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她就算不凑近细看,也能猜到楚镇此刻竖起了旗帜。

    皇帝的脸腾地红了,比起方才酒醉情状不遑多让。

    林若秋无力地想要扶额,似乎两人每每独处时,都会有一些出人意表的尴尬境遇发生,这是天意么?

    她更想不到那药居然真的能起作用,看来魏雨萱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并非徒有其表。只是眼下没人来帮他解火,林若秋也不能亲身上阵——就算过程远称不上剧烈,林若秋也不愿冒着任何失去这孩子的风险。

    要是能等到黄松年过来就好了,那老大夫总该有别的法子解救。林若秋只得半蹲下身,摆出一副知心大jiejie的态度以缓解其尴尬,“很难受么?”

    语气平常得仿佛在问今晚寿宴上的菜好不好吃。

    楚镇结结巴巴的道:“你……先转过身去,朕自己来就好。”

    林若秋一拍脑袋,对呀,她怎没想到这个?求人不如求己,自力更生当然是解决问题的最好途径。

    她又一次认识到自身的局限,还是皇帝有见识,哪怕在这种关头也能做到思维敏捷。

    林若秋从善如流地躲进纱帐,黑暗中,只听到楚镇微微的喘息声,略带起伏,如同夏夜里的蝉鸣,挠得人心头发痒。

    可是这蝉鸣迟迟也没能结束,林若秋还以为以楚镇的情况应该挺快的,结果捂着耳朵听了半晌,依旧不见消停。

    林若秋都快耗不下去了,正要问问他到底如何,床下的男人却悄然开口,“若秋,你能否帮朕一个小忙?”

    林若秋本想溜下床看看究竟,听了这话心头反倒七上八下,只杵着不动。

    楚镇知她误会,忙解释道:“不用费事,朕只是……想借你的手一用。”

    他的喉咙里仿佛生着爪子,每一个字都艰涩地迸出来,可知提出这样的要求对皇帝而言着实难为情。

    林若秋再懵懂也该听懂了,小声问道:“出不来吗?”

    楚镇点点头,哪怕周遭的光线暗到近乎没有,林若秋也能猜出他此刻定是面红耳赤。

    看来那药的效力实在厉害,再不然就是楚镇空旷日久,这方面实在生涩。林若秋虽然也有羞耻心,可她的羞耻心却没生对地方,遇上旁人的事尤其头脑冷静。

    本着一颗菩萨心肠,林若秋不假思索的伸出胳膊,“陛下请用。”大有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气势。

    还好楚镇没说谢谢招待,只是默然无声捉住她的柔荑,否则场面更要窘迫。

    这回就快了许多,林若秋听见他在那里来来回回了几下,很快便没了动静。虽然太快了也有点尴尬,幸而麻烦是解决了。

    林若秋则无需他客套,简洁利落地往净室洗手。

    等再度回来,楚镇连寝衣都换好了,两人打了个照面,楚镇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

    林若秋的反应则无比叫人舒坦,她静静地站在那儿,“陛下放心,妾今夜不曾瞧见别的,您只是酒醉后喝了一盅解酒汤,妾便服侍您睡下了,余外什么也没有。”

    身为下属,能这样急人所急,同时顾全领导的面子,林若秋觉得没谁能比自己做得更好了。

    楚镇感激的望她一眼,似乎想给林若秋一个拥抱以示嘉奖,偏偏红柳不合时宜地闯进来,“娘娘,黄大人已经到了。”

    既然药劲已经散去,黄松年自然就派不上用场,林若秋示意皇帝留在寝殿假寐,她自己应付来客就好。

    可谁知黄松年早就在宫中活成了人精,早在红柳过去请人就已猜出究竟,毕竟他眼中的林婕妤绝非一个多事的孕妇,三更半夜叫人本就疑点重重,若不为自身,便只能因为皇帝。而黄松年亦有听闻中秋宴上魏选侍献舞不成反大受羞辱,他便猜着还有后着——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呢,这些宫里的女人为了邀宠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毕竟当年的魏太后亦非善与之辈,她老人家的侄女想必不遑多让。

    故而黄松年一见面就满面春风地迎上去,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菊花,“可是陛下染上微恙,林主子才特意差人来请?”

    林若秋不耐烦同这老大夫打哑谜,只得诚实的告诉他结论,“不想搅扰了大夫休息,如今陛下已然大好,您可以回去了。”

    “好了?”黄松年愕然,“怎么好的?”

    林若秋保持沉默,这种事难道还得细细向一位老人家说明吗?她的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

    黄松年上上下下睃了她几眼,忽的叹道:“林主子,您这样不知保重,微臣实难安心哪。”

    这话林若秋就不懂了,关她什么事?从头至尾她都是个旁观者。

    黄松年埋头思量一阵,似乎犹豫当不当说,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语重心长的向对面道:“娘娘若实在忍不住,也请满了五月再试,那时的风险便小得多了。”

    他望着林若秋渐渐瞪大的双目,还意有所指的添上一句,“何况,陛下的身子也经不起折腾。”

    呃,林若秋总算明白了,可是她宁愿自己不明白——没想到黄松年的脑洞也是够大的,以为她舍己为人帮皇帝解了那药劲,还担心皇帝被她折腾坏了。

    她究竟在这位老大夫心目中是什么形象?女魔头吗,还是苏妲己?

