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有,我给小表妹准备了礼物。奶奶,我本来想等小姑来了再给她的。不过,如果小姑大年初二过来,说不定那天我刚巧去了外婆家。要不,我拿给奶奶,您帮我送给小姑?”

    “行,你拿过来,到时候我拿给她就行。”老太太语气好了不少。

    曾文芳转身往自己屋子里走,不由庆幸自己多挑了一些衣服回来。特别是三四岁的小宝宝穿的,有好几件挺可爱,她就拿了,本来想送给小舅舅的女儿,等会正好挑一套送小姑的女儿。

    待曾文芳出去后,老太太瞅了一眼曾老爷子,问:“老头子,干嘛不让我说她?”

    曾老爷子瞪了老伴一眼:“你想说什么,我还不知道?这都什么日子了,你还想找人吵一架怎的?”

    老太太神情讪讪,然后又撇了撇嘴:“他们一家忙碌了这许久,难不成还不兴我说几句?”

    曾老爷子气道:“还说什么?人家都给咱送新衣服了,你再说,就不占理了。”

    “对哦,我们看看这衣服就怎么样,提着还挺重。”老太太想起放在桌子上的那袋子衣服,急忙拿出来看。

    “里面有绒的,摸着还挺软和,穿起来应该很暖。裤子也挺厚,还有袜子、棉鞋。”

    老太太把东西一件件从袋子里拿出来,摆放在桌子上。有惊喜,也有意外,她没想到曾文芳会给她挑这么好的衣物。

    “这可能有些贵,我看街镇那些有钱的老太太穿的衣服就是这样的。”

    “老头子,看看你的。”

    老太太把曾老爷子那个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一看吓了一跳:“军大衣?”

    曾老爷子也很意外,他曾见过叶家老爷子穿过军大衣,又厚实又暖和,还特别威风。心里老早就想着,如果经济好点,自己也弄一件军大衣穿穿。不过,去年他在服装市场逛了逛,也没见哪个档口有这种大衣卖。没想到,今天,孙女却给他送来一件。

    “唉呀,抱着都觉得暖和。”老太太把衣服抱在身上,舒服得直叹。

    “来,老头子,你穿穿看,看看是不是很威风。”老太太把衣服摊在凳子上,解开那一个个大纽扣。

    曾老爷子伸出手,把衣服穿上,一下子觉得人精神了不少。

    “好看,真好看,你穿起来比叶家老爷子还威风。”

    曾老爷子扯了扯嘴角,本想训斥老伴几句,但知道老伴说的是实话,就没再说什么。他比叶家老头子高出不少,军大衣又长又厚实,他穿起来肯定要比个子矮的叶家老头威风。

    “老头子,袋子里还有棉裤、棉鞋,袜子也厚得很。”老太太又从袋子里掏出些东西来。

    曾老爷子眉头舒展,堵了许久的心清明了不少。

    第七十一章 过新年

    “真要过年了呢。”

    曾文芳手里搭着一套粉色童装,懒洋洋地靠坐在门墩上,目光扫过穿着新衣满村乱窜的小奶娃,看向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余坪、贴着凶恶门神的大门,还有那一副副充满喜庆的对联。

    然后,她的目光定在了走廊那边,那是一个上穿红色夹克,下着蓝色牛仔裤,脚踏白色球鞋的少年。他头发斜分,梳得溜顺,双手插在牛仔裤袋里,神态悠闲、双眸黑亮,脸上那抹喜悦之情怎么也压制不住。这就是她的弟弟,怎么看都帅气得不得了的弟弟。

