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刘英惯来是老实巴交的,白启后当然不会怀疑她。他那个时候还在为早上煤炉没关盖,烧了那人给他的信而低落着,也没察觉出她的心虚。

    没想到正是这会儿,白昌和白仁“哒哒”地外面跑了进来,白梅这小家伙腿没有两个哥哥的长,只得落后了些,但是她的声儿可是最快到的!

    “妈,你单给哥哥核桃儿吃,怎么不给我!我也要核桃!”

    她的话一落,白昌和白仁也嚷嚷起来了。

    “婶,您今个儿给我们的那核桃孬了,您再给我几颗好的吃吃。”

    “妈,你给我的核桃坏的!我要好的!”

    这下可好了,三个小家伙一下就把刘英的谎话捅破了。

    白启后猛地从床上下来,随手卷起床边一叠报纸,追着刘英打。

    白昌、白仁和白梅哪里见过这样的仗势。白昌吓得往外跑,白仁和白梅缩在门后面,不敢出声。

    打了几下,白启后就坐在床边,气喘吁吁地数落刘英。

    刘英也站着任他说,就是不还嘴。等他说完之后,她就出了屋子,找了把斧头,要砍核桃树。

    白三朝听完白昌的描述后,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败家子,竟然还还敢打媳妇!你是不是欠揍呀!”他说完之后,转身回屋,找出一个鸡毛掸子,把鸡毛掸子递给白金氏。

    白金氏一愣,翻了一个白眼,把白曙递给了白玉氏。紧接着,白曙就看到奶奶拿着鸡毛掸子追白启后打的模样了。白启后这时候一点也不像一个生病的人,他围着院子跑,上蹿下跳地躲闪,但是白金氏揍儿子的经验丰富,不管白启后怎么跑,都躲不过她的鸡毛掸子。

    白启后脸皮厚,被打疼了,干脆就躲到了刘英后面,以刘英为挡箭牌。其实,刘英在丈夫被婆婆的鸡毛掸子打中的第一下,心就已经软了。

    “妈,您别打了,我不气了。他刚才在后院也没真的打我,那报纸轻轻碰一下,能有多疼呀!您别打他了,他身体还没好呢。”刘英把白启后紧紧护在身后,不让鸡毛掸子落到他身上。

    白曙一愣,怎么还有这样的cao作!mama这也太窝囊了吧!奶奶这是为她出气,她竟然还护着他!

    除了白曙之外,其他人似乎都对这样的结局非常淡定。

    白金氏停手了,把鸡毛掸子递回去给老伴,抱回了白曙。

    白曙在奶奶怀里,听着她的心跳,她因为刚才的跑动,心跳比平时快很多。

    白三朝见儿子被打得“哇哇”叫,这才把鸡毛掸子收了起来,老神在在地说:“夫妻俩吵点小架很正常,但你们不能因为一吵架就祸害家里的东西。家里本来就已经不同以往了,我们穷,要省一点。你们都是革命学校毕业的,也干过革命,知道现在国家在提倡艰苦朴素的精神,你们这样败坏家里的东西,哪里艰苦?哪里朴素了?”真是气死他了!那黄花梨的桌子!那两颗从前朝贝勒后人那骗回来的闷尖狮子头! 一想到这,他就心痛!可是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在心里憋着!

    白启后一点不知道白三朝是因为那俩老物件而生气,还以为他是因为爱惜家中的核桃树才怒的,故而没好气地对刘英说:“ 我都跟你解释过了,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你砍树干什么!气性也太大了吧!”

    刘英低头不接话。

    白金氏翻了一个白眼,没眼看这个蠢儿子。他那心虚的表情,真以为大家都是瞎子呀!他若真的跟那女人没关系,他心虚个什么劲儿!不过这时候她也不能拆儿子的台,可是也不想给他面子就是了。

    “白启后,我看你现在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也别每天窝在家里了,又不是跟女人一样坐月子!明天就给我去找工作!”

