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此时天已经亮了,街上开始人来人往。

    更有一群人,直奔目的地,可等他们到了,却傻眼了,“咦,三秦药庄怎么被官府查封了”

    他们一大早从远地赶来买药的啊,容易吗没想到却看到药庄的大门上已经被贴上了封条。

    旁边的好心邻居探出头来给他们解释了一下,“据说三秦药庄的东家牵扯进一桩案子里,所以被暂时查封了。”

    来人关心地问,“那东家人没事吧”

    “人倒没事,但药庄却是不能开了。”邻居撇了撇嘴, “你们还敢用她家的药啊”

    这话像是打开了他们的话匣子了,“敢啊, 为什么不敢你不知道这药多管用我昨天买回去的乌梅驱虫丸, 孩子今天拉出了一肚子的虫。今儿一早孩子胃口也变好了,一大早就吃了一大碗的杂粮粥,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我还寻思着今天过来, 再买些别的药回去备着以防万一也好啊。他家的乌梅驱虫丸这么管用, 其他药也都是好药吧”

    邻居翻了个白眼, 说得好有道理, 我竟无言以对。

    “可惜了, 竟然被官府查封了,希望官老爷早日查明真相,让药庄重新开门啊。”来人说着,摇头叹息地走了。

    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陆陆续续的,不断有人赶过来,想再买一些药,看到药庄被查封后,又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走了。

    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希望药庄没事的。

    三秦药庄的药是真的好,和一锅药材熬成一两碗苦苦的药汁儿不同,他们都希望药庄能多做一些这样的药,针对各种病症的。

    这一幕被前来搜寻周蓁蓁的衙役看在眼里,对话他们也都听进了耳里,他们面面相觑,诡异地没有说话。

    然后衙役中有人憋不住了,“其实我家堂客昨天来买了乌梅驱虫丸。”

    “嗯,我家也买了,不过买的是复方金银花颗粒,孩子喉咙不舒服又不肯喝那苦药汁。”

    “头,俺大侄子读书废眼的很,听说三秦药庄的舒缓眼罩不错啊,嫂子就没给他买点”

    “买了。”陈浦头悠悠地说。

    衙役们齐齐叹了口气,“你说这都什么事啊。”

    陈浦头说了一句宽慰的话,“往这边走,有人看到她家的马车往东边去了。别胡思乱想了,咱们人微言轻的,只能遵照上头的吩咐行事,周东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她要找的人名叫马冬梅,有点偏女性化的名字。

    这个名字给她的印象太深了,据说此人姓马,出生于冬天,他出生的那天,父亲刚好就没了,故叫马冬梅,人称小马哥。

    她会知道这个人,盖因上一世马冬梅和陈粲结成了至交好友。

    陈粲,说实话,虽出身贺家,但在农家长大的他,性格中是带有一些不为人所觉的清高的。马冬梅之所以能入他的眼,被他引为至交,只因一件事,马冬梅冲冠一怒为红颜。

    马冬梅原居庐江,今年会试会取得举人功名,明年或者今年年底到了京城之后,会租住在一个远亲家中,远亲的女儿与他情投意合,就等他春闱不管中与不中便成亲。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有一日他外出,回来的时候发现远亲一家子遇害了。凶手不知所踪,而他自己也被赶来的衙役诬陷为凶手。

    这等变故发生了,他自然无法再参加春闱了。

    为了自证清白,为了替远亲一家子找出凶手。马冬梅真的就像周蓁蓁之前对吴真说的那样,他利用手上的证据以及资料,运用逻辑,结合律法,先让自己脱罪,摆脱嫌疑人的身份。然后抽丝剥茧,找出真凶,以慰远亲一家在天之灵。

    其实他成为讼师,也是家学渊源,他父亲在吴地就是一个非常出名的讼师。只是他的母亲一直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出人头地,不赞成他做讼师。后面发生的事,也算是阴差阳错。

