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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尚书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悲哀。他郑重地拜下去:“殿下三思!” “殿下三思!” 满殿的大臣像是倒伏的麦苗一样,伏了下去。即使有赞同太子的,也在这样的气氛中不得不跟着拜了下去。 七皇子一直没说话,这时候略略叹了口气,开口:“三哥。这件事便之后再议吧。” 太子行三。但一般其他皇子都叫他太子。 这是一种提醒,提醒身份有别。 太子是半君,在皇帝无力主事时,他就是大宿最尊贵的那个人。 ——可惜,皇帝把监国的权力交给了另一个皇子。 七皇子。 他正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太子。 太子忽然心头火起,他对七皇子冷笑: “再议?再拖几日,我大宿的都城就要沦陷,你我皆要沦为阶下囚。七弟是准备等到何时再议?方才老六说的你就听了。怎么,莫非你只认老六的话,却不认我这个三哥的?” 六皇子在旁边,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算计这些! 他忍不住开口争辩。 几个皇子你来我往,下面伏地的大臣里,吏部尚书等人心一寸寸灰了下去。 太子摆出身份来,七皇子哪怕是监国皇子也不能不给面子。太子咬着他之前认同了六皇子不放,最终成功让七皇子退了一步,做出公平模样来—— 既然听了六皇子的,汇兵嵩山,那就也听太子的,求援津人。 只是当晚,吏部尚书就气病了。 檀九章前去看望的时候,对方府中已满是来探望的官员。 看到檀九章,他们都愣了一愣,旋即表情就有了些说不出的古怪:秦璋此人,原本只是一个闲散伯爷,无关紧要,近几个月倒是渐渐走入大家视线,但却是因为太子幕僚的身份——当然他并未直接显露,但端看他同谁走得近便可想而知了。 可是,吏部尚书为何会生病? 还不是被太子气病的? 秦璋来这里是几个意思?代太子服软道歉的? 大家心里都是这般猜测。吏部尚书靠在榻上,脸色憔悴,原本正由侍女服侍着喝药。 见到檀九章进得屋来,竟一把推开侍女——药碗一晃,棕褐色的苦汤汁子洒出来不少,那侍女一声惊呼——用破风箱般的嗓子嘶声道: “宣平伯来做什么?回去转告太子殿下!倘若他不收回与津人联手之念,老夫绝不伏首!” 显见,他也是如旁人一般,把檀九章当做太子的说客了。 檀九章见状,对着榻上的老人行了一个晚辈礼。 他再如何“闲散”,到底是个伯爷,享超品待遇。吏部尚书乃从一品,受不得这个礼。 然而老尚书身在榻上,躲也躲不开,便硬是被逼着受了礼,气得手指都哆嗦: “你、你——” 一时间,都咳出了药液来。 一个超品的伯爷,对一个尚书行礼,尚书受了,怎么想怎么是一方道歉,另一方接受一般。 老臣心中悲愤交加: 秦璋莫不是无赖至此,硬生生造出自己与太子一派“重修旧好”的样子? 哪知那青年人抢上两步,越过榻边不知所措的侍女,亲自取了帕子为老尚书擦拭药汁: “王老切莫激动,万事以身子骨着想。” 他把那一团沾上药汁的帕子放回案上,才道:“今日来看王老,是璋自己的主意。” 吏部尚书仰靠在杂宝折枝缎银绣云纹枕上,没作声。 檀九章知道他不信,又道:“璋固然曾随太子办些差使,实在是璋自承勋以降碌碌无为,有负门楣,这才想为太子分忧,挣下些许前程。璋确乎有私心,但太子乃储君,璋所为之事,王老以为,算得大谬吗?” 这话说出来,别着头不看他的吏部尚书,第一次正眼看了他一眼。 檀九章没提皇帝的事儿,但这都是心照不宣。 皇帝抢了先宣平公世子——檀九章他爹——的未婚妻,本应有愧。但皇帝这样的人,万事错了都是别人的,不是他自己的,于是厌恶上檀九章父亲,连带着宣平公一家都碍眼。 是以檀九章想要出头,皇帝那处是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顶用的。 ——他只有去投太子。 太子如无意外是下一任皇帝,檀九章帮了他,若他登基顺利,自然会给檀九章一个前程。 他说的这些,是解释为何成了太子一系的人,倒也合情合理。 吏部尚书气头上的怒意略略散了些,但也只是略略。 无论事出何由,到底你秦璋已是太子宾客,太子那等狂妄悖逆、不爱庶民之语,与你们这些太子身边的人说不得就有关系! 檀九章继续道: “璋固然有私心,并非圣贤,不能无过,却懂得‘小节有亏,大节无损’的道理。太子殿下今日所言,璋事先绝无一丝消息,还请王老知道。” 檀九章姿态放得很低。 可吏部尚书也不是他说什么都信,是非一张嘴,且由他说!谁知道他事前知不知道? 然而王老尚书也不直接问,也不说信与不信,只斜着眼睛睨他:“既如此,是老夫错怪秦伯爷了。还累得伯爷上门来与老朽解释。” 檀九章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