祖归宗。

    且顾云瑶还有一种顾虑,即使谢钰没有作为顾峥回来,他日若是在京中为官,最终得罪了皇帝陛下,顾府是逃了一劫了,可谢钰……终究还是会死。

    顾云瑶不想看到前世午门死杖,他被剥皮的结局,一早起来趁给老太太请安之前,赶紧书信一封,用的不是她常用的字体,就是怕被其他人看出来,这封信上面也没有署她的姓名,算是一封匿名信,只上面谢家家主谢巡的名字写得一清二楚。

    纪凉州一早起来,就有人过来要陪他一起逛逛府内的后山。因为杜老先生走了,顾二爷这边准备重新再请一名教书先生给文哥儿授课,顾钧祁那边则已经联络好京中一位在翰林当值的编修,姓元。一早起来好像就随小厮赶去新先生的家里送礼。

    顾钧书的酒量颇有些差,跟在纪凉州的身边,还有两个身段不错,长相颇为清秀的小丫鬟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

    夏季就快结束了,不过今天是真的热,日头高挂,金阳四洒,小丫鬟手里一人拿着一个提盒。其中一个提盒里面放了一盘被井水冰镇过的西瓜,顾钧书揭开压在上面的厚棉布看过,里面的瓜大红瓤,还被撒了糖霜。

    大爷和二爷两个人因要上早朝,不便陪伴他,顾钧书得以受到重任,特来感激一番纪凉州,至于感激什么事情,他还不是十分清楚。

    另外一个提盒里面布置了一点下酒菜,花生米、猪耳朵,佐以小酒放在里面。

    其实到了他们这个年纪,难免家里人会送几个颇有姿色的小丫鬟到身边,充当通房丫头。这两个小丫头便是顾二爷送过来专门服侍顾钧书的人,顾钧祁那里另有其人,当时气了肖氏很久。

    肖氏本身就很看不起这种用美色引诱迷惑男人的女子,自以为颇有几分姿色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比如惠姨娘那里就是。再说她嫁到顾府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很讨厌男人抬姨娘、养外室的行为,顾德彬也是个怕老婆的男人,让肖氏把持大房多年,加上她有一个当言官年龄还未古稀退休的爹,顾德彬纵是有过向弟弟看齐的心思,也没这个胆量真的去实行。

    因为是二爷赠送来的美人,退回去倒显得两房之间过于生分了。且说其他大家族里,都是这么做的。肖氏若是表现得太过计较,反而会被二爷捏住把柄。她也只好在替两个儿子收下几个小丫鬟之后,暂且先忍着,每天看到她们在两个儿子面前乱晃,生怕出了什么乱子,影响到将来顾钧祁的科举考试。

    好在顾钧书和顾钧祁两个人很少有这样的想法。顾钧书是真的对这几个小丫鬟没有心思,顾钧祁则是忙于读书,若是他日高中了以后,正如顾云瑶所言的那样,日后京中贵女任凭他挑。到时候想找个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也不迟。

    顾府的景色不错,五脏虽小一应俱全,但是这个小,也是相较于誉王府和侯府而言。总体上来说,比一些普通百姓的住所要大要奢华。

    里面回廊遍布,假山环绕,亭台小楼,还有绿池戏莲,其中走到一处,顾钧书还指着那个有点发黑的墨池说话:“这里啊,曾经是我爷爷的爷爷……反正就是我老祖宗开始有的地儿,年代可久远了。咱们家算是书香门第的世家,不过曾经家道中落过,从我爷爷开始,家族大业重新兴起了。”

