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姜宁无奈,不过她也不想给人添麻烦,于是只能在供销社溜达一圈,再安静坐着。 午饭吃的麻花,这供销社的麻花不错,就是姜红兵这回没赶来,年前他格外忙碌,腾不开身。 到了一点,姜宁就要进火车站等人了,那朋友没反对,只劝几句如果她没见人,就赶紧回来歇着吧。 姜宁笑嘻嘻婉拒了,她呆坐一上午穷极无聊不说,腰都僵得酸了,她还是在火车站等着吧。 她也没等多久,站了快一个小时,靠站好几班次列车,在接连两点的时候,火车站的大喇叭就再次响起来了。 “淮安至新宁线列车将靠站,要上车的旅客请准备!” 姜宁精神一振,淮安至新宁线,途径省会以及本市,赵向东要回家,就是乘坐这条线的列车,算算时间,很可能就是这一班。 她目露喜色,立即随着人流涌上前去。 第20章 绿皮火车“况嗤况嗤”, 进了站后速度越来越慢, 最终缓缓停靠。 车厢门打开,肩背手提大包小包的旅客涌出车门, 姜宁踮起脚尖, 翘首往一个个车门处扫过。 赵向东身形高大魁梧,一身军装,肯定很醒目的,可惜等了好一阵子,她也没见丈夫身影, 随着下车的人越来越多, 人头涌涌,她颇有些忐忑。 难道被耽搁了?或者人多,没有买到这个点的票? 她柳眉微蹙, 白生生的小脸难掩失望之色,只是一直踮起的脚跟没肯放下,仍在仰首张望。 左顾右盼间,忽然她余光瞥见一抹军绿色,从远处一个车厢门出现。 离得远,人还多,看不大清面容,只是姜宁还是立即从那对方的身姿步伐找到了熟悉感。 这一瞬间, 她是大喜的, 脚下早有意识地迈出, 往那边奔去。 赵向东也看见了她。 小媳妇儿说要来接自己, 他惦记着又高兴,一下车就往出入口方向望去,人头涌涌,他一眼就看见了那抹杏黄色。 柳眉轻蹙,白皙粉嫩的脸上带有急色,她一往这边望过来,立即露出如花笑靥。 这一刻,她往他奔来,他也失去平日稳重,往那边冲了过去,越过熙熙攘攘的人潮,两人的目光早连在一起。 “宁宁!” 两人的手终于握在一起,一方粗糙一方细嫩,大掌牢牢握住小手,“东哥!” 姜宁眼圈一红,就着冲势投入他的怀抱,赵向东立即环抱住了她,香软满怀,日思夜想两个月的香甜气息充斥心肺,他心脏烫得厉害,却分外舒畅。 “东哥,我想你了。” 这个胸膛宽阔结实依旧,一双铁臂结实有力,头顶还有男人激动时压抑不住的粗重呼吸声,姜宁喃喃低语,吵杂声远去,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很安稳。 姜宁前世很独立,也不得不独立,好在她为人豁达潇洒,从不自怨自艾,反而惬意地享受起独身的生活来。 眼下换了一辈子,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她发现自己还是很愿意,很欣喜的。 这怀抱是她两辈子的港湾,以后她大可不必独自支撑,撒娇嗔怒,都有人护着她疼着她。 我也是。 大庭广众之下,赵向东说不出这些话,但他倏地收紧的手臂,含蓄表明这个事实。 高大英伟的解放军同志,与纤柔娇美的年轻女子忘情相拥,其实不大符合世情。但军属不易当,军人与妻子总天各一方,骤见面的激动喜悦,淳朴的人们总是能理解的,大伙儿露出善意微笑,纷纷避让开来。 赵向东理智稳重,失控也就一瞬间的事,半响就回过神来,轻轻松开手臂,“宁宁,我们先回家。” 他动作很轻很小心,珍爱之意可窥一斑,姜宁也知道这地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冲他嫣然一笑,“好。” 