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周小韶僵硬着摇了摇头。 范无救：“所以，你以为你妈为什么后来憋出了个乳腺癌？” 范无救说着，直起身来弹了弹烟灰，朝街对面正被打得鬼哭狼嚎的那对夫妻说道：“你妈死了，这俩就惦记上你家那套房子。呵，你记不记得你死之前去了哪？” 周小韶觉得喉头发腥：“……叔婶家。” 范无救点点头：“所以，你真以为是你小脑发育不健全，出来骑自行车撞个树就能撞死了？” 周小韶仿佛被当头一棒，她扭头去看街对面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叔婶，竟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真实。 “你说的是真的？”周小韶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范无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没必要骗你——要是这对夫妻不是恶人，也轮不到我来收他们的魂。” 周小韶抬头看向范无救，见他一张五官硬朗的脸，被月光割出一个近乎邪恶的阴影。 范无救，黑无常。擅长以恶制恶，是这天底下，实实在在最大的恶人。 周小韶觉得自己被黑暗包裹，她连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陌生起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好玩。” 那群痞子已经跑了，街上已经围上来不少围观的路人。 有人惊呼，有人拍照，也有热心肠的赶紧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 范无救眯着眼瞧了一会热闹，从怀中掏出一块样式古旧的怀表看了眼。正巧一支烟燃毕，他从重重围观人群的身体里穿行而过，闲庭信步般走到街对面血泊中央。 周小韶仿佛受到蛊惑，跟着走了上去。 范无救在血泊中已经动弹不得的两人身边蹲了下来，抬眼朝周小韶招了招手。周小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跟着走了上去。 “喏，这里。”范无救手指点了点周小韶叔叔肋骨周围，在肺的地方画了个圈：“伸手进去，把里面的肺掏出来。” 周小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竟就这么蹲了下来。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往满身是血，胸口已经几乎没有起伏的叔叔胸口伸去…… ==== 周小韶浑身冷汗地醒了过来。 她喘着粗气，还没回过神，房间里的灯忽然大亮。 “囡囡，囡囡？怎么了？”mama焦急的声音响起，随即一双温暖的手抚上周小韶的脸颊。周小韶扭头看过去，只见mama一脸担忧，看着周小韶叠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做噩梦了？mama在这里，我们小勺不怕。” 周小韶被mama拥进怀里，浑身的寒意被母爱驱散。她三魂七魄归位，双手环上mama的腰。 ——她最终还是没有亲手掏出叔叔婶婶的肺。或许是她无措的目光让范无救觉得乏味，范无救放过了她，只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从两人的胸膛里掏出两片肺的虚影来。 她最终也没能送得了那份外卖，失魂落魄地被带回小巷子，自己跌跌撞撞回了家，一进家门，她就什么也管不了，回了房间倒在双上，闭上眼睛平息自己的心情。 “妈，我没事。”周小韶叹了口气，她只是忽然知道了一些事实，又亲眼见证了某些人的下场，一时心潮起伏无法淡定而已。 “怎么没事呢，你这几天身体怎么这么弱。”周mama担忧地说道：“下午还说要去上学，结果mama下班一回家，发现你就晕倒在了门口，浑身guntang！可吓死mama了！” “没事的，休息休息就好了……”周小韶从mama怀中抬起头：“mama，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叔叔是不是欠爸爸五十万？” 