    多好啊,她弟弟还生龙活虎的!她忙忙碌碌,辛辛苦苦,不就是为改变她一家子的命运轨迹吗?看,这个春节,在以后的记忆里,肯定是鲜活的,不再是以往记忆里的灰色。

    春节,就该是这样鲜艳华美、充满喜气、充满快乐的。大人脚步轻快地忙活吃食;孩子快乐地显摆新衣;老人乐呵呵地享受天伦;青年兴致勃勃地畅谈人生。

    新年的钟声、迎新除旧的鞭炮声、满屋子的欢笑声,听在耳里,犹如天籁之音。曾文芳写的《新年》广播稿,就是这样描述的。

    只是,曾文芳上一世所过的几十个新年,都没听感受到这些美好。迈入十五岁的那个新年给她的印象太深,这个新年是灰色的,连带着她记忆中之前所有的新年都是灰色暗沉的。

    而叶家的新年,是喜庆而喧闹的。楼上、楼下、院子都是欢声笑语,唯有厨房显得冷清而寂寞。

    正如《荷塘月色》里所说“热闹是别人,我什么也没有”。厨房里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人。做几桌人的饭菜,洗几桌人的碗筷,甚至洗所有人的衣服。在叶家,新年于曾文芳来说,痛苦多于快乐,她在叶家服的是苦役。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呢,如今的曾文芳不是某某的老婆、不是某某的儿媳妇,更不是那个磨人老太婆的孙媳妇。她只是曾文芳——一个即将跨入15岁的大小孩。”

    想到这里,曾文芳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她的心情太美,不可言说,却又抑制不住。

    曾文峰听见笑声,回过头来,见是jiejie,急忙凑过来拉曾文芳的手:“姐,你偷偷笑什么?是我的新衣服不好看吗?”

    曾文芳从那些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打量了仰头一脸期待的弟弟几眼,笑道:“怎么会?这一身装扮很帅气、特别酷!”

    然后把手里的衣服递给文峰:“对了,你把这套衣服给奶奶送去,就说送给青丫,就是小姑女儿。”

    “诶,好哩。”曾文峰接过衣服,转身往上厅走。这小奶娃边走还边嘀咕着:“很酷?什么意思?jiejie怎么尽说我听不懂的话?”

    曾文芳并不知道弟弟在嘀咕什么,回房里拿了自己的新衣服去厨房。

    厨房里没有人,只有一锅冒着热气的水,她哼着小曲把热水倒入桶里,“要不,洗两桶热水?”她起了这个念头,也便这样做了。水不值钱、柴火也不值钱,就让她洗一个舒舒服服的澡吧。

    “对了,还要去河边洗衣服呢,别弄脏新衣服了,还是先换一套旧的吧。”

    这个时候,曾文芳特别想念上一世的洗衣机。这个时代,虽然有洗衣机了。但农村人用不起,就是用得起,大家也不会花钱买这个,村民的想法纯粹得很。洗衣服到江河、水井里去,洗衣机这稀罕玩意,是给懒婆娘偷懒用的。

    寨下村穷,还没有一户人家有电视机,更别说洗衣机了。

    曾文芳想,再努力一把,明年春节,她家就可以买电视机了。石阶村却有好几户人家有电视机了。她们村的人想看,还得提着凳子,跑别村去看。

    前几晚,罗小兵带着文峰去邻居家看电视。曾文峰回家时告诉曾文芳:“姐,他们说电视里播放的叫《京华春梦》,不过,电视里的人说话我听不懂。”

    曾文芳知道《京华春梦》是粤语片,里面说的粤语,弟弟没接触过,当然听不懂。

    同年爷罗明友想着年后买一部十七寸的电视机,还怂恿她爸一起买。不过她爸摇头,没敢答应。

    曾文芳也觉得如今时机还不成熟,家里穷亲戚太多,爷爷奶奶又是偏心之人。如果自己家买了电视机,不知他们又会生出什么事来,钱财还是别外露好。

    曾文芳左手提着一桶脏衣服,右手提着一个篮子,去了村外的小河边。这时,河边已是热闹一片了。

    “文芳来了啊!”

    村长的小儿媳妇芬嫂子眼尖,见到曾文芳过来,笑着打招呼。

    曾文芳笑盈盈地回应:“是啊,芬嫂子来得真早。”

    “我家那两个臭小子皮得很,换下一大堆的脏衣服,不早来不行啊!”

    芬嫂子眼里话里都是笑,生了两个娃的芬嫂子只有二十七八岁,大概是家