    白启后刚想反驳,白金氏没给他这个机会,她转头对刘英说:“你也出月子了吧,从明天开始,家务都由你负责。让你二嫂休息休息。这段时间她一个人做了太多,也该轮到你了。”

    一旁的白玉氏忙想推迟,可是被白金氏瞪了一眼,到嘴的话就憋回去了。

    “好了,都散了吧!”

    白三朝一发话,众人顿时各回各房去了。

    这事情就这么翻片儿了。没个两天,刘英又开始围着白启后打转了。每天忙完家务,就回东北角院照顾他,有时还跟他一块出去找工作。

    白金氏看到三儿子和三儿媳一块出门的背影,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说:“这俩人,一个破锅,一个烂盖,合该就是一对儿!只是可怜了那老核桃树,平白受了几刀!”

    听到这话,白曙的嘴角抽了抽。

    而此时,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上门了。

    “妈!”

    白曙吓了一跳。才一阵子不见,大伯娘就瘦成这样了!

    大伯娘上次离开白家的时候,虽然是被赶回去的,但气色还算好,整个人还有着月子时的丰腴。可是才大半个月没见,大伯娘的脸颊都有些凹陷,衣服也有些松垮了。

    “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染了什么病吧?”白金氏大惊,抱着白曙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乖孙还小,抵抗力不好,若是被传染了,那可就糟糕了。

    冯秋兰眼中闪过恼怒,但是却被她压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一副可怜的巴巴的模样:“妈,我没病。就是这阵子太想昌儿他们了。还有小四,他才那么小……”

    她的泪刚流出眼眶,话都没说完,就看到白玉氏抱着白义走了出来。一瞬间,她眼中闪过震惊和愤怒,泪水被憋了回去,她指着白玉氏大声质问:“为什么小四会在你那里!”她分明看到白玉氏抱着小四从她房间里出来!

    白玉氏被冯秋兰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心中尴尬,慌忙解释:“你,你不在家,大伯又忙,所以娘就让我帮忙照顾小义。”

    “谁要你照顾,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冯秋兰膈应白玉氏,想要把白义从白玉氏怀里夺过来!

    哼,别以为她像刘英那傻子,被人觊觎了亲生孩子都不知道!

    “你敢!”白金氏呵斥道:“你爸的身体不是还没好吗?你回来做什么?当初打破了老大的头不算,怎么现在还想要把我孙子摔了!”冯秋兰一点也没有慈母样,那动作大有如果老二媳妇不放手,她就要强抢的架势!没听到白义都哭了吗!白义这家伙哭了,万一乖孙也跟着哭,她得心疼死!

    冯秋兰手一顿,把手放下,无声哭泣。她不是故意的,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患得患失,所以才会失去理智。

    白金氏被她哭得有些烦,气冲冲地说:“哭,你还有脸哭!好好的家不要,非要散了你才知道后悔!”

    冯秋兰还是哭。

    第21章

    ·

    冯秋兰坐在厅堂里,不断哭,哭得白金氏不耐烦,“有什么事,你就说,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我还没死!”哭丧的都没她哭得那么尽职尽责!

    冯秋兰擦擦眼泪,看了一眼还在一旁的白玉氏。白玉氏倒是识趣,知道大嫂有话要跟婆婆说,于是她笑了笑,说道:“妈,和大嫂说着,我有事先出去。”她抱着白义快速走了出去。

    冯秋兰还想开口让她把白义留下,但是看到婆婆的脸色,就没说出口。反正有她在,小四肯定是不能给她的!

    “有话快说,我可没有时间跟你耗!”白金氏说话毫不客气。

    冯秋兰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为情。白金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看着马上就要爆发了,冯秋兰赶紧快速把来意表明:“妈,你看我在娘家也待了很久了,是时候该回来了。”

    这大半个月,她是真的尝到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句话的真意了。爸爸中风躺床上,哥哥、弟弟平时根本没有存钱的习惯,拿不出钱让爸爸去做手术,她也没从婆家拿到手术费,不得已,爸爸只能退而求其次,每日去中医院做针灸、做按摩,当然花的还是她从白家带回去的那三十块钱!她每日辛辛苦苦照顾爸爸,安抚mama,可即便如此,还是遭到嫌弃。就不说嫂子、弟媳拐着弯骂她在家里蹭吃蹭喝,就说爸爸和mama见到她时不时的冷脸和眼色,她就知道他们怪她没拿到钱!

