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祖父放心,苍术和决明很能干,很多事情我已经交到了他们手上,我也很放心。”

    ——自己手把手教导他们、护着他们、让他们打好基础而可以少走弯路的日子已经是过去时了……现在该是放他们去自己实践、去体验受挫和遇瓶颈的感觉、去找出症结并重新出发、自由成长的时候了!

    ……

    从简府出来的时候,晓年其实很想回去瞄一眼小虎崽。

    毕竟两府隔得这么近,回去也是顺路的事情。

    但煜亲王预感到晓年一入府中肯定就脱不了身了,于是以“早点出去就能早点回来”为由,拉着晓年过家门而不入。

    小虎崽正在院子里祸害小书房窗下的竹子,它们打算趁能管住自己的人不在,把气都撒在“大家伙”的竹子上。

    没有人像给煜亲王报信那般给它们当眼线,小家伙没能发现哥哥曾经离它们不远,否则遭殃的就不只是主子了——可能煜亲王书房那几把紫檀木的新椅子,也难逃虎爪摧残。

    让小公子单独守家的情况,年初王府已经经历过,而且时间比这时间还要长,所以大家早已经习以为常。

    就连厨房的人再看到蒋长史巡视的身影,也不像之前那般紧张困惑了。

    郑荣和蒋智都在府中,总得来说,一个负责站着不声不响、实则充当帮凶,一个负责哭笑不得、前后兜着,分工十分明确。

    “这太不公平了吧!”蒋长史没等郑武原说话,就自己抱怨起来:“凭什么你能站着看,我就忙得要死?”

    “你也可以选择跟着殿下和晓年出门。”郑武原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把小虎崽刚刚刨出来的竹笋捡到一边。

    蒋长史对同僚这明显不走心的建议嗤之以鼻。

    ——殿下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才说服晓年单独出去转转,如果自己要跟过去,岂不会变成比小公子还要显眼的大灯笼……傻子才跟过去惹殿下嫌弃呢!郑武原又想害我!

    蒋智送给同僚一个标标准准的白眼,目光重新聚焦到小虎崽……圆圆的小屁股上面,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

    那些跟殿下一起长大的日子,遇到郑武原之后的日子,把小公子接回天京煜王府的日子……

    但更多的,是晓年来到王爷身边、来到他们身边的日子。

    谁能想到,双星已经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到这个岁数,而他们也远离了京中,在这个地方过着旁人想象不到的惬意日子。

    “殿下他们这个时候,应当已经离了……去金鳞山了吧。”

    作为刘煜的心腹,蒋智当然知道自家殿下跟简小大夫回了简府后就直接赶往下一个目的地的消息。

    “嗯。”郑荣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虎崽,低声应和。

    ……

    王府后山就是金鳞山的一部分,所谓山环水抱必有气,使得煜亲王府能够坐拥这藏风聚水的风水宝地。

    关于金鳞山的名字,有人说是因为此山的湖中曾有金鲤化龙,故而得名;

    也有人说整个金鳞山山体的走势如游动的鱼,而且此地多有枫树,一到秋天就是满山遍野的红色、金色,看上去可不正是一条锦鲤,所以叫金鳞山。

    不管传说如何,金鳞山的春季正是绿意盎然之际,晓年等人策马在山麓的草场策马飞驰,感觉自由极了。

    上一次这样骑马飞驰是在临图通往绥锦的官道上,因为担心去了天京的刘煜,晓年并不能体会其中快意,只有满心沉重。

    如今危机已过,诸事顺遂,这次又是轻简行李、出门踏青,如果暂时忘却没有带小虎崽出来的遗憾,晓年能充分享受到天地辽阔、无拘无束的快乐。

    一路疾驰,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山脚下,准备入林中。

    第151章 小屋

    对于从小养生、坚持锻炼、又持续几年都在举铁(抱小虎崽)而练就了坚韧体魄的晓年来说, 这种入林登山的活动,委实不在话下。

    他与刘煜并驾齐驱走在林间,煜亲王的亲卫们则远远地跟在后面。

    虽然有殿下在,根本不用担心野兽或者妖魔, 但他们还是时刻保持着戒备, 只是绝不上前打扰两人罢了。

    晓年手里握着一根登山杖, 微微侧头就看见煜亲王背着他的药篓子,威严中带着一点滑稽,不禁莞尔一笑。

    刘煜见他笑了, 完全不在乎自己是通过什么方式才搏得美人一笑的, 总之立刻凑近了些, 差点没贴到晓年身上来。

    简大夫没好气地用手杖轻轻敲了敲他的鞋面,故意板起脸道:“好好走路。”