这么一仰脸,赵向东立即瞥见姜宁眼角微红,立即蹙眉问:“宁宁,这是咋啦?”他用指尖轻触了触,声音有些急。 “没事,这不是看见你高兴的吗?”她一双杏仁大眼亮晶晶,一眨不眨瞅着他,眸底有压抑不住的喜悦。 “嗯。”赵向东应了一声,笑意加深。 不过他到底是个内敛且保守的人,理智回笼后,再在大庭广众听这些亲昵话,觉得不妥,心是甜的,舍不得呵斥,他忙压了压唇角,低声叮嘱道:“回家再说。” 是回家再说,不是不许说啊?姜宁瞥一眼他泛红的耳际尖,瞅着他笑而不语。 他瞪了她一眼。 赵向东护着媳妇儿出了火车站,经过大门的时候,他瞥见边上一排小推车中的橘子摊,拽了拽她,示意往那边去。 他记得自己媳妇儿喜欢吃这个,“同志,称两斤橘子。” “好嘞。”中年摊主应了一声,利索给称好收了钱。 赵向东给剥了一个,递给媳妇儿。 姜宁本来有些疑惑的,站在橘子摊前就笑了,上次她关注小摊多了看两眼,他以为她爱吃橘子,自己没否认,他就记在心上了。 接过橘子,橘瓣清甜带点酸,心里甜丝丝的,她真真正正对这水果喜爱了起来。 媳妇儿笑意盈盈,赵向东冷硬的眉梢眼角柔和下来,他一手提着自己的行礼跟橘子兜,一边虚虚护着她,往火车站对面的公交站行去。 这年头公交线路少得可怜,坐了半个小时公交车,又走了十来分钟,才到了姜红兵这次出差的目的地,市纺织厂。 好在还不晚,姜宁跟二哥说好的返程时间是三点半,现在还差大半个小时,二人在门岗登记了,就进入厂区,往仓库位置行去。 姜红兵点好货物,让司机盯着上货,他抹了一把汗刚要歇歇,转身就看见迎面而来的小meimei夫。 接到人了,也赶上时间了,姜红兵松了口气,虽然安排好,但留妹子一个人在火车站,他还是没能彻底放心。 郎舅二人打过招呼,赵向东出外多年,虽严肃但也不是不懂人际关系的,他主动给给二舅哥以及旁边几个人都递了烟,简单寒暄两句。 姜红兵点燃烟吸了一口,仔细观察一番赵向东接人待物,满意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介绍,“这是我妹夫。” 不是耿直不会拐弯就好,人情世故哪里都少不了,否则个人素质再过硬,也得事倍功半。 姜红兵对妹夫本人是满意了,不过,他却还有话说,等身边外人识趣散开,他笑了笑,“东子,我家小妹就交给你了,宁宁年纪小人单纯,你在家里得多护着她。” 姜宁马上就要随军去了,跟婆家人不住在一起,杨市小家也只有夫妻二人,他现在说的话似乎有些多余且矛盾,但赵向东还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二舅哥脑子活是个精明人,怎会说废话?对方这是隐晦表示,我妹子这两月在你家吃了亏。 没错,姜红兵这是为胞妹鸣不平。 孙秀花那场折腾,姜家人挺在意的,有些话姜宁不好提,娘家人就没这个顾忌。 哼,他家千娇万宠的妹子嫁进赵家,可不是吃亏受屈的。 姜红兵见赵向东眉心一蹙,点到即止,没有多说,他拍拍妹夫的肩膀,踱步离开去盯着上货,将空间留给小两口。 “宁宁,你在家里这两月咋过的,都告诉我。” 姜红兵一避开,赵向东立即侧头看向媳妇,他声音依旧很温和,但黑眸已经暗下来了。 他的心绪不可抑制地沉郁下来,他在外头拼死拼活,这军职这工资,说是用血用命挣出来的不为过,自卫战时间短却异常惨烈,战功不是那么好挣的。 他身上留下好几处明显伤疤,这已经算好的了,他好些战友早长眠于西南边陲,永远无法返家。 这些年挣的钱,他大半寄回了家,如今留媳妇儿在家不过两月,也就仅仅两月就要接走了,这也容不下? 自个儿媳妇儿年纪虽小,但人懂事,一点不难相处。 