    终于,今天在mama随口说了一句“赔钱货”“没出息”“不孝顺”的时候,她扛不住了,扔下一切,直接跑了回来。

    白金氏的眼神如探照灯一般,把白玉氏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作为女人,嫁出去的女儿在娘家到底有多尴尬,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看她那瘦了一圈的样子,也知道她是受了不小委屈。

    “这事我说了可不算,你和老大说去吧!当初你可把他的脑袋打破了!”白金氏嘴巴还是没好话,但是白曙已经看得出奶奶的心软。她这话就是说,只要大伯同意,那大伯娘就可以回来。

    不光白曙听懂了白金氏话里的意思,冯秋兰也一样。她有几分激动,“谢谢妈,谢谢妈。”她总算认清楚了,白金氏在白家说话是顶有用的,白启煌那家伙,别看面上油滑,但却是个比老二还要听妈话的!

    “丑话可先说在前头,你以后可记住了,启煌才是你后半辈子的依靠,你的儿子女儿可都姓白!要是你再做出什么糊涂事来,你回娘家就不用再回来了!”

    白金氏虽然心软了,但是该说的还是得先说清楚。

    冯秋兰连连点头。

    也不知道冯秋兰是怎么说服白启煌的,反正冯秋兰算是又回到白家来了,而白玉氏当晚就把白义给她送了回去。

    白曙此时已经在摇篮中酣睡。睡梦中,他看到了白昌和白仁两人捂着嘴巴哀嚎,两个小脸蛋肿得像白馒头一样,看着就觉得好笑,白曙不由得发出了“呵呵”的笑声。

    白金氏一脸惊奇地看着床边的乖孙,用手肘撞了撞白三朝:“乖孙定是做了美梦!瞧,他笑得多么开心。”

    白三朝认真地点点头:“梦里都能笑出来,肯定是发生了很棒的事!”

    白曙不知道爷爷和奶奶的讨论,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记得那个搞笑的梦,所以嘴边的笑容就没有停过。但是……

    “妈,妈,不好了,昌儿大嘴巴了!”

    一大早,冯秋兰就咋呼咋呼的,声音听着又急又怕。

    没过一会儿,刘英也拉着白仁到了,“妈,仁儿也大嘴巴了!”

    白曙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白昌和白仁两人就跟他梦中一样,双手捂着脸,脸蛋就像是被打肿了的胖子一样。

    白金氏听到两个媳妇的叫声,立刻跳了起来。从这就可以看出她身体状况真的很好,一跳就往后跳了大半米。

    “你们给我停住,别过来!”白金氏高声制止两个媳妇,像是防敌人一样,不让她们带着两个孙子靠近。

    冯秋兰和刘英愣了,呆在原处,婆婆的威严,她们还是颇为畏惧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一遇到事情,她们才会反射性地找婆婆!

    白金氏深吸一口气:“你们是不是蠢的!不知道大嘴巴会传染的吗!你们带他们两个大嘴巴来,传染了白曙,看我不把你们弄死!”

    冯秋兰和刘英被白金氏骂得缩了缩脖子,她们这不是急的嘛!那么凶干嘛!

    “好了,把昌儿和仁儿带到后罩房去,别让其他孩子靠近他们!等下我过去帮他们看看!”白金氏再次在心中骂娘,她怎么就那么倒霉,这辈子有两个这么蠢的媳妇!

