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魏淑芬！”赵志军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见魏淑芬在那儿挑刺。因为她怀孕，家里人什么好吃的都可着她先来，真是惯出毛病了。 魏淑芬撇了撇嘴，扶着腰晃回了屋。 “妈，志华，对不起啊，你们别跟淑芬一般见识，回头我说说她。” “行了，志军，妈都知道，快去歇着吧，一会儿饭就好。”徐兰不以为意，所谓多子多孙多福气，村子里的人知道魏淑芬又有了身孕，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 “大哥，别跟嫂子吵架，家和万事兴。”赵志华虽然不喜欢自己这个嫂子，但是还是很敬重他大哥的。 赵志军应着，心里却觉着亏欠。 晚饭的时候，张桂兰有些反常，特别殷勤地帮徐兰收拾碗筷，放桌子摆凳子，还给每个人盛了饭，包括程晓艾。 程晓艾跟沈潇分开以后，回到赵保国家，就看到张桂兰在厨房帮徐兰忙活，自己要去都被张桂兰撵了出来，如今又给她盛了饭，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程晓艾不禁回去想，是不是张桂兰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家的事儿？其实不仅程晓艾一个人这么想，老赵家的人都以为张桂兰是魔怔了。 转眼进了七月底，天气越来越热，还连着下了六七日的雨，天空阴阴沉沉的，没有一丝缝隙，就是好不容易得来的风，都带着闷热的气息。 赵志华七月中旬参加了毕业典礼，如今整日待在家里，日日去上工，无论大队上什么活都干。对他来说，这么多年，徐兰和赵保国供他读书不容易，如今自己毕业了，又不能参加高考，理当多赚些工分，尽量让他们歇歇。 七月中旬，赵家村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杨老二做主，给秦超和黄花定了结婚的日子，就定在了七月三十号。 这连绵的阴雨，倒是让不少人议论，看来秦超和杨黄花结婚那天，天也不能好。谁知道，七月二十九号天还阴着，到三十号竟然放晴了。 黄花乐得合不拢嘴，这不正说明她和秦超合适吗？ 因为秦超不够二十岁，所有他并没有和黄花在村子上登记结婚，而是办了婚宴，就是请全村子的人到杨老二家吃席。 杨老二家算村子里顶富裕的人家了，特意准备了一大桶油，做了不少油炸果子，萝卜丸子，还特意杀了两只鸡，剁成小块儿，炖了老大一锅粉条子，炒了花生米，还去县里割了猪rou，炖的白菜…… 杨老二家一大早就忙起来了，贴了红喜字，黄花穿了全新的红格衬衫，头上戴了红绸子，看上去特别喜庆。 因为秦超腿还没好利索，不能用力，也不能长时间站立，接亲的时候，杨老二特意问大队借了唯一的马车，也是村子里唯一一匹枣红色大马，就是为了图个吉利。 秦超接了黄花，围着赵家村转了一大圈，快回到杨老二家的时候，车把式挥舞着手中的长鞭，只听啪啪两声巨响，杨老二家便涌出来不少人。 有人上前接过车把式的长鞭，有人牵着枣红马，马车进了杨老二家院子，不少人喊，“新郎把新娘子接回来啦。” 整个院子闹哄哄的，热闹非凡。 而程晓艾和沈潇却没有参加秦超和黄花的婚礼，一大早，天还没亮，俩人趁着今天不下雨，又跑去捞鱼。 一边捞鱼，沈潇还一边跟程晓艾说，“今儿再卖今年最后一次，如果之后不下雨还好，若是下雨恐怕就不妙了。” 不怪沈潇说，这段时间雨水太多，河道变宽，其实这个时候捞鱼还是挺危险的。 俩人背了鱼进县城以后直接去找韩大哥，在后门卖了鱼，转到国营饭店前面一人要了一碗面，程晓艾刚吃了两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程晓艾？” 程晓艾一转头，只见饭店门口站着一个姑娘，编着两个大辫子，搭在肩头，身穿小花裙，露着脚踝，脚上踩着一双黑色圆头皮鞋。 程晓艾咬咬筷子，这个人好熟悉啊…… 第二十一章 门口的姑娘看见程晓艾愣愣的模样，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嗒嗒作响。 “怎么还是这么愣，才离开北京几天哪，连我都不认识了？”女子轻笑，弯着腰朝着程晓艾眨巴眨巴眼睛。 程晓艾脑中忽然闪现一个名字，喊了一声，“冯文琪？”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冯文琪围着桌子走了一圈，裙子轻轻飞扬，转了个身坐在程晓艾身边，胳膊肘搭在桌子上，左手拄着下巴，凑到程晓艾跟前，“你们不是在赵家村么？