赵向东不想将自己的骨血至亲往坏处想,但他却有判断力,岳家都是厚道人,若是鸡毛蒜皮小事,恐怕二舅兄不会开口。 他见姜宁有些犹豫,低声哄道:“别怕,家里人的性子,我都知道。”是啊,就因为家里某些人的德行他清楚得很,所以姜红兵一开口,他没有存疑。 赵向东宽慰,“就我知道不告诉别人,你都说。” “嗯,那我说,东哥不许告诉其他人。” “好。” 得了丈夫保证,姜宁下定决心,娓娓道来,“这两个月,我天天去娘家帮忙,白天没在家的,也就晚上回去睡觉,跟爸妈小弟小妹他们都处得挺好的。”没接触,自然没矛盾。 “嗯。”赵向东眸带鼓励,示意她继续说,姜宁对他甜甜一笑,才继续道:“本来挺好的,我以为就这样直到你回来接我了,可惜昨天中午,……” 姜宁当然知道亲哥说的是哪桩事,说实话她处理得妥帖,最重要还顺势解决了以后隐患,一举数得。 然而问题是,处理得好再多好处,也不代表抵消了这事,心里畅快。 她难免有些憋屈,得反复告诉这姓孙的是个不相干的人,那口不上不下堵着的气才散了。 哑巴亏她不爱吃,不过姜宁却是个很理智的人,她很清楚告状这活儿,得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能达到最佳效果的同时,不影响夫妻感情还加以促进。 眼下这出实属意料之外,娘家人心疼她,她感动,但正好是个合适的机会。 “我二哥有关系,批了红联年画在自由市场卖,半月以来生意非常不错,昨天中午,大嫂突然就挤了进来,……” 一听见孙秀花,赵向东脸色就黑了,姜宁没停,细细将昨天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她有些难过,“家里从前不容易我知道,大嫂吃过苦头,眼皮子有些浅也不难理解,只是……” “只是我没想到,她开口就说要合伙。”这是想捡现成,直接分上利益了,狮子大开口。 赵向东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怎么可能?她是疯了。” 孙秀花是他是嫂子,这些年无论多过分,他都没评价过一句,可见这回是气狠了。 这回已经不是过分的问题,对方以大嫂名义说这话,将他置于何地? “嗯,这是我娘家的买卖,不是我的,我当然不答应。” 姜宁捏了捏丈夫的手,以作安抚,“……后来,我就给爸妈出了个熏鸡熏鸭的主意。” 她避重就轻,强调孙秀花的红眼病,却将赵家老两口后来讨主意之事一语带过,轻描淡写。 赵向东唇角抿得紧紧的,他既愤怒也有些伤心,他这些年为了这个家流血流汗,其中受益者包括孙秀花,为何对方就不能稍微替他着想? 媳妇娘家知道这件事,该如何看待他家?看待他? 厚颜无耻,死皮赖脸,闻了钱腥味就像条恶狗般盯着挪不动道! 心智坚韧如赵向东,一时也觉得难堪至极,他粗粗喘了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一只小手及时握住他的大掌,赵向东抬眸看去,姜宁认真看着他,“我跟我娘家都知道,这不干你的事,你不是这样的,咱家其他人也不是。” “要不然,我二哥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她神色轻松,赵向东却想起二人刚见面时她微红的眼圈,既难受又心疼,“宁宁,委屈你了。” 姜宁笑着瞅他,“那你以后可得多疼着我。” 她神态娇憨,语带俏皮,赵向东郑重答道:“嗯,我会的。”瞅着媳妇儿努力安抚开解自己的模样,他心潮起伏得厉害,只觉得怎么对她好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