    马冬梅因为远亲被杀一案错过了春闱,也因此而名声大噪,后因陈粲的引见而被贺家少主所赏识,后来自然是为贺家所用,成为贺家整个派系麾下的中坚力量。

    他熟读经集史册,是一个深谙语言艺术的谋士,他如同一柄利器,每逢贺家遭遇朝堂攻讦之时,便是他大展身手之时。可以说,为贺家的屹立不倒,他立下了汗马功劳。

    周蓁蓁算了算时间,他明年会在京城,他现在应该还庐江。她记得,从陈粲那听说过,他上京之前他母亲身患恶疾而逝,也不知道他娘亲现在还在不在

    她隐约记得他家住东街的铜门巷

    周蓁蓁的马车到了铜门巷,就让人一路打听马冬梅。当她的马车按照指路的人告知的方位转入一条小巷没多久,就听到不远处人声鼎沸的,似乎发生事情了。

    “姑娘,我隐约听到了马冬梅三个字。”云霏回过头说道。

    “驶上去看看。”

    马车在一处大门洞开的院子前方停下了。

    “小马哥啊,之前就劝过你,叫你不要相信那张疯子的话,他就是一个疯子,找他治病,治好是命大,治不好的太多了。可你偏偏不信,这下好了,你娘被他害得进气多出气少,造孽啊。”

    “赶紧派人去请大夫啊。”

    “已经去了,只是这一大早的,恐怕很多医馆都还没开门哪。”

    周蓁蓁下了马车,发现大门洞开的院子里站了不少人,其中一青年就蹲坐在矮凳子上,双手抱着头。

    另一处的墙根下,一位满是胡渣子的清瘦中年人看着手中的药方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呀,所有的药我都斟酌过的呀。”

    周蓁蓁主仆走进去,主人家也没多加理会。

    反正是邻居大娘见了她,连忙询问,“姑娘,你进来屋做甚”

    “这里可是马冬梅马家”

    “正是,你找小马哥何事啊”

    周蓁蓁并没有直接回话,而是问道,“家中是不是有病人”

    邻居大娘叹道,“正是呢,马家嫂子自打从南边儿探亲回来后就病了,开始也没当一回事,但这病是越来越重,到了现在却是一病不起了。”

    “小女子会一些歧黄之术,方便进去看看吗”原来马冬梅的娘没有去世,正病重。

    “这个”邻居大娘迟疑。

    “你会歧黄之术”一直抱着头不搭理人的马冬梅突然抬起头来。

    周蓁蓁微微颔首,“是的,略通一些。”

    马冬梅还没说话,原告数落马冬梅的邻居大叔又说话了,“小马哥,你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看她一个小女娃,哪像是会医术的人啊。”

    马冬梅根本不管,对周蓁蓁说道,“劳烦你进去给我娘看看吧”

    “你放心,我不是来消遣你的,我也没那么空闲,我是真会医术,我的名字叫周蓁蓁。”说完之后,她便踏入马寡妇的房中。

    余人众人议论纷纷

    “周蓁蓁这个名字好耳熟呀。”

    “是呢,我也觉得耳熟,像是在哪听过一样。”

    “我想起来了,那不是三秦药庄的东家吗”

    “确定是她吗听说三秦药庄的药很好用啊,可惜药庄被官府查封了,刚才我家堂客想去药庄再买一点药备在家中以防不时之需的。”

    留在外面的云霏这时说道,“我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出自周家坊周氏四房周蓁蓁是也。”

    得了这确定的答案,议论声更大了。

    “如果她,会医术就对了。听说除了三秦药庄还有三秦制药厂也是她的呢,我们赞不绝口的成药都是她指导着工人研制出来的呢。”

    “这样一来,马家婶子不是有救了”

    “这个不一定,那是连回春堂老大夫都摇头的病呢。”

    在众人的议论之中,周蓁蓁已经见到病人了,她坐下给她把了把脉,然后又查看了眼睛舌胎和皮肤各处。

    其实她擅制药,不擅看诊啊。这话是自谦也不算自谦,因为她理论很在行,但缺乏实际的临床经验,特别是把脉上,比不上她导师那一辈的老中医一把一个准。她需要四诊配合,仔细斟酌之后,才能确诊。