怎么跑县城来了？” 程晓艾放下筷子，盯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姑娘，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真的想说，我跟你真的不熟，可是，“哦，有点事儿要到县里办，起早就来了。你不是在北京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冯文琪放下手，低头抚平裙子上的褶皱，“我跟我爸爸一起过来的，他去县政府了，我就出来转转。哎，这位是谁啊，秦超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程晓艾恍然，好像她刚刚来那天，秦超提过冯文琪，不过她当时太懵了，都没记住，“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沈潇，和我么一起下乡到赵家村的，我的好朋友。” 冯文琪听完大大方方地站起身伸出右手，“你好，沈潇，我是程晓艾的同学加好朋友，我叫冯文琪。” 沈潇同样站起身，与冯文琪握手，“你好。” 程晓艾瞄了瞄那握在一起的手，他们不是刚认识吗？为什么见面就摸别人的手？这样真的好吗？ 正在程晓艾想的出神，冯文琪脑袋重新凑过来，“哎？好朋友吗？我怎么看着不像普通朋友，快，从实招来！” 程晓艾脸有些发热，没等说她说什么冯文琪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也不对，如果不是普通朋友的话，秦超怎么可能放心你跟别的男生出来。看来我想多了。” “冯文琪，我跟秦超没有关系的。”程晓艾不想有人再误会她和秦超，那一天秦超决绝的话语，那一天她狠厉的一巴掌，他们永远没有可能了。 冯文琪瞪大了眼睛“怎么会？秦超可是日日围着你转，难道他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还是你……”冯文琪说着瞄了两眼沈潇。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再瞎猜我可生气了。你吃没吃饭，他们做的面不错，我请你。”程晓艾绕开话题，这个冯文琪好像特别关心秦超呢！ “我吃过了，你就跟我说说呗，你们俩怎么可能没关系？”冯文琪拉着程晓艾的胳膊不放，看那架势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冯文琪同志，抱歉，我和晓艾该回去了，村子里的人约好一起回赵家村，不方便让人家多等。”沈潇突然站起来，声音温润，十分有礼貌地对冯文琪表示歉意。 冯文琪撇撇嘴，不情愿地松开手，“那行吧，晓艾，也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回城的机会，下次见面你一定给我好好讲讲你们下乡的故事。那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好，下次好好聊。”是聊秦超的故事吧，程晓艾腹诽。 程晓艾瞄了两眼没吃完的面条，觉着分外可惜，可是这个冯文琪缠着她不放，她又不知道秦超跟家里人说没说娶了黄花的事儿，这么冒失告诉冯文琪，实在不好。她本就不是多嘴的人。 冯文琪看着程晓艾和沈潇离开的背影，跑回了招待所…… 沈潇带着程晓艾穿过巷子，走的根本不是之前出城的路。 “沈潇，你带我去哪儿啊，我们不是要回赵家村吗？”程晓艾有些疑惑。 “虽然好日子不能一天过完，但是今天赚钱了，咱们可以犒劳犒劳自己。我带你去买好吃的。”沈潇笑着说。 沈潇一直带着程晓艾跑到了集市上，买了一把粉条，割了一斤猪rou。程晓艾盯着那猪rou双眼放光，她好久都没吃过猪rou了，“沈潇，这些猪rou，就我们两个人吃？”如果是在柳林县，她根本不用考虑这些，她和爹爹过的日子虽然不是多富裕，但是隔三差五吃些rou还是很正常的。 如今来了赵家村，她连个猪rou沫都没看见过。 “今天我给你做饭，包管好吃。再说，他们都去杨老二家吃席了，今天就咱俩，猪rou炖粉条。”沈潇提着猪rou在程晓艾眼前晃了晃。 俩人拎着东西，心满意足的往回走。 回到赵家村的时候，杨老二家正热闹，自然没人关注程晓艾和沈潇去做什么。 连一向各种挑事儿的张桂兰，也被杨老二家的吃食勾出了馋虫，吃的不亦乐乎。