    林若秋头一次有想要吐血的冲动。

    第41章 嫉妒

    既然一时澄清不了误会, 林若秋只得放黄松年进去, 想必楚镇自己会解释清楚的。再则,林若秋也怕楚镇体内余毒未清, 留下什么隐患就不妙了——天晓得,他已经够倒霉的了。

    这种男人间的对话林若秋自然不会故意去偷听,只是她站在门口, 难免有几句窃窃私语传入耳里。楚镇虽刻意压低声音, 林若秋还是能从中辨认出些微欢喜——都这时候了,喜从何来?

    正纳着闷呢, 黄松年已经出来, 模样看起来极为放松,可知是无碍的。

    但林若秋还是多嘴问上一句,“如何?”

    “娘娘放心,陛下的身子已大安了,回头待微臣开上一两剂拔毒的补药,按顿煎服下去,不出三五日便可复原如初。”黄松年说道,心照不宣的隐没了那段不堪经过。

    林若秋点点头,碍于礼数邀请道:“大人折腾了半宿想必累了,不如喝杯茶再走。”

    黄松年当然不会留下煞风景, 难得的中秋夜,别人还得赶着团圆呢, 他一把老骨头瞎掺和什么劲?便满口里推辞不受, 又如有恻隐的看着林若秋, “娘娘无须失意,您福泽深厚,来日定能心想事成。”

    仿佛皇帝自力更生倒是对她的侮辱。林若秋不由翻起白眼,她真没那么饥渴。一开始就没指望从这件事获得乐趣,谁还成天想着它呀?

    好不容易送走这多舌的大夫,林若秋方才悻悻回房,但见楚镇忙不迭的将衣襟放下,似乎料不到她会突然进来。

    他方才低头瞧些什么?林若秋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想必皇帝是担心那物受挫、从此不振。其实照她看来这种担心很不必要——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还能坏到哪儿去?

    若她这一胎是个男丁,从此江山有继,那皇帝更无须忧虑——当然,生理上的需求是另一回事。

    林若秋把眼挪向窗台,假装什么也没瞧见,只随口问道:“今晚的事,陛下打算怎么办?”

    虽然事故解决了,那肇事者可还在呢。

    楚镇的脸沉下来,冷声道:“你无须理会,朕自有处置。”

    林若秋本来也没打算管这事,魏太后的侄女与她什么相干?要伤神也该魏太后伤神。这才叫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呢。

    林若秋便靠着楚镇的肩膀打了个呵欠,小兔子一般蹭了两下,“妾困了,陛下也早些歇息吧。”

    楚镇将她鬓边一缕碎发拨到耳后,温声道:“好,朕陪你。”

    皎皎月华照耀下,林若秋很快沉入梦乡。她模糊想起,这是她离家之后所过的第一个中秋,倒也不显孤清,仍旧应了节景——楚镇当然也是她的家人,她从不怀疑这个。

    次早醒来,枕畔照例已是空空荡荡,就连地上的污渍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想必楚镇一定起得很早。林若秋毫不意外,经历了那种事,他若还能睡得好才稀奇呢。

    草草梳洗过后,小厨房的早膳已被呈上来。林若秋如今一天四顿是必须的,哪怕分量不太多,也务必要保证摄取充足的营养。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孩子在她腹内正渐渐长大,好比河蚌孕育珍珠一般,哪怕过程免不了艰辛,却依然有种难言的满足感,因为它象征着希望与光彩。

    为了硕果落地的一日,林若秋更加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

    只是今日的早膳么……林若秋看着新磨的奶白晶莹的豆浆,以及刚出锅的金黄酥脆、外表细细长长的油炸鬼,这些都是她平常爱吃的,偏偏今天早上没有胃口。

    太容易引人联想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害喜的症状,林若秋可不想再度陷入干呕的噩梦中,于是皱眉挥了挥手,“撤下去吧,让厨房煮点小米粥来,再一碟新腌的酱菜用来佐餐。”

    红柳虽有些不解,但孕中口味变化也是常有之事,红柳便没多问,而是老老实实照办。

    林若秋闭着眼用完一顿早膳,此时才回想过昨晚那荒唐的境遇来。虽说楚镇只是借她的手,林若秋并不敢擅动——她怕一不小心把它给撅断了,但是就那一点模糊的触感,仿佛与之前经历有所不同。