周mama一顿，低头看向周小韶：“你怎么知道这事情的？” 周小韶心里一痛，这才暗叹一口气，知道范无救说的全是真的。 “mama，叔叔会有报应的。”周小韶轻声说道。 周mama不想小勺乱想这些事情，两人聊了两句，周小韶就劝mama回去休息。 周mama明天还要上班，又摸了摸周小韶的额头，确定并不烫手，才给周小韶留了一盏床头灯，离开了小勺的房间。 周小韶愣了一会，忽然鬼使神差地把搭在椅背上的校服拿了过来。翻了翻校服口袋，她翻出了自己的手机和一个信封。 信封是谢必安之前给她的那个，她打开信封，信封里掉出来一打黄纸，还有一个——sim卡。 周小韶先是不明所以，而后立刻反应过来。现在是2007年，家里有宽带，但是没装无线；而现在无论是电信还是网通，都还没有4g/3g网络。 她把谢必安给她的sim卡装进手机里，长按开机键，手机屏幕一亮，随即一震。 “阴间移动欢迎您！” 周小韶脸上一抽，差点把手机给丢出去。她上辈子胆子一直很小，平时跟她说个鬼故事都能吓她一两个礼拜，可如今手里可真真切切地有着一个来自阴间的手机号码啊！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就这两天的时间，她不仅经历了自己死了又活，回到十年前，亲眼看见叔叔婶婶的肺被人掏出来……这一系列一件比一件惊悚的事情，现在更是还用上了阴间的网络和电话？ 周小韶苦笑一声，点开“山海外卖”app的后台看了眼。 艹，就知道范无救不可能那么好心。 他是帮她把外卖给送了，可是功德点数也照旧给她扣了。 看着后台可怜兮兮的“功德点数：[1]”几个字样，周小韶心里叹了口气。 === 周小韶本来以为，自己在这两天里已经经历过最恐怖离奇的事情了，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撼动她已经变得刚强坚韧的内心——可这个想法，在她第二天背着书包穿着校服来到学校时，就被现实无情地打破。 “还有一锅礼拜就是期末考试，你们现在都高三了，剩下的撕间不多唠！”记忆中一口川普的班主任，此时正真真切切地站在讲台上，拍着桌子唾沫横飞：“要把握每一场考试！把每一场考试当成高考！最后一锅学期拼一哈子！要不要得！” “要~得！”全班懒洋洋齐声回道。 周小韶头皮发麻，瞪着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牌，有些脸热发汗。 完！蛋！ 谁特娘的说阴间最可怕，明明是高考最可怕好不好！ “有些同学！喜欢的学科就多学点，不喜欢的就不学了，偏科是万万要不得的！你们要学学你们班长！”班主任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周小韶身上。 周小韶一个激灵，背立刻直起来，浑身汗毛都要炸开来了。 “你们看看周小韶，她就从来不偏科！不偏科的好处是什么？哎……对的，就是你每一科就算粗心多扣了几分，综合成绩还是名列前茅！” 周小韶背上的汗哗啦啦往下淌。 呵呵哒，谢谢老班抬举，她现在也确实不偏科——她现在是哪一门都忘光了！ 第5章 这一整天，周小韶都过得很是谨慎，她担心被别人看出来他们堂堂班长大人，如今已经沦落成了学渣。 不过还好，周小韶请假两天，这件事老师同学都知道。她只能装作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脑子混混沌沌的模样，才逃脱过上课被老师提问的危机。 说起来，周小韶也曾经是个学霸。只不过也止步于学霸，没有办法到达学神的境界。 十年前的周小韶，已经因为父亲的去世而早早成熟起来，她知道能让mama宽心的，只有自己优异的成绩。只可惜，自己成绩再好，也换不来mama的健康。当年周mama是在周小韶高三下学期，临近高考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查出来乳腺癌晚期的。 周小韶无意中发现了mama的病例，顿时慌了，连带着高考也考得并不理想，去了一个二本上了大学。 说起来，高考的失利，也是周小韶的憾事之一。 老天爷忽然给了她一个回到过去的机会，她当然想在这一次拼尽全力，考一个更好的学校来弥补遗憾。 可是，十年的时间，就像一层尘埃，在周小韶的脑海里蒙了一层灰。她翻看着自己记满笔记画满重点的课本，只能回忆起五成左右的内容。单凭这些，她恐怕连上辈子的那个二本都考不上！