    她一收手,旁边的马冬梅连忙问,“周六姑娘,我娘怎么样了”

    周蓁蓁说道,“大概能确定病情症状,之前应该有人给她看过,并用过药了吧药方和药还有没有”

    马冬梅一愣,“为何要这个”

    周蓁蓁解释道,“因为她之前用过药了,我总得看看所开的药方有没有将她治坏”

    原先给马寡妇治病的清瘦中年人也摸着进来了,就在一旁听着,闻言,嘟囔了一句,“你这女娃,会不会说话”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正常的流程,所以爽快地将手中的药方递了过去。

    咦周蓁蓁一触及药方,不由得抬眼,讶异地看了这姓张的中年人一眼。

    她刚才进门时,听到那么多人对他医术的批判,还以为他就是一个庸医呢,却不想他开出的方子有模有样,她只需要酌情增减一二味药就行了。但如果是这样,这药方是能用的啊,马寡妇也不会那样的症状,峻下之力过猛,以致有些收不住了,还伤了中气。

    等他们将给马寡妇用的药拿出来,周蓁蓁检查了一下,甚至还尝了尝,终于发现了端倪。

    周蓁蓁问马冬梅拿了笔,刷刷地添补了两味药,又将原先这药方中的连翘标注为老翘。并且将用法附上。

    接过方子之后,马冬梅一时间犯了难,“周六姑娘,这方子你确定是这样没错吗”这分明是在张恒宾所开的方子的基础上增删的啊。

    “没错的,去抓药吧。对了,老翘可能在李氏药材行才有,直接去那里抓吧。”

    她上次和李氏药材行在庐江分行的总负责人李宏谈过道地药材以及霜前霜后的药材的不同,让他们分别都储存一些。

    “我能看看新开的方子吗”张恒宾搓着手问。

    周蓁蓁对他说,“让他们拿去抓药吧,我和你说说就是。”

    在这之前,周蓁蓁问马冬梅取了一个小碗,刮了一小撮墙壁的泥,交给云霏,让她帮忙用水烧开来。

    “周六姑娘,这是”马冬梅有些不明所以。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动作,觉得稀奇得很,都看了过来。

    周蓁蓁回到病人屋里。

    “脾主运化,居中焦,在五行中属土,其华在唇,在志为忧,在液为涎,脾虚则泄。”周蓁蓁拿了手帕,在老夫人的嘴角楷了一下,一道水渍便出现在她手帕上,这已经不唾液,而是涎。

    周蓁蓁看着马大娘,“你娘中气不足,脾胃虚得很。药可能没办法一下子制出来,现在用这一碗掺着泥的水,以形补形,补益中焦之土,能补中益气,暂缓她泄下之势。对了,你娘不是刚从南方娘家回来吗有没有带回故乡的土如果有的话,给一些我侍女,让她一并放进锅里。”

    “你是说,我娘还有水土不服之症”

    “嗯,应该有这样的兼症。”

    旁边的邻居们就在外面听着周蓁蓁这一席话说完,觉得不可思议极了,但又觉得好有道理的感觉。

    张恒宾两眼发光地听着,更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周蓁蓁。

    等马冬梅取来了马大娘从老家带回来的土,周蓁蓁将之与刚才刮下的那撮一并放进锅中,交待云霏将水烧开再唤她。

    周蓁蓁看了一眼张恒宾,“进来说吧。”

    “马小哥,你也进来。”

    从张恒宾到周蓁蓁,马家的小院子热闹了一早上。如今热闹看够了,加上周蓁蓁也说了,马寡妇的病不是一下子就能好的,于是院子的邻居们都散了七七八八。

    “张大夫”周蓁蓁试探地唤了一句。

    张恒宾胡乱地点了点头,证明她没喊错。

    “想必你也知道,马大娘的病不是一般的热症。”周蓁蓁这声音是压低了的。

    张恒宾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