    是因为药效的作用么?林若秋觉得那玩意似乎茁壮了一点,尽管只是些许变化,可能得螺旋测微器才测得出来,但毕竟是好的征兆。

    但愿不是她的错觉,林若秋其实挺希望楚镇能获得二次发育的机会。跟她自己的需求无关,她只是不忍见楚镇终日为此伤怀——身为天子,这未免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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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雨萱被人当成舞伎打发,这般奇耻大辱,魏太后回去时固然憋着一肚子火,可当一夜过去,天边透出晨光,她这把火已消灭得差不多了。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自家侄女,魏太后想起来难免心疼。那孩子年纪轻轻懂得什么,这回的事,想必魏雨萱所受的耻辱最大,幸而皇帝还算留了颜面,这次不成,总还有下次,但愿魏雨萱别因此泯灭了志气。

    魏太后决定叫她来好生抚慰一番,省得她从此无颜见人,可谁知值夜的宫人来报,魏选侍一夜没回流芳阁。

    “怎么回事?”魏太后愕然。难道皇帝改变心意,竟肯让她留宿了?

    这般倒也是好事,只是皇帝何苦如此,当面赏人一巴掌回头再给颗甜枣,这未免太胡闹了些。

    正要派人打听清楚,一个身量瘦削、面容苍白的女子却悄然掀帘而入,盈盈说道:“姑母不必去了,四妹是回不来的。”

    魏太后见了她便有些不快,若非她出些献舞的馊主意,何至于让魏家丢脸至此?皇帝虽没点破,在场的皇亲国戚可不是瞎子,但凡有两个眼尖的认出魏雨萱的身份,这笑话就该传遍长安城了。

    魏语凝半点没把姑母的不满当回事,神态自若的奉上青盐为其漱口。

    魏太后剜她一眼,到底没能责备,只随口问道:“你四妹为何回不来?”

    若真是皇帝召寝,那当然无须在意,反而是喜事。

    魏语凝脸上悄悄爬上一抹异色,继而垂目说道:“四妹在陛下的醒酒茶中下了情药,妄图迷惑圣心,不想事破,如今人已被关押在太和殿侧室中。”

    魏太后手中的杯盏脆声落地,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魏语凝将头垂得更低,“陛下素来严厉,此事定不能善了,为今之计,还得姑母您出面,好歹保住四妹一条性命。”

    “她……怎么会……”魏太后莫名觉得脑中有些晕眩,她再想不到这种丑事会出在自家人身上,那蠢材怎会糊涂到这份上?

    不,不对,魏雨萱虽邀宠心切,也还想不出下药的主意,定是有人指点她为之。

    魏太后霍然给了面前人一耳光,厉声道:“是你撺掇她的对不对?哀家知道,你早就看她不顺眼,明面上为她着想,鼓动她接近皇帝,其实是要让整个魏家做你的垫脚石,如今皇帝定然以为这主意是魏家出的,你倒落得清清白白!”

    魏语凝捂着红肿面颊不敢作声,面上却露出一线凄惶笑意。她看着魏太后气得扭曲了的面孔,连发髻都几乎歪斜,头一次清晰地认知到,这位姑母真的已经年老。

    她唯有轻声为自己解释,“臣妾冤枉。”

    魏太后看着她这副波澜不惊面容,心底反倒愈发清醒,冷声道:“你还冤枉,雨萱哪来的迷情药,她爹娘更不是这等糊涂人,除非有人从宫外捎来的。”

    想起宴会上所见一幕,魏太后愈发冷笑连连,“是了,难怪永安同你这般亲近,定是她做了这幕后推手,助你成事对不对?”

    永安那蹄子从前就是个搅家精,还在宫中时就眼空心大,从没把谁看在眼里。魏太后不过看在两家结亲的份上给她几分薄面,原以为她会帮着魏家,谁知这位大长公主还不肯消停——也是,比起魏雨萱有父兄和她这位姑母帮忙,倒是魏语凝独木难支,更容易彼此利用。

    见对方质问连连,魏语凝也不辩解,只从容说道:“姑母一定要如此想,臣妾无从解释,只是此事关乎承恩公府的颜面,还请姑母万万劝住陛下,切莫废黜四妹的名分,否则她真的活不下去。”

    敢用这种下作手段争宠,换了常人当然是死路一条,就算魏雨萱因着这层关系能保住性命,可她从此在宫中亦和死人无异——不止皇帝嫌恶,对承恩公府而言,魏雨萱从此也成了一枚废子。

    魏太后望着眼前这个柔顺体贴的侄女,心中不禁隐隐发寒:她从无想过魏语凝能有这样的手段,轻而易举就除去了一个对手,还迫得魏家今后将宝押于她身上,实在高明,也实在够狠辣。

    可是这样厉害的人物虽出自魏家,却又恨着魏家……魏太后只觉情绪极为复杂,一时也难同她分辩,只恹恹扶额道:“你下去吧。”

    魏语凝应了声是,又悄然抬首,“那么四妹……”

    “哀家自然会令你如愿。”魏太后冷声道。胳膊折在袖里,难道她还能昭告天下,说魏家人彼此相残么?少不得吃这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