不，别说高考了，就是下个礼拜的期末考试，她都没办法应付！ 无法应付的学业，身体状况未知的mama，还有前途不明的未来……这一切压在周小韶心里，让她昨天得知自己重生起带来的淡淡喜悦变为忧虑。周小韶心情有点沉重，放学后跟同学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埋着头离开了学校。她抱着英语书上了公交车，恨不得用上每一秒的时间来多看一会书。 就在周小韶埋着头皱着眉苦背单词的时候，站在她身边提着一塑料袋蔬菜的一个大妈忽然戳了戳她的肩膀。 “小姑娘，你的手机响了！”热心的大妈提醒周小韶。 周小韶眨了眨眼睛，下意识伸手去掏口袋。 “叮！距离您394m有可接订单！” 周小韶看了眼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提示，顿时觉得有些心烦气躁。没等她把手机再塞回口袋，身旁一直盯着她的那个大妈忽然凑了过来：“小姑娘，你用的手机是什么牌子的呀？看起来蛮高级的嘛！” 周小韶有点无奈，她尴尬地笑了笑，摆了摆手说：“不是什么好手机……” “哦哟怎么会呢，屏幕这么老大的啦。”大妈凑得更近了，甚至抓住了周小韶的手腕，想要仔细看周小韶的手机：“啧啧，真是不得了哦，怎么这么清楚的呢，你哪里买的呀？我去给我大侄子也买一个！” 此时公交车刚巧停下，周小韶立刻抽出自己的手，趁周围注意到她手机的人不多，赶紧丢下一句到站了，就钻下了公交车。下了车，她抓了抓头皮，有些无奈地想，自己大概以后在外面要小心一点了。 正想着，她抬头随意一瞥，竟看见了那个叫做引魂路的小巷子？ 难道订单又是来自生魂小吃店的？ 周小韶无奈叹了口气，一边纠结着想要回去做作业，一边两只脚不听使唤地往小巷子里走去。 巷子里依旧阴森，周小韶走了两步，远远敲过去，就看见谢必安穿着一身杏色的风衣站在生魂小吃店的门口，朝她招了招手。 “白大人，您在哈。”相比黑无常范无救，白无常谢必安待人亲切太多了。周小韶看到谢必安，心境稍微平和了一些。 谢必安朝周小韶点了点头：“来了？听说昨天你不太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周小韶心里一阵暖意流过，她点点头，微笑起来：“已经没事了。” 就在这个时候，范无救煞风景的声音响起：“呵。这个怂货，不过是吓傻了而已。” 周小韶一顿，心里磨牙，可又没法反驳。 “还站门口干什么？进来。”范无救拉开门，朝门外两人扬了扬下巴。 周小韶看着范无救，忽然想起昨天他一脸恶意告诉她那些残忍的事实时的样子，忽然心灰意懒，觉得暂时不想看到这张脸：“我就是来说一声，这单我不接。” 范无救挑了眉看过去，眼里一抹戏谑：“哦？上岗第二天就消极怠工？不要命了？” 谢必安拍了范无救的肩膀一下：“好好说话吧，再造口业，让老崔拉你去拔舌地狱烫烫舌头去！” 周小韶被说的有些心虚，但她确实没有心情应付这些，这是她重生的第二天，她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冷静一下，好好计划将来自己该怎么办。 她心里也知道，现在的自己，确实是有点胆小怯懦的。曾经的她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大大咧咧活泼开朗，可少年时父亲去世，母亲重病，家里从年幼时的富有一点点变得贫穷……直到最后，她不得不为了延长母亲的生命，负担沉重的医药费而卑躬屈膝地四处借钱，焦头烂额地应付五六份打工时，她骄傲的脊梁，就被生活这么一点点压垮了。 直到现在，她的这份怯懦软弱，被毒舌范无救一句话戳破。 但，这些都是上辈子的她了，那个周小韶已经死去，她回到了一切还有机会改变的现在，她需要坚强起来！ “别理老范，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谢必安说着，推了推眼镜，轻轻拍了拍周小韶的肩膀，带她进了小院子。 “今天这份单，你不想接没有关系。但我今天确实有事要跟你说。”谢必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部苹果7手机：“昨天我有事，忙忘了没跟你交代清楚。来，加一下微信，以后有什么也可以及时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