    煜亲王觉得有些委屈——毕竟在他看来, 最好的走路方式就是跟自己的小大夫挨在一起走了。

    不过晓年的严肃脸无论是对小虎崽来说,还是对煜亲王来说, 都有极大的杀伤力,不管晓年是不是真的认真在严肃, 他们都不敢以身犯险。

    见对方老老实实远离了半步, 晓年也就没有再纠结他们之间那明显变近了许多的距离, 只要觉得这距离不再影响两个人爬山, 就由得他去了。

    走着走着,晓年突然停了下来,他快步走到一处向阳的山石上,蹲下身来观察了一下, 拨开一从草本植物的叶子,然后闭起眼睛闻了闻。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中就透出了一丝喜悦和意外。

    “原以为这种药草多见于雍州,没想到金鳞山也有这个……”

    晓年摘下一些递给刘煜,示意他闻闻:“这就是麝香草,味有微辛,有镇痉、驱风、止痛的作用,亦可做辛香料煮rou食……当然也可以制成药油,用在芳疗里。”

    刘煜对这个味道还有些印象,因为晓年给他配过的药油里,曾经出现过。

    “以前给你用的,是雍州产的麝香草,品质确实比这个要好。”

    晓年打开刘煜背后的篓子,取了里面的小药锄,小心翼翼地挖了几从带土的麝香草,用布包着根放进篓子里。

    刘煜不理解,既然这药草的品质没有雍州的好,晓年为何还要挖一些回去,直接用雍州的麝香草不就好了?

    仿佛看懂了他脸上的疑虑,晓年笑着道:“苍术他们还没见过新鲜的麝香草,带回去给他们见识见识……没见过品质不好的,就没办法比较,那又怎么知道雍州来的那些品质是好的呢?”

    能够眼见为实,这就是亲自出来采药的一个有意义的地方。

    通常在药铺里看到的药材都是筛选过一遍的,尤其是像晓年他们这样有“背景”的医馆,得的药材都是药农精心挑过、甚至炮制过才送到绥锦来的。

    苍术和决明他们一直跟着晓年,虽然得到了最好的资源,但从某些方面来说,倒不如那种乡村游医,起码能看到不少新鲜货。

    晓年跟刘煜到金鳞山的初衷,是想跟他单独出来走走,至于带着背篓和一些趁手的小器具,只是大夫进山的标配罢了,晓年并不是真要把篓子装满才回去。

    结果让人没想到的是,这样不带任何目的的闲晃,竟然并不是毫无实际意义的……看,现在不就遇到小惊喜了吗!

    晓年笑盈盈地把药锄握在手里,似乎打算边走边继续采药。

    但药锄很快被刘煜末收回了背篓,对方还附赠小大夫一句“好好走路”。

    才刚刚给刘煜的忠告,又被对方送回到了自己这里,晓年没有感到不快。

    他笑着答了一句:“好吧。”这种我唠叨你几句,你唠叨我几句的感觉,其实挺好的,一点都不让人觉得烦。

    晓年那边兴致盎然,煜亲王这边却有点小小吃味。

    虽然知道晓年对徒弟特别好——应该说,晓年对身边的人都非常好,但见晓年跟自己林间散步,心里却想着徒弟,说不定还想着小崽子呢,顿觉自己不够受到重视。

    没察觉到煜亲王面无表情的脸上其实带着些郁闷,晓年这个时候正好开口道:“借咱们煜亲王殿下这风水宝地的两把麝香草一用,应该不要银子吧?”