    说到这里,他好像有点遗憾,纪凉州只是在旁听着,不作任何声音。

    顾钧书道:“我是府里的嫡长孙,他们都比较看重我,但是显然,还是我二弟更强一点。”他从岸边捡了一块小石子,往墨池里用力一投,居然打了好几个水漂。

    在这里逗留了一段时间,顾钧书发现他的话说得有点对,而且基本上是他在说话,纪凉州只淡淡地会回应一两个字。

    他也不确信纪凉州是不是觉得无聊了,还打着趣谈及原来文哥儿落水,就是在这里被长辈们救下,因为惠姨娘的陷害,他还挨了板子的事情。

    多亏了顾云瑶,虽然当初是被罚了,他心甘情愿。

    只有在说到顾云瑶的事时,顾钧书发现,纪凉州的眼光会移过来一点,好似对她充满了兴趣。但他的眼里,明明看人的时候清清冷冷的,没有任何感情。

    顾钧书干脆打趣地说道:“纪兄,你应是比我大吧,不知你如今多大年纪了?”

    两个人正走在去后山的路上,小道平铺了许多青石板,层层叠叠在一起,一些比较阴冷背光的地方,还茂盛地长出许多青苔。纪凉州走在顾钧书的身边,刻意选的是长有青苔的那一面,这样做,他,还有包括他身侧紧跟着的两个小丫鬟,都不至于被青苔滑倒。

    纪凉州回头看他一眼,声音极淡:“去年已行过弱冠礼。”

    顾钧书来了兴致,和这个惜字如金的家伙在一起,尽管他不爱说话,顾钧书觉得,他这个人也没那么难以相处。

    顾钧书笑着搂住他的肩膀,道:“那纪兄你有没有妻室?有没有婚配?”

    他好像是听到了一种让他难以理解的词,顾钧书看到他忽然就停了下来,先是默不作声,沉默久久以后才转脸又看向他:“不曾。”

    静静地看着地面,纪凉州低声说道:“我不太会照顾人。她跟了我不好。”

    “她?哪个她?”顾钧书的眼睛里好像都放了光,看起来没有想法的纪凉州,原来也是有想法的啊。

    也是,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是正常的男人到了这种年纪就会有正常的想法。不然就很让人费解了。

    顾钧书还想追问出这个“她”是谁出来,原本两个人走路极慢,此刻纪凉州的步伐却是快了许多。

    其实连他也不知道这个“她”究竟是谁。

    脑海里却恍惚出现了一个人的脸……

    第95章

    那天晚上被纪凉州抱过以后, 一连几天顾云瑶都没能见到他。

    偶尔从薛mama的口里听说纪凉州被安顿在外院的另外一处, 不是原先杜齐修住过的地方,毕竟是誉王府来的贵客,又是救过她的人, 薛mama夏柳她们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只当这位贵客的身份很不一般,府内上下,老太太还有大爷二爷他们都对他敬重有加,便也跟着二爷一起喊他一声“纪大人”。

    顾云瑶已经习惯别人叫纪凉州这个称呼,虽然他现在没有官职, 但是以后, 他会是连东厂也不敢不放在眼里的锦衣卫指挥使纪大人。

    身穿飞鱼服, 腰挎绣春刀。

    桃枝觉得最近姐儿心事重重,好像有好多话要说, 偏偏顾云瑶不怎么爱说, 毕竟说出来总归不好,有些事听着太沉重,且不说有没有人信, 叫别人心里记挂着这种沉重的事情,无异于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顾府会有劫难,什么时候他们会死。

    反正顾云瑶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因为气色不好,养了三天脸上还是有点苍白, 桃枝在托盘里给她准备的是一身颜色比较艳丽的衣裳。顾云瑶也没说什么, 只是穿了。

    刻意在她的脸上上了一些胭脂, 嘴唇也抿了一点,桃枝还把她的十指也拿到面前来,慢慢地一个个的涂满了蔻丹。

    艳丽的颜色把皮肤衬得更为白皙,桃枝把铜镜交到她手里让她揽镜自照了一会儿。镜子里她双眉微蹙,两只眼睛乌溜溜的有流光在动,嘴唇抿过口脂以后泛出粉嫩湿润的颜色。

    桃枝看到她难得愿意穿一点颜色艳丽的衣裳了,笑吟吟地为她配耳环。

    很快在猫眼石耳坠子和玉滴子耳坠子之间,最终挑出了一对红珊瑚的耳坠子,给她缀在耳垂上。

    身上穿的是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头上梳的还是少女髻,插着一支红珊瑚番莲花钗,还有一支金镶玉簪。

