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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目前还没有亲政,内阁还是会把每天的折子,呈送给皇上阅览,朱凌锶有时也会批红,然后,有一个问题变得十分凸显,

    他绝对是整张纸上,字写得最难看的那个人。

    半路出家、空降后明当皇帝的朱凌锶,当然比不过千军万马考科举,都是全国前一百名的朝臣们,要知道,写字可是读书人的童子功。

    朱凌锶一度练字很辛苦,甚至牺牲睡眠时间,不过要是他第二天精神不济,或者脸色不好,谢靖就会过问,卢省十分见机,马上就招了,谢靖便板起脸来,

    “向学之心,臣当甚慰,只是不应一味贪多,皇上要为社稷保重龙体。”

    朱凌锶觉得,写得一手端正雄浑、骨力遒劲的颜体的谢靖,很难理解一个字丑的人的心情。

    哪有什么感同身受,丢人的又不是你。年纪轻轻便坐拥天下的朱凌锶,被赶回龙床补眠时,心中泛起难言的苦涩。

    这个下午,朱凌锶读了几页宋史,便提了笔,信手抄下几行。勤能补拙,他的字迹要是放到从前上学时,也能在校书法协会得个纪念奖。

    殿外忽然传来说话声,听着像有陌生人,那人胆子一定不小,因为他越走越近,笑声一点儿都没收着,仿佛在对谢靖推推搡搡,临到了门口,还说,

    “我说怎么这两年谢九升光避着咱们,原来是躲在这儿带孩子。”

    真特么放肆。

    他笑声一顿,似是被谢靖当胸一捶。朱凌锶赶紧整了衣冠,不一会儿,谢靖就带着那人进来了。

    “皇上,句邑侯世子李彰,前来觐见。”

    朱凌锶缓缓抬眼,看了一眼那李彰,露出一个矜持而不失亲切的微笑。

    皇帝的表情管理很重要,既不能显得太亲近,也不能显得太冷漠,不然那些言官一定有话说。

    那句邑侯世子,二十上下,与谢靖身材相仿,长得是一表人才,一双凤眼,长眉入鬓,嘴角带着一挑笑意,只是顾盼对答之中,显出一股凌厉的气势来。

    怎么看着……不太像好人呐。

    句邑侯以军功起家,李彰是武将之后,从小跟着亲爹在大同和辽东镇守,见过不少刀兵之事。

    李彰这样的勋贵出身,一向和文臣们不大对付。文臣嫌他们仗着祖宗福荫,头脑简单,混吃等死,全是一班纨绔,勋贵却嫌文臣,整日议论不休,却不干一点实事。

    当然,他们所谓的实事,就是外敌入侵,内鬼作乱时打马出征,扫灭敌军,除此之外,兴修水利,开垦农田,收缴赋税,评判刑司这些都不算。

    反正这些事是个人就会做。

    自尊都很高,误会都很深。

    不过,在文臣里面,李彰还是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不用猜,当然是男主谢靖。

    谢靖不爱绕着弯子(和他)说话,马上弯弓,三发连中靶心,喝酒也爽快,李彰骂人的时候,谢靖也不会拦他。

    李彰是脾气上来了连皇帝都敢骂的人。碰上黄遇那样的,说不定当场气出脑溢血。

    所以他常找谢靖一起骑马喝酒,偶尔去一些私人会所,进行某些朝廷明令禁止官员参与的娱乐活动。

    谢靖今天带李彰来,是想让李彰给皇帝讲讲打仗是怎么一回事儿。

    朱凌锶坚持要造大炮,给谢靖一个不大好的暗示。

    小皇帝(可能)喜欢打仗。

    朱凌锶总和他说,“后明北项,必有一战。”说着还小脸满是委屈,好像在责怪谢靖不肯相信自己。

    许多男孩都喜欢玩战争游戏,谢靖小时候,也幻想自己沙场驰骋率领千军万马,其实朱凌锶长得跟豆芽菜似的,性格还这么好强,本该叫人欣慰。

    但是,别人想想就只是想想,小皇帝如果想,是真的可以付诸实践的。

    可是一个喜欢打仗的皇帝,尤其是在相对太平的年代里,还喜欢打仗,就很难是一个好皇帝。

    说不定还会是一场灾难。

    于是谢靖把真正有战场经验的李彰带来,请他向皇帝生动地描绘一下战争的残酷性,以李彰的口无遮拦,应该很能吓到小孩子。

    果然,李彰向朱凌锶行礼的时候,小皇帝的表情出现了微微松动,谢靖和他待久了,知道他已经感受到李彰身上那股“不好惹”的气势。

    “陛下,”李彰忽然嬉皮笑脸凑到御案前,朱凌锶下意识退了一步。

    “臣爷爷是句邑侯,父亲也是句邑侯,臣以后应该也是句邑侯,可是臣要是有了儿子,就当不了这句邑侯了。”

    谢靖微微皱眉,李彰一上来就很不着调。

    句邑侯只及五代,李彰便是这第五位,朱凌锶听得脑子有点蒙,却不由自主计算起五代都能生出儿子的概率来。

    “请陛下看在臣一门上下,对先帝和陛下忠心耿耿的份上,赐臣一块丹书铁券,待臣日后生了儿子,也能有个名头说说。”

    一副痞子做派,谢靖撇开眼,要不是看他还有用,真想立时把他赶出去。

    朱凌锶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来求官求爵的。

    他当皇帝以来,遇到的都是斯文有礼的人,还从没见谁这么跟他说话,脸上虽还在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心里着实有点慌张。

    而且就谢靖站在一边,不说话也不制止,让他有点生气。

    “陛下,臣也不指望像九升一样,独得您的偏爱,就请您从对九升的宠爱里匀一点儿给臣也就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