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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能说很多世界都是如此,世界气运更看重的是能力胆魄,主角往往敢想敢干,而且有本事干成,但人品上就难说了。

    他捋了一下时间,从回忆中发现,李成业的使者昨日已经到了。

    顾翊和他使者没谈出结果。这几日使者约莫还会再劝一劝,按照世界线的发展,顾翊态度坚决、毫无试探余地,使者大约几日后就会悻悻而返。

    等使者抵京,大概要半月光景,然后再过半个月,李成业就会对顾翊的家人下手……

    夏翊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也顾不得外头漆黑一片,一下子坐了起来,心中默默打算着。

    首先肯定得把顾家人从皇帝眼皮子底下带走,留在京城太危险了,李成业那种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就算夏翊设法帮他们避过这次,后头也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只是,这并不容易。

    顾翊自己的势力主要在边境,京中留了些许人照看家眷,但想要将顾母、顾大嫂并侄子天衣无缝地安全转移到皇帝查不到的地方,并不那么简单。

    不说顾家有皇帝安排的探子,时时刻刻监察着动向,就说把他们从大将军府带出来又如何?安置在哪里?顾翊在京中确有别庄田产,但皇帝肯定会搜查。安置在这些地方,也不安全。

    托人隐匿?可顾翊为打消皇帝疑心病,从不敢和文武百官过从甚密,竟没一个能将家人性命相托、又足够保护隐匿顾家人的朋友。

    想要家眷彻底妥当,只能将他们带到边关眼皮子底下。但这一路要过不少城关,验看户籍身份是少不了的。

    皇帝发现顾家人不在京中必然会发通缉,到时候又如何躲开每一次查验把人带来?

    当然,这些问题不是不能解决,可都需要时间筹划。在古代这种通讯条件下,只是从边关快马加鞭回京也要半月,夏翊想了解清楚具体情况、调动顾家在京中的人手、再完成布置,简直太过艰难。

    夏翊伸手按了按太阳xue:难也没办法。

    大不了就算留下破绽也得把人带走。反正有没有破绽,六皇子那不怀好意的阴谋家都会步步紧逼,而皇帝那疑心病肯定能把夏翊脑补成反贼,债多了不愁,也不差这一件。

    但第二点却更麻烦些:

    此地是边境,是嘉安关,大宿的门户。

    关隘以外,散落了零星几个村庄小镇,再往外,就是狄人的政权,津。

    有顾翊驻守,津这两年消停了些,到大宿的境内烧杀抢掠的事情少了。另外一个缘由也是现任津王老了,下头一群年轻力壮的儿子,与大宿这里有几分相似。但狄人不讲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是更慕强,更赤裸裸地看重力量,父子之间兄弟之间暗潮迭起,倒无心过多关注大宿。

    ——但这不意味着,夏翊带着驻边的军队反叛了,他们不会趁虚而入。

    可以现在皇帝的昏聩,还有六皇子的算计来说,夏翊早晚会被逼到反。

    他心头思绪万千,想了无数种cao作,又一一否决,不知不觉竟到了天亮。

    边关简陋,即使顾翊身为辅国大将军也只有两个小厮伺候,什么红袖添香、美人软语都是不可能的。

    夏翊到点就自己起来,招呼外头守着的叫柱子的小厮打水净面。

    收拾妥当之后,他直接去了校场cao练。

    顾翊带兵并不一味严格,但强调一个“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治下十分公正,做得好的有赏,不好则罚,训练时又强调兵士之间彼此合作,培养出默契来。

    他自己更是做好了表率,每日晨起练武不辍。

    夏翊挑了一柄长木仓,在校场上辗转腾挪,长枪被挥舞得在空气中发出呼呼破空的声响。

    汗水顺着少年将军日复一日被晒成麦色的结实皮肤滑落下来,一路落进领口。

    夏翊随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估量着时间,扬声问了一句场边守着的柱子:“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了。将军。”

    夏翊点点头,手臂灌力,一扬手,长枪便从他掌心径直飞向场边十几米开外的兵器架上,“当啷”一声投进插着数把木仓的铁框之中,与其他长木仓碰撞着发出丁零当啷一片脆响。

    夏翊掷出手中兵刃便头也没回地走向场边:“今儿早膳有些什么?”

    “棒碴粥和粗面馒头。”柱子笑嘻嘻道,也不怎么惧怕这位主子,“我早同您说,雇了镇上方厨子给您单独开火,何必与那些天天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兵争这一口馒头吃?”

    “你懂什么。”

    夏翊瞪了他一眼。

    若非顾翊堂堂一个大将军,吃穿用度都几乎和普通士兵一样,就他们这等贫瘠危险的边境、后方朝廷还几乎不给什么支持,哪能有着十万壮勇之军。

    “是是是,小的一个下人,当然不懂。”柱子嬉皮笑脸跟着他,递上打湿的手帕让夏翊擦脸,“将军。那什么京中来的劳什子宣抚使又要见您。”

    话里对这位使者很不尊重的样子。

    也没办法,哪怕顾大将军本人是听着父亲那套忠君爱国的思想长大的,这群边境的士兵和平民却大多在战乱与生活的磨难中对那套天子爱民的屁话嗤之以鼻。

    什么仁义礼智信,什么天地君亲师。

    仓廪实做不到也就罢了,小命都时刻悬在裤腰带上,有几个人能按住对京中那些老爷们的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