    经过杜齐修的事,顾云瑶突然就想明白了,身上的这股艳色,就算是有心想要去压制,在有心人的眼中,穿任何浅淡颜色的衣裳,都是无用。想要通过打扮得素一点,还有衣裳的颜色来压制,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与其这样,不如大方一点穿得好看一些。

    顾云瑶去顾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候,那里已经坐了人。

    顾老太太正在和肖氏两个人谈论纪凉州的事,肖氏眉头轻蹙,想到那日纪凉州把杜齐修这个人带过来时,差点将他废了的情形,不禁多说了一点:“我看那位纪公子,来时便自称是瑶姐儿的友人,他是不是对瑶姐儿有那种心思?”

    如若不然,看到杜齐修差点糟蹋了顾云瑶,能这么激动?

    顾老太太这几天也在考虑这种事,把纪凉州留下来一来也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二来也是为了看看他人品如何,肖氏这边还特地把顾钧书派过去陪了他几天。

    通过顾钧书回来表达的意思,顾老太太和肖氏两个人都了解到,纪凉州这个人不喜欢近女色,顾老太太是明白的,当初顾德珉硬要把几个姿色出挑、身段不错的小丫鬟送到大房两位公子的身边,没少花了心思,无论顾德珉安了什么心思,两位孙儿暂且不论,纪凉州看到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只是浅浅的淡淡的,一眼以后就移开了视线。

    这种事顾钧书都做不到,哪怕喜好读书的顾钧祁,也多看过那几个小丫鬟几眼。

    但是……

    顾老太太愁眉不展,道:“他好似无父无母,只是在誉王府里当差。”

    算是当差吗?除了挂有一个誉王府的腰牌之外,并没有其他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顾老太太说的话也是肖氏心里藏的事,见老太太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这事情我也叫钧书打听过了,他本人不想多说什么,但是瑶姐儿那边说过,他是誉王的义弟,倒不是真的在誉王府里当差的小侍卫或是什么别的身份。”

    这几天当中,顾钧书有来找过顾云瑶聊些话说。通过她,又知道纪凉州的一些事情。

    顾老太太沉了声音:“我曾在侯府里见过他一次,五年前瑶儿在那里养病,应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居然还算是青梅竹马……肖氏硬是往这个词上靠,这样感情好,她赶紧说道:“若是他真的对瑶姐儿有意思,倒也是能护一护瑶姐儿。”

    毕竟后来顾老太太已经将侯府的这门亲事为什么黄了的原因,告知了肖氏。

    肖氏也能理解,虽然会叫他们家的瑶姐儿委屈,但如此才是一个好结局,忠顺侯府那边早于五年之前都已经与定南侯府结了亲,如何能让他们顾府再横插一脚?

    想到当年,靖王原本也向忠顺侯府下过聘,就等着把蔺月柔迎娶到四川做王妃,结果侯府临时生了变故,蔺月柔说悔婚了。在背地里,已经与顾二爷私定终身,靖王纵有再大的本事,也克制住没能过来找顾德珉算账。

    肖氏叹息了一声,想必忠顺侯府那边也不愿意当年同样的情况再发生一遍,之前因为顾德珉把靖王的婚事半道截了,让忠顺侯府里外不是人,顾府也因此得罪了靖王。若是此番再由两家联手任性,把这与定南侯府三小姐的婚事再给截了,这是又要为顾府还有忠顺侯府再树立一个强大的劲敌。

