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第179章 瘫痪 那名为罗戈的大汉虽然穿着整洁的衣衫,但手中长刀甫一出鞘,便透出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气,也不知究竟杀了多少人才会如此。瞥见被鲜血浸染的利刃,煦容胃里翻江倒海,小脸儿也苍白一片,嘴唇哆嗦着,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位壮士,镇南王明显就是被人谋害了,民女只能暂时压制住他的毒性,保住王爷的性命,而后慢慢诊治,不过瞧着这般严重的情形,就算是病症治好了,恐怕也会留下隐患。”煦容硬着头皮道。 罗戈双目圆瞪,如同铜铃一般,“什么隐患?” 女人低垂眼帘,声音十分微弱,“大抵是再也站不起来了。”方才她刺入的死xue位于脊柱附近,主管下肢经络,受到那么大的损伤,这辈子恐怕都无法痊愈。 听到这话,大汉双拳紧握,骨节发出噶哒噶哒的响声,令医馆中的众人心神难安,呐呐说不出话。 “壮士切莫心急,民女先给王爷开一副药,压一压症状,也能让他好过些许。”边说着,煦容边走到桌前,提笔写下了一张方子,上面都是滋补养身的药材,两两看来也不相克,偏偏所有药材融合在一处,便成了令人不察的毒药。 这样的毒药能使人瘫痪,一般的大夫看不出端倪,除非医术高于自己的,才能察觉一二。不过那时她早就将镇南王体内的毒性排尽了,届时这王爷感激都来不及,哪会疑心到她身上? 心中转过此种念头,煦容唇瓣恢复了几分血色,等学徒熬了药汤端上来时,她两手掰开镇南王的下颚,柔声诱哄道,“王爷莫怕,此药能缓解您体内的毒性,还有止痛安神的功效,喝了便能大安了。” 被铺天盖地的剧痛折磨,镇南王一直都没有昏迷过去,只要一想到自己再也站不起来,要一辈子躺在床上,形同废人,他整个人都被愤怒与痛恨给填满了。 迸起青筋的大掌颤巍巍往前伸,扯住煦容的衣角,镇南王如同抓住浮木的溺水之人,咕咚咕咚地吞咽着药汤,不带一丝怀疑。 眼底划过淡淡愧疚,煦容暗忖:王爷,实在是对不住了,我只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才会想出这种方法,最近几日我会帮你清除余毒,慢慢养身,若是运道上佳的话,日后说不准也能恢复几分。 镇南王可不知煦容究竟是何想法,因为滚滚而来的剧痛,他的神经无比紧绷,这档口终于松懈下来,随即便陷入到昏迷中。 呆在医馆中的侍卫面色阴郁,心中难掩慌乱。入京时王爷还是好端端的,眼下呆了不到半年便成了这副模样,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实在难辞其咎,回到云南定会受到万分严酷的惩戒。 想到那副可怖的场景,这些侍卫面如金纸,抖似筛糠。 煦容只当没看到他们难看的神情,将见底的药碗放在桌上,她缓缓站直身子,冲着罗戈道,“还请壮士日日将王爷送到素心堂中,由民女仔细看诊,如此一来,也许还能有挽回的机会。” 王爷对煦容的医术万分推崇,连带着王府的侍卫也非常信任她,此刻罗戈自然别无二话,他瓮声瓮气的答应下来,冲着女人拱手行礼,而后便将昏迷不醒的中年男子抬上马车,逐渐远去了。 等华贵非常的车队彻底消失在街角时,煦容踉跄了下,跌坐在木榻上,小手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站在旁边的丫鬟赶忙端了热汤来,哑声问,“医女,镇南王怎么会中毒啊?是否严重?可还有得治?” 为了保全自身安危,有些事情煦容会烂在肚子里,永远都不会让别人知道,她摇头叹息,“王爷中的毒委实奇怪的紧,即使以我的医术,也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这会只能用笨法子,拿银针跟药汤结合起来,慢慢清毒,才有可能恢复一二。” “竟已到了这般严重的地步?”丫鬟不由瞪大了眼,面露惊色。 煦容将汤碗端到近前,轻轻吹拂着热气,抿了一口才道,“世事无常,人心最是难料,谁能想到身体康泰的镇南王,竟然受了那些宵小的谋害,也不知是何人如此狠毒。” “您莫要忧虑,王爷虽中了毒,却与咱们无关,放宽心便是。”眼见着主子面色发青,丫鬟不由劝道,“您昨夜便没休息好,长久下来,身体肯定熬不住,反正堂中有坐馆的大夫,您也不必事事躬亲,稍微耗费些心神盯着即可。” 