    冯秋兰和刘英快速把孩子带到后罩房。白金氏把白曙放进房间的里间,忧心地说道:“乖孙,你好好待在屋里,奶奶去去就回来。”她虽然偏爱白曙,但是作为白昌和白仁的奶奶,在他们生病的时候,她还是得做些什么的。这大嘴巴病,如果不小心些,会影响到男孩儿的一生。

    白金氏做完这些,匆匆走出了正房,走到门口,她想到了什么,往东厢房去了。

    “老二媳妇!”她高声叫道。

    白玉氏从屋里出来,她头发还有些凌乱,没什么精神。家务活,弟媳刘英帮她干了;白义,大嫂冯秋兰回来了,也不用她照顾了。生活一下轻松了下来,她心里有些空空的,就连丈夫给她买了她最喜欢的门钉rou饼,她都提不起精神。

    白金氏看到白玉氏这明显是刚起来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一想到后罩院还有两个生病的孙子,也就没有精神理会她了,快速吩咐道:“昌儿和仁儿大嘴巴了,你把家里剩下的孩子集中到西南角院去。”西南角院在一进院,离后罩房最远,正好把孩子们隔离起来。

    白玉氏一惊,她刚才是听到院里有声音,但因为没精神没听清,原来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快点行动,我先去后罩房看看。”白金氏忙催促。

    这时西厢房的房门打开了,邱氏站在门口,一脸焦急地说:“昌儿和仁儿大嘴巴了?天呀,这可怎么办呀!家里孩子恁多,幼儿园里的孩子更多!该不会是在幼儿园被传染的吧?我家小田说,上一周幼儿园就有个孩子因为大嘴巴请假了!”邱氏带着两个孙子已经从都村上城里来了。这消息还是在都村的时候,孩子们跟她说的,当时她也没有留心。都怪她,如果当时注意点就好了!

    白金氏听这话,脸一沉,斩钉截铁地说道:“今天就别送孩子去幼儿园了!”幼儿园的孩子多,病容易传染,还是暂时先呆在家里吧。

    邱氏点点头,“我跟你去看看他们俩。可千万别严重了……”都村有个男人,就是因为小时候得了大嘴巴,他父母没有注意治疗,使得病情发展严重,害得他现在长大了,那处特别短小,村里除了黄花闺女,就没人不知道这事的!恁丢人了!

    白金氏到院子里切了些仙人掌,跟着邱氏赶到后罩房,这时候西北角房的白田白军已经到西南角院去了,整个第三进院,只有白昌和白仁两个孩子。

    白金氏把仙人掌用石头炸碎,并分成两份,分别贴在了白昌和白仁的脸上。

    “你们听奶奶的,这病不打紧,只要敷了药,最多十五天,你们就好了。”白金氏看到两个孙子红彤彤的肥脸,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太严重。她见过严重的,双脸通红,都看不到五官去了,甚至小男娃那短小可爱的东西,有一边也变肿了,根本很难下床……

    “奈奈……卧蒸的会狠筷便好吗?”白昌说话有些不利索了,他很是担忧,他现在成了猪头了,根本不敢出去见人。上次班里那个大嘴巴的男孩,就别大伙笑了,不敢出门!他不想这样,他不想被笑,也舍不得幼儿园的快乐生活。

    “会的。你只要乖乖听话,一定能够好起来的。”邱氏捏了捏白昌的小胳膊小手,有些怜惜。

    “怎么样了?严重吗?”白三朝一从外面回来,就听到二媳妇说昌儿和仁儿得大嘴巴病了,吓得他赶紧跑到后罩房。

    白金氏的鼻子动了动,没好气地说:“没大事,十天八天就好了!你这当爷爷的,也真够能的!”一大早就一身的户部街烧羊rou味!

    白三朝听到昌儿和仁儿没大事,就轻咳了两声离开了。都赖老婆子,要不是她限制了他,他能那么偷偷摸摸去买烧牛rou吃吗?天没亮就起来,他也不容易,好不好!

    当天晚上,白启智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副草药,这是王医生开的,能治疗大嘴巴。

    白玉氏好奇:“你怎么知道昌儿和仁儿的了大嘴巴?”

    她现在又开始忙活起来了,家里秋菊、夏花、白梅、白田、白军,一共五个孩子都住到了西南角院,都归她管。她不能让他们出门,不能让他们往后罩房去。她又有事情做了,瞬间有了精神,吃东西也香了。

    白启智惊讶:“他们也得了大嘴巴?”这药是他的朋友王医生给的,说最近挺多孩子得了大嘴巴病,他家里的侄子多,让他带回家煮了给孩子们吃,有病可治病,没病可预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