    出来走走,看似没什么特别,但却让晓年整个人都放松了些。

    这种调笑的话,在王府里他很少说,几乎不说,但此时此刻却能脱口而出,这让刘煜很是愣怔了一下。

    他反应过来之后,附和道:“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棵麝香草,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这下轮到晓年愣住了,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红着脸支支吾吾地道:“那……那是当然的。”

    ——不要总是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种话来,实在太犯规了啊!

    随后晓年只能一门心思地往林子深处走,连煜亲王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近到已经算跟他贴着了,都没能注意到。

    ……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起码用过午膳之后又走了一会儿,晓年眼前突然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山间一片湖,湖边竟然还有几栋竹屋。

    “这是谁的家?”晓年跟着刘煜走到竹楼旁边,发现这些竹楼看着还挺新的,看上去应该是刚建起没有多久。

    当煜亲王说这是他们的小竹屋,晓年不禁有些惊讶:“若是我们不来这里,岂不是白建了?”

    一开始刘煜要带他出来的时候,并没说他在背后花了这么多心思。

    但晓年看这些竹楼的规模,明显不是一天、两天能弄好的,即便它们不是刘煜亲手建的,但至少也是他想的主意,可见其用心。

    如果晓年真的没有跟他一起出门,煜亲王又不喜欢主动“邀功”,这些心思确实可能就这么付诸流水了。

    “不会白建,下次可以带祖父和叔父他们一起来。”

    虽然那样就没有两人这般独处的机会了,但有朝一日能让晓年和他的家人感到高兴,这竹屋就绝对没白建。

    至于要如何让腿脚不方便的简老爷子和女眷简吴氏进山,这对于财大气粗、人多势众的煜亲王府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只看他们想不想来罢了。

    晓年一直以为,他和刘煜两个人虽然地位不对等,身份不对等,但至少对彼此的心意是同等份量的,对对方的付出也是一样的……但现在看来,自己恐怕还差得有点远呢。

    “进去看看吧。”晓年并没有想很久,就恢复了平常心。

    毕竟他心里的对等,不是看刘煜建了竹楼,他就要建一座一模一样地还给对方。

    与其现在想着如何返还和超越,还不如好好感受对方对自己的好,感受这份与众不同。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为对方做更多的事情,不急于此时此刻此地,却在乎未来的每时每刻每一处。

    这竹屋从外面看着就挺朴素自然的,走到里面看也是表里如一的简洁干净。

    单间竹屋被分为内外两层,顺着竹梯爬上几级,打开门就是外间,竹屏之后就是内间,摆着铺好了床铺的竹床,还有其它桌椅。

    看着已经整理好的铺盖,晓年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毕竟煜亲王的亲卫,个个都是真正的人才,不仅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追得了消息,搞得定暗访,驾得起马车,杀得了妖魔,斗得过刺客,还打得过反王。

    至于铺床这点小事,简直不要太容易,只要他们手臂这么一挥,被子就……铺歪了点。

    晓年默默走过去把垫被给整了整,然后又在竹屋的内间转了转,最后十分满意地坐到窗前,往外看去,就看到太阳照耀下波光粼粼的山湖,只觉得有湖风吹来,十分惬意。

    难怪无论是在华国,还是在冀州,人们过了假期(休沐)再回到寻常生活中时,总会出现所谓的“假期综合症”。

    这悠哉舒适的日子,和那种整天被上峰压着做事、不得不跟同僚玩些尔虞我诈的伎俩、还得被家里人逼婚的日子,怎么看都是一个天、一个地的,谁来都能轻易选择喜恶。

    尤其是像刘煜和晓年这样还要带孩子的,那差别可算大了。

    哪怕晓年视小虎崽为珍宝,这时候也不禁被湖光山色所惑,暂时沉醉在金鳞山的美景之中。

    竹屋旁有湖,晚膳自然丰盛了不少。

    夜晚时分,已经许久没有到山间采过药的晓年,在突然走了大半天的山路之后,总算觉得腿脚有些酸胀感了。

    他洗漱了之后就坐在床边轻轻敲打自己的小腿,还顺便从自己的简易药箱里取了些镇定化瘀的药膏来抹。

    大夫就是这点好,懂xue位,会备药,很多事情都能自给自足。

    这时候,煜亲王走进了屋子,还端了一盆水过来,摆在竹床边,伸手想去碰晓年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