方才惊吓了那么一道,煦容只觉得头更疼了,现下也没有推辞的意思,略点了点头便回了房,以银针消除痛楚。 镇南王乃是皇帝的同族兄弟,好不容易入京一趟,没想到竟落瘫痪在床的下场,实在令人震惊不已。皇帝下令彻查此事,又派了太医轮番诊治,只可惜镇南王体内的毒十分殊异,仿佛会游走的活物一般,无头无绪,根本寻不到解法。 薛素得知此事后不由咋舌,她瞥了楚清河一眼,问,“依侯爷看,是谁对镇南王下的手?” 常年在战场上拼杀,楚清河早已习惯了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天不亮便起身了,在满是飘雪的院中打了套拳,活络了筋骨,这才回房欣赏美人上妆的姿态。 听到问话,他平静答道,“镇南王虽然手握兵权,却一向忠于圣上,忠于皇室,从不敢生出异心,此刻无缘无故落得这种境地,实在是出人意料。”黝黑大掌握着瓷盏,时不时轻轻晃动着。 红唇一掀,薛素嗤了一声,“不知道就不知道,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觉得是煦容医术不精,若换成闫濯的话,肯定会比现在好。” 听到小妻子如此夸赞别的男人,楚清河心里仿佛打翻了醋缸,那种滋味儿当真酸涩难言。 鹰眸灼热非常,盯着那纤巧细白的玉指。只见她手里捏着螺子黛,仔细描绘着修剪得宜的细眉,将色泽变得又深又浓,整个人从软如蜜糖的娇媚,化为略有些锋锐的艳丽。 透过铜镜看着那双水汽迷蒙的杏眼,楚清河只觉得喉间一阵干涩,他突然站起身,因动作太急太猛,直接将红木制成的圆凳撞了出去,骨碌碌滚出老远。 弄出这么大的响动,将薛素吓了一跳,回头看着杵在原地的男人,没好气道,“还不快把凳子扶起来?待会你儿子过来,若是磕着碰着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楚清河依言照做,缓步走到妆匣前,蒲扇般的大掌搭在细软的肩头,即使隔着丝薄的布料,也能感受到女人的肌肤究竟有多柔嫩,简直堪比最轻柔的云雾,令人迷醉不已。 自打将桃木珠融入体内后,薛素面颊挑不出半点瑕疵,几乎不用涂脂抹粉,因此她只描了眉便将粗砺手掌给拂开,嫣红的唇瓣微微上挑,轻声问,“大清早的,侯爷不如去忙些别的,老在屋里憋闷着作甚?” 捏住纤细的皓腕,楚清河稍一用力,便将人带入怀中,guntang的薄唇印在耳垂,深深嗅闻着馥郁甘美的桃花香气。 “素素心里明白的很,陛下忌惮我手中的兵权,若再去城北大营的话,便相当于跟皇家打擂台,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跟皇家作对却有不妥,但良禽择木而栖,圣上并非明主,恨不得将辅国侯府除去,既如此,还不如早谋退路。”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薛素不想死,她希望血脉至亲能无忧无虑的活在世上,而不是终日里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犯了别人的忌讳。 对上女人明亮的杏眼,楚清河喉结滑动了下,刚毅面庞带着几分阴郁,沉声斥喝,“这种话莫要再说了,若是让别人听了去,任谁都救不了你!” “我心里有数,也希望侯爷能考虑一二,如果五皇子登位的话,只凭他那副小人心性,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身为男子,楚清河虽然心粗,但对于觊觎自己爱妻的人,他记得一清二楚,也能轻易分辨出来。 想起朱斌注视着素娘的眼神,他心里便涌起一阵邪火,大掌按住女子的后腰,将人抱得严严实实,“似朱斌那等无才无德之人,自是不能坐上皇位,倒是太子宽厚仁和,又颇有贤名……” “朝堂上的事情我自是不懂的,只希望全家老小能平平安安,要是京城局势越发不好,还不如回到安宁村里,你当个猎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今眼不瞎腿不瘸的,也不愁吃不上饭。”说到后来,薛素想起了头些年的日子,忍不住笑出声来,颊边浅浅的梨涡分外醉人。 “放心便是,我会好好护着你们,定不让旁人欺辱了去。”楚清河低声喃喃。 