张桂兰看着成盆上的鸡rou粉条还有猪rou白菜，羡慕地看了秦超一眼，继续埋头大吃 “沈潇，你会做饭啊？我以为你只会烤东西吃。”程晓艾抱了柴火升了火，就看到沈潇不知道从哪块儿地薅了一把小葱儿，熟练地将猪rou皮扥掉，切上几刀，扔进了锅里。 程晓艾本想给沈潇炖菜吃的，没想到沈潇动作比她还利落。 “我会的东西多着呢，慢慢你就知道了。” 锅中冒着热气，程晓艾能在这白雾中看到沈潇的侧脸，胸口突然扑通扑通跳了几下。 沈潇将锅盖盖好，搬了个小板凳，挨着程晓艾坐下，从怀里拿出那天守夜时候的书，“你那天不是问我这上面写的什么吗？现在还想不想知道？” 程晓艾一低头，心里头美滋滋的，“想啊，你还记得呢。” 沈潇抬起手刮了程晓艾的鼻子，“你说的话我什么时候不记得。” 程晓艾缩了缩脖子，心头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似乎不能控制一般。 “我跟你讲，这个是英语，就是除了咱们国家以外，好多国家日常沟通的语言，他们说这些话，就像我们每天说话一样。” 程晓艾觉着好奇，“他们说的跟我们都不一样，互相之间竟然能听懂，好奇怪。” “如果把你从小放在那样的环境，你也能听懂。”沈潇轻声细语地解释，“而且，英语是以后高考需要考试的一门学科，晓艾如果想有一天参加高考，英语可不能落下。” 程晓艾恍然，高考还要考英语？好神奇！不对啊，脑袋里的记忆好像还有一门数学，都是乱七八糟的数字和符号，好难啊！ 可是，如果不学会这些东西，高考就考不上了，那怎么上大学？程晓艾开始发愁。 “你别看这些字母你现在都不认识，我慢慢教你，等你入门了，学什么都简单。”沈潇看到程晓艾愁眉苦脸，笑着安慰。 程晓艾转过头，看着沈潇眼中的笑意，“沈潇，如果哪一天恢复高考了，你也会参加吗？” 沈潇点点头，“当然了，我也想体验一下大学生活。你想啊，可以学自己喜欢的技能知识，充实自己。”沈潇没说的是，如果程晓艾能跟他考一所大学，他可以牵着她的手，在校园里漫步，在草地上依偎……那样的时光不知道有多美好。 程晓艾对大学也是极度向往，再加上沈潇眼中的希冀是那么明显，更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她爹爹曾经讲过自己十年寒窗苦读才换来了金榜题名。 别人可以，她也可以的。 “沈潇，如果哪天高考恢复了，我们一起考大学好不好？” “好。”沈潇郑重其事的点头。 沈潇拿着英语课本，先给程晓艾讲了七个字母和发音。 程晓艾刚开始读的时候还觉着别扭，慢慢记下来以后，“沈潇，外国人都这么说话吗？好有意思。” 沈潇看着程晓艾那灵动的大眼睛，“好啦，今天咱们就学这么多，现在，我们先吃饭！” 沈潇盛菜的时候，把大部分猪rou都放在了程晓艾的碗里，自己碗里最多的是粉条。 程晓艾接过碗，那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好香啊，沈潇。没想到你炖出来的rou和你烤的不相上下。你上辈子是宫廷里的御厨吧！” 沈潇秃噜一口粉条子，听到程晓艾的话，赶忙咽下去，“晓艾，以后不要再提封建社会，我们现在是新时代了。” 程晓艾懵懵懂懂地点点头，看来，她来自柳林县的事儿，跟谁都不能提，说不定他们会把她当成怪物烧死了。 沈潇秃噜了大半碗粉条子，程晓艾夹了两筷子rou放进沈潇碗里，啥都没说快速地低下头吃着碗里的菜。 沈潇将rou原封不动地夹回去，“你多吃点儿，看你瘦的，下乡以后都没吃好，我看了都心疼。” 程晓艾盯着那两块rou发呆，沈潇心疼她？有点儿高兴。 程晓艾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脑袋里似乎什么都没想，夹起最大的那块rou递到沈潇嘴边，“你吃。” 沈潇一怔，盯着程晓艾用过的筷子，耳垂有些发红，鬼使神差地张开嘴吞下那块rou，不自觉地嚼了两口，香气充满口腔。 rou虽然好吃，但是这块rou突然就变了味道，充斥在嘴里，喉咙里，久久不曾散去。 程晓艾看着空空如也的筷子，这才惊觉，她竟然用自己用过的筷子喂了对面男人一块rou！苍天啊，我最近是不是越来越离谱了？ 程晓艾懊恼地捶了捶脑袋，沈潇坐在对面无声地笑笑…… 第二十二章 下午，张桂兰从杨老二家吃了席，打着饱嗝在程晓艾跟前晃，“你不去真是太亏了，你不知道今天有多热闹，你别看黄花平日里一个乡村土妞的模样，今天一打扮，还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