    可是……肖氏终于把心里的疑虑说出来:“瑶姐儿是府内的嫡长女,外家是侯府,咱们顾府也是为国为君主效力了百年的书香门第之家,如今与侯府的婚事是断了,也不能随便地就为瑶姐儿安排一门不好的亲事。母亲,这纪大人儿媳看着是不错,可也只能说他还不错。他无一官半职,家中又没背景,将来如何能护到瑶姐儿?我看他也不像是会去考功名的读书人,就算是朝廷里的武官,那也得去参加武举考试才对。若他真的有这门心思,就该考个武状元回来才是。”

    武状元并不是那么好考的。光有武力还不行,里头还得考策试。所以还是得有点文化水准才能考中。

    这武科和文科一样,也是三年一次,先考策略,中了之后才能考弓马,否则也是不能过。

    而且弓马也有讲究,以前去考试的人里头都大有实力,什么百斤重的铁锤、大刀,出手便能提在手里,后期还有骑射、步射、举重、拉硬弓等等内容。

    顾老太太不禁想到纪凉州的身体,他看起来那么瘦,虽说是个练家子,但还是太瘦了,和外面那些要去参加武科的彪形大汉相比起来,好像不及别人的三分之一。

    更别说肖氏还想要求纪凉州考个武状元回来?

    虽说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的人,最终只能靠自己,考个武状元回来的话,就像是做了文状元,才有资格在将来迎娶她的孙女。

    谁都想把家里宝贝的孩子嫁个最好的。何况只是武状元之名也不算多好,若是派出去打仗,更不好了。顾老太太是怕了这些必须常年在外镇守边关的将领了。一个个皇命在身,不能归家,叫夫人一直孤守空房。

    叹了一口气,其实也用不着那么着急,顾云瑶还小,顾老太太手里握着一杯茶,茶盖滑过几下,她轻轻抿了一口,方说道:“稍稍谈及一下,决定倒是不能下得那么仓促。她年纪是还小,不过再过两年也可以嫁人了。我找你商议,也只是想看看京中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人选,我得先定下来,若是万一再有像她表哥那样的事发生,就太迟了。”

    虽然她也不想把顾云瑶嫁得那么早,但早点做打算总归没错。

    也不想把顾云瑶嫁得太远,就只能从京官的子嗣里面下手。若是嫁得远了,也得像誉王妃那样,虽然过得美满,从江西回来一趟不容易,路上颠簸不说,若是家里长辈出了什么事,说不定都难以赶上最后一程,十分的折腾人。

    顾老太太的目光比较长远,心里倒是有那么几个人选,可又都不是那么合适。

    京中有许多屹立百年的世族大家,表面看上去是繁荣兴盛,内部早就腐朽不堪了,有些达官显贵家里的子弟,如同蠹虫,整天游手好闲,没事了就去花天酒地一把,甚至可能在外面养了瘦马。

    谁知道他们日后会如何样子?说不定落得个和她次子顾德珉一样的毛病,那真真得气死人。

    虽然知道大孟朝里男人容易妻妾成群,顾老太太还是不想看到孙女太受到委屈,她将来丈夫最好是一心一意对她好,那什么妻妾成群的现象最好都不要有。

    肖氏灵机一动,听完顾老太太的要求以后,当真想到这么一家人,和忠顺侯府比起来,那也不差。

    顾老太太看向她。

    肖氏道:“齐国公府有位三公子,明年也要参加春闱,如今也是举人了,他们这个年纪已经是举人的公子并不多,我瞧着他就很不错。”

    顾云瑶才走到门口,还没等到看到她来的赵mama踏足去通报,就听到正堂里头祖母和大伯母居然在商议她婚嫁的事。

    而且居然是那个前世悔过她婚的齐国公府三公子?

    第96章

    谈到这个齐国公府的三公子, 顾云瑶就满肚子怨言。

    甚至心里一阵阵冷笑。

    结果兜兜转转又说到这个三公子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