他身量极高,薛素只到他胸口,此刻自然瞧不见男人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况且就算她看到了,一颗心也早就偏的没边儿,哪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第180章 一家子都是血蛭 楚清河好不容易从边城回来,薛素呆在侯府与他腻歪了数日,只觉得憋闷的紧,索性去到颜如玉中,一看到闫濯,便伸手将下人挥退,状似无意的提了提镇南王的事情。 “闫大夫,您有神医之名,能否看出来镇南王究竟是中了何种毒药?听说偌大的太医院没有一位医者能够将他治好,还真是怪了。”薛素一直站在桌前,伸手扯了瓶中的梅花瓣,放在鼻前轻轻嗅闻着香气。 闫濯五官生的俊朗非常,但一双手却万分粗糙,毕竟他身为医者,常年都得在山林中奔波,还得炮制草药,久而久之,掌心便积满了厚厚的茧子,骨节也比寻常人粗大数分。 这会儿他微微皱眉,道,“闫某尚未见到镇南王,只凭空设想,自是无法确定他的症状,不过煦容的医术不差,如若中毒的话,早早便该发现毒性,不至于被瞒到现在。” 杏眼划过一丝亮光,薛素紧盯着面前的男子,问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先前闫大夫还说过,与煦容并不相识,此刻素未谋面便能看出她医术深浅,还真是出人意料。” 听出女人语气中的怀疑,闫濯无奈摇头,没想到自己竟会漏出破绽。 “楚夫人莫怪,闫某的确与煦容相识,只是此女品行不佳,接触的甚少罢了。” 薛素对煦容、乃至于整个素心堂都不在乎,但她很想知道母亲究竟是何身份,普通人根本不会拥有那么多的秘方,以及那颗救了她一命的桃木珠。 到了此刻,闫濯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缓步走到堂屋里,边喝茶边娓娓道来。 原来薛素的母亲姓林,单名一个莞字,父母精通医术,研制出不少美容纤体的方子。桃木珠是林母的传家宝,她只有林莞一个女儿,秘方与珠子自然都是她的。 但好景不长,林莞及笄那年,生母暴毙,林父又从外面带回来一对母女,将毕生所学的医术尽数交给了新认下的女儿——林朝月。与勤勉好学聪慧逼人的林朝月相比,林莞自小娇惯着长大,不通医术,也不会做什么脂膏汤剂,往日有母亲照看着自然无忧无虑,但林父另娶他人,又多了个乖巧懂事的女儿,越来越忽视林莞。 察觉到后娘与林朝月身上散发的恶意,林莞再也不敢留在老家,一个人从深山中逃了出来,不知怎的就到了安宁村,糊里糊涂的嫁给了薛父。 向来水润的杏眼爬满血丝,薛素声音发颤,“煦容是谁?” “她母亲是林朝月,按照辈分来说,理当唤你一声表姐。”闫濯忍不住叹息。 薛素冷笑一声,“这样的表妹我可要不起,在煦容眼中,桃木珠跟秘方都是她的,是我娘从林家偷走的,如此厚颜无耻,委实可恨!” “林朝月行事的确霸道,她的医术比林父更加高明,从煦容懂事起便悉心教导,这才培养出了一个赫赫有名的医女。” 见女人面色苍白,闫濯倒了碗茶送到薛素面前,哑声道,“楚夫人莫要介怀,煦容一直都在撒谎,桃木珠与秘方是你外祖母留下的东西,跟林朝月、煦容母女并无半分瓜葛,就算她将假话说了一千遍、一万遍,也成不了真。” 常年涂抹脂膏,女人掌心的皮rou万分细嫩,此刻被杯沿烫的略微发红。 “闫大夫,说起来也是奇了,你身为神医,又不是被高门大户养着的暗卫,为何会知道这么多的隐秘?”定定注视着眼前的男子,薛素开口问道。 没曾想素娘的疑心到现在还未打消,他耐着性子解释,“你外祖母姓闫,咱们也算是远亲,血缘虽不算近,到底也是一家人。” 此时此刻,薛素心乱如麻,她知道闫家祖祖辈辈皆是名医,否则到了闫濯这一代,也无法在京城打下名声。 但她自小长在安宁村,从来没有接触过行医配药之事,母亲也未曾提过一言半语,到底是受伤太深,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当年表姑失踪,我爹娘曾去了林家,想要讨回公道,最后却无功而返,实在是对不住。”男人眼底带着淡淡的愧疚。 “没什么对不住的,若你们及时将我娘带回去,世上怕是根本不会有薛素这个人,多亏了林朝月母女,给了我出生的机会。”说这话时,她两手死死握拳,尖利指甲将掌心刺破,殷红鲜血滴在地上,透着淡淡的腥气。 身为医者,闫濯最见不得残害自身的人,他面色阴沉,呵斥道,“我知道楚夫人心里难受,但为了一起子小人就伤害自己,若是让表姑在天之灵看到了,她会怎么想?” 想起母亲那张消瘦枯黄的面容,薛素双眼干涩,她银牙紧咬,终究没有掉下泪来。 “你之所以救了侯爷,之所以留在医馆中帮我,就是为了桃木珠?”她不由反问。 闫濯的脾气并不算好,若是换个人怀疑他的话,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偏偏眼前的女子是他家亏欠甚多的小表妹,就算被说上几句,也不会少块rou,又何必计较这么多? “对于普通大夫而言,桃木珠的确是难得的好东西,佩戴在身上可以提升五感,使医者能够仔细辨别出患者的脉相,能够分辨出诸多草药的药性,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太过玄奇的妙处。” 深吸一口气,薛素问,“佩戴在身上?那若是吃入肚中,该如何是好?” 闫濯双目瞪得滚圆,绕着她一圈圈走动着,咽了口唾沫,“怎么能把桃木珠吃进肚呢?历代祖辈都将珠子挂在身上,指不定积攒了多少泥污,也未曾煮过便直接吞食,素娘你也太不讲究了……” 眼皮子略抽了抽,薛素自然不会将桃木珠融于骨血的情况说出来,此事就跟重生一样,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 “吃了就吃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突然,她眯眼问道,“林朝月究竟是不是林父的女儿,她的年纪应该跟我娘差不多吧?” “林朝月比表姑大一岁,只不过成亲略晚,煦容才比你小些。”说这话时,闫濯的脸色也称不上好,“当年姑祖母过世时,我爹就觉得十分奇怪,但林家权势极大,闹了几年都没讨回来一个说法,不过林朝月与林父生的极像。” 指尖轻叩桌面,薛素眼神不住闪烁。 平心而论,最开始她并不想跟煦容计较,但此刻看来,她们两个有血海深仇,解也解不开,还不如早些清算,免得碍眼。 “林家人难道都住在山里?” “以前如此,不过近三十年来他们一直居于金陵,是当地最有名望的医道世家,煦容来到京城,只不过是为了历练,将来若想继承家业,少不得要回到南边。”闫濯将茶汤喝了个一干二净,抹了把嘴说。 “林朝月的医术比煦容还高,若煦容真遇上了无法解决的难题,肯定会将她娘请过来,届时觊觎那颗桃木珠的人,想必就会更多了。” 薛素从未想过自己的母亲是被人赶出家门的,父亲不慈、姐妹不睦、丈夫不忠,所有的厄运都被强加到她一人身上,老天爷为何这般心狠?像她这种铸下大错的女子都可以重活一回,母亲却不行,当真是世事难料。 越想心里越难受,薛素闭了闭眼,鼻尖略微泛红。 “你千万别哭,否则让辅国侯瞧见了,闫某可没法解释。”男子急忙摆手。 抬手捏了捏眉心,她轻声说道,“按辈分而言,我应该唤闫大夫一声表哥,眼下有事相求,不知表哥可愿意帮忙?” 女人的声音无比娇柔,似烈日照射下的蜜糖,透着诱人的甜香。但闫濯跟药物、毒物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知道越艳丽的东西,毒性就越大。 不过刚认下人家,若是直截了当的拒绝,怕是有些不太妥当,他硬着头皮问,“素娘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薛素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镇南王中毒之后,皇城中四处都贴满了告示,要招募名医去给他看诊,表哥有神医之名,自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旁人生机耗尽呢?” 闫濯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辩驳,好话坏话都让薛素一个人给说尽了,他除了点头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 见他同意此事,薛素面上的笑意更为真切,她缓缓站起身,将窗扇推开,看着掩藏在满天飞雪中的素心堂,静谧而雅致,三不五时便有求诊的病患走入其中,谁能想到里面的医女心肝早已黑透,就连流淌在躯体之中的血液也散发出nongnong的腥臭味儿。 况且不止煦容一人,她娘、她外祖母、都是披着人皮的畜生,否则也不会肆意伤害别人,此种行径与血蛭没有任何差别,这份债若是不讨回来,简直是天理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