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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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领命,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叶适这才对众官员沉声道:“朕,忍辱负重多年,终报父仇,手刃乱臣贼子。日后自当秉承先帝遗旨,行孝悌之道,爱民如子,以德治天下,诸卿可有异议?” 谁敢有异议,众官员忙行礼齐声道:“陛下英明!” 叶适微一抬手,元嘉将手捧的圣旨,交给了太常卿。叶适身边尚无大监,只得由太常卿代劳,太常卿接过圣旨,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奉先帝遗旨,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永熙。朕以孝悌治国,定先帝庙号为高祖,追尊谥号至道大圣大明孝贤帝。恭王弑兄夺位,乱臣贼子,但朕念在血脉亲情,准其以郡王之礼下葬。朕今日登基,有功当赏,中散大夫沈言,功不可没,接管司空之位,位及三公。” 沈言跪地行礼:“谢主隆恩!” 太常接着道:“尊康定翁主,为康定长公主。良翰接管光禄勋,掌宫廷内卫。元嘉封一等御前侍卫……” 而后,所有助叶适夺位的有功之臣,皆加官进爵,至此,叶适便将朝廷的命脉,稳稳握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这叫在一旁听着的姚司徒,更加觉出些慌乱来,新帝新封的官员,都和他一点儿交情没有,且新帝提前夺位,无疑是拒绝了立自己女儿为后的提议,这日后……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啊。 叶适复又为当年被害、被贬的诸官员平.反,其中就包括姜灼华的父亲,康定翁主死去的丈夫,并命宗正,尽快找寻当年被贬官员的家眷,很多被没为奴籍、冲做军.妓,或流放边关,找寻起来,不甚容易。 而后又处置了几个当年助恭帝夺位的心腹,这一日早朝,委实忙碌。 待一切事宜毕,叶适方慢悠悠地从怀中取出一块衣襟,而后对站在大殿后方人群里的穆连成道:“御史穆连成,你上前来。” 穆连成官小,站的极远,叶适面前又有十二毓平天冠做挡,他根本没看清新帝的样貌,自然也不知新帝便是姜灼华的男宠叶适。 他骤然听得新帝居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心头不由一喜,难道是发迹的机会来了吗? 他忙出列行礼,跪倒在地:“微臣在。” 叶适又道:“再上前来。” 穆连成不解,只得起身上前几步,复又跪下。 叶适接着道:“再上前。” 穆连成只好依命上前,就这般来回三次,终于走到了与三公并列的位置,来到叶适近前。 叶适将手中的衣襟,递给了元嘉,元嘉俯身双手接过,走下去呈给了穆连成。 当元嘉走到跟前,穆连成认出了他,心头不由一怔,这不是之前将他打出姜府的那个人吗?他怎会在此? 穆连成心头忽就一虚,心高高悬起,几欲跳出嗓子眼,他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莫非、莫非新帝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就是个男宠,怎么可能? 然而再骗自己,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念头往叶适身上想去。元嘉看着他惶恐的神色,勾唇冷笑:“穆大人,接啊。” 穆连成的目光,这才挪到元嘉手中,见到当日自己衣襟的刹那,身子陡然软了下去。 完全不知自己是怎么伸手接过的? 他完全被吓傻了,呆呆傻傻的问道:“此物、此物如何会在陛下手里?” 叶适身子微微前倾,抬起袖长的右手,撩开挡在面前的十二毓流珠,露出英俊的面容,冷声问道:“看清了吗?” 是他!真的是他!穆连成的神色,已不是恐惧能够形容,脸色白如纸张,豆大的汗水从侧脸滚落,他当即双腿一软,跌坐在地面上。 叶适放下手,复又坐直身子,说道:“可还记得当日你给朕的承诺?要如何做?不用朕再重复一边吧?” 完了,彻底完了……穆连成唇角漫过一个万分凄凉的笑意,俯身在地:“微臣、微臣领命。” 说罢,穆连成脱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握着自己当日写下的衣襟,弯腰弓背的退出了宣室殿。 第85章 姜灼华睡醒起来, 梳妆妥当后刚从卧室出来, 便见宝如站在楼梯口。 姜灼华见此, 不解道:“怎么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 宝如抿唇一笑, 上前行个礼,说道:“小姐,不知为何,之前那个穆连成,一大早就来了咱们府上,在门口跪着呢。” 姜灼华愣了下,恍然想起, 当日从明嘉公主府出来后,穆连成跟叶适打赌, 说是日后若是叶适站的比他高,他便来姜府门口跪上八个月, 卯时来, 酉时回。 哈哈哈哈哈哈, 姜灼华心头一阵大笑,这么快就来了吗? 此时此刻,她完全能够想象穆连成在朝堂之上见到叶适后的模样,该是多么的惊讶和不可思议。 吓死你个登徒子!想当初,饶是已经重生, 前世的事情都不作数了, 但当她知道男宠是叶适后, 都吓成什么样了, 何况是这个之前得罪叶适,还跟他打赌的蠢蛋。 正在这时,宝如接着问道:“小姐,咱们怎么办?” 姜灼华转身就往楼下走,边下楼边说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去嘲讽一番啊。去,把府里所有的人都到叫到府门外。对了对了,再派个人去给他那夫人报个信,再往京城的茶馆里派几个小厮,把这事儿说出去,让大伙都来观摩观摩。” 宝如见小姐心情这么好,乐呵呵地打个千儿,麻溜儿地跑去办事儿。 姜灼华扶着桂荣的手来到府门处,宝如速度极快,姜府众家厮婢女,皆已满满的围在府门处,嬉笑着对着穆连成指指点点。 姜灼华隐在人群后,隔着门栏,远远的看见跪在府门外的穆连成,只露出个头在门栏处,那神情,跟刚哭完丧回来似的。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姜灼华收住笑意,走上前去,在府门处站定,穆连成的目光瞥见了她,忙又垂下眼去,姜灼华伸手扶了扶鬓发,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轻叹一声:“哎,报应啊。” 不多时,街角处陆续开始围满人,皆伸着脖子往姜府门口瞧呢。 穆连成好厚的脸皮,愣是垂着头,硬生生的挺过了这强势的围观。姜灼华看了看四周,咂嘴摇摇头,渍,想当初她被人围着骂的时候,阵仗这可比这小多了。 正在这时,街角处传来一声怒喝:“走开,走开,都让道。” 姜灼华闻声看去,但见一名小厮,驱着马车急吼吼地赶了过来。 不消片刻,马车在姜府门口停下,穆连成的夫人气势汹汹地下了马车。 深闺妇人,自然尚未来及听闻,今早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穆夫人见自己心爱的丈夫跪在姜府门口,忙上前对着姜灼华质问道:“姜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我家夫君是朝廷命官,你凭什么叫他跪你?” 穆连成闻言,瞬间身子一哆嗦,谁知道姜灼华和新帝是什么关系?她居然还敢出言不逊,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他忙抬头对这个帮倒忙的夫人命令道:“你闭嘴,回府。” 穆夫人闻言不解,忙俯身拉他:“你起来,你又没做错什么?明明是姜小姐害你家破人亡,你有什么好跪的?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起来。” 穆连成忙甩开穆夫人的手,正欲接着劝她离开,却听姜灼华笑道:“哟,身正不怕影子斜?穆夫人好足的底气。” 说罢,姜灼华垂着眼皮看向穆连成,说道:“都这会儿了,你还不说说实话?” 姜灼华此话一出,勾起了四周围观众人的好奇心,大家忙屏气凝神,目光都凝聚在穆连成脸上,神色间万分的期待。 穆夫人不由看向穆连成,不解道:“什么实话?” 穆连成望了穆夫人一眼,忙将眼睛移开,八月份的天气,不到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么热了,然而穆连成额边却渗出了汗水,也不知是不是跪久了的缘故,穆连成身子明显开始颤抖。 穆夫人见他这般心虚的模样,不由疑惑地拧眉,忙蹲在穆连成身边,开口问道:“什么实话?你说啊?” 话音落,姜灼华不忘补上一刀:“对啊,说啊。你那么污蔑我,叫我平白承受骂名,这会儿不过叫你说实话而已,有什么不敢说的?” 穆连成双唇紧抿,吞咽一口吐沫,而后方才踟蹰着说道:“当初,是我先心怀不轨……” “声音大点儿。”姜灼华打断道:“这么小声音谁听得见?” 穆连成闻言,脖颈处青筋绷起,他闭目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当初,是我先心怀不轨。我家中早已有妻室,为了能够攀上姜大小姐,能留在京城为官,我故意隐瞒已婚配的实情,想求娶姜大小姐为妻。但是小姐拒绝了我,我便对二小姐下了手。被大小姐识破家中已有妻室的事实,通知了我妻子,妻子因此生恨,卷着我的所有家产逃离家乡。” 说到这儿,但听人群里传来议论声:“啊呀,原是个当世陈世美啊。” 又听一胖胖的大婶儿啐道:“呸,这等恶心的人,若是换成我是他的妻子,也会这么干。卷得好!就该给这种臭男人点儿颜色瞧瞧。” 穆连成眉心紧促,五官几欲挤在一起,不知是气急还是怎地,眼眶竟有些泛红,不忍再听。 姜灼华轻笑一声,哼,这会儿知道难受了,前后两世,她都被穆连成害得背上乱扣的骂名,自己都没他现在这幅要死要活的样儿。 姜灼华可没打算就此放过他,毕竟当初那些痛不是白受的。前世,自己是没有能力为自己讨回公道,所以没办法,眼下机会摆在眼前,再不趁机还回去,那可就是真的蠢了。 反正,她也只是叫他说实话而已,人嘛,总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念及此,姜灼华凤眸一挑,接着道:“还没说完呢,继续!” 穆连成极力的吞咽一口吐沫,方才接着道:“妻儿走了,卷走我所有家产,我没有办法,只得用身上仅剩的银两,买通、买通夫人府上的管家,给夫人的弟弟做了教书先生,得以与夫人接触。我怕当初做的事情,传到夫人耳中,便先下手为强,扭曲事实,告知夫人,是姜家二小姐爱慕我,被我拒绝,与我在一起不成,姜小姐便出手报复,弄得我家破人亡。” 话音落,众人一片哗然,穆夫人跌坐在地上。 但听人群里有人说道:“当初这事情传得挺厉害,我们还都以为姜小姐是个极小肚鸡肠的人,弄了半天,原是此人故意诬赖。” 又有人道:“滋滋滋,这张脸,堪比那城墙拐弯,竟然污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那么污蔑人家姜小姐,有今日,当真是报应。” 又有一身着长衫的男子道:“好男儿想得官位,当凭自己本事,踩着女人上位算什么?为了官位,不择手段,真给男人丢脸。” 听到此处,姜灼华身心一片舒畅,不枉她好吃好喝的养了叶适一年多,扣在她头上的骂名,就此算是摘了。自然,养男宠这事儿上,被人骂那是自己作的,然而她乐意啊,旁人爱骂不骂。 许是大家伙平时生活都太无趣,终于有这么个穆连成出来给大家伙做调味料,自然围着他,你一言我一语的骂着,一来做个正义使者,二来顺道标榜一下自己,总之热闹的很。 姜府的家厮和婢女们,方才碍于姜灼华在,一直没敢怎么吭声儿,姜灼华见此,对众人道:“这人得在咱府门口跪上一段时间呢,你们也别憋屈自个儿,想说啥就说吧,不吐不快。” 说罢,姜灼华再不理会穆连成,转身进了府。 穆夫人神色之难过,全然不比当初的姜灼华差,她怔怔的看着穆连成,似不相信一般的问道:“你方才所言……当真?” 穆连成已无脸再看她,痛心的合目,双唇紧抿,点了一下头。 一直在穆夫人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在这一刻滚落,想想自己当初在明嘉公主府对姜灼华说的那些话,现如今宛如一个个耳光,响亮的扇在自己脸上。 孩子都出生了,这后半辈子,难道都要和这么个人绑在一起?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被人说是“陈世美”的夫人?而孩子,也要被人说有个“陈世美”的爹,这辈子都要抬不起头? 念头到此,穆夫人又伤心又恼火,她站起身,重重在穆连成脸上狠狠落下一个耳光,而后愤然道:“穆连成——你害我啊!” 说罢,穆夫人愤然转身,坐上马车,比来时更急吼吼的驶离了姜府。 叶适下早朝后,又将三公九卿统统招至尚书房内。 先让大司农,将恭帝在位历年的财政税收、生民农耕、国库账目,统统拿来给他细说了一遍,说罢后,他将卷宗账目都按照大司农说的分类放好,准备这些时日全部看一遍。 而后,又命大鸿胪,将与梁朝有通商、朝聘外交往来的外邦诸国的关系,都细细了解了一遍,并让大鸿胪将记录都给他放好,准备细看。 又跟太尉了解了一番梁朝的军队部署,还有登基大典的事,恭帝众妃的安置,诸子的处置等等。 总之,这一日,叶适午饭都没顾上吃,一直忙到亥时深夜,才放了三公九卿回府。 他们走了后,叶适独自坐在尚书房,伸手揉了揉眼睛,只觉万分疲累。 元嘉见三公九卿离去,便命人传了晚膳,叶适刚吃完,又见元嘉进来禀报:“陛下,傅公公和黎公公到了。” 叶适“嗯”了一声,走过去从书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元嘉,吩咐道:“今晚她估计已经睡了,明日,你抽空将这封信,替朕给她送去。请傅公公、黎公公进来吧。” 想也不用想,陛下口中的这个她,必然是姜小姐,元嘉接过信,而后问道:“陛下,微臣是不是也可以准备去提亲了?” 叶适瞥了元嘉一眼,唇角隐有笑意,他在椅上坐下,说道:“随你。” 元嘉比平时更恭敬十分的行礼:“谢主隆恩。”说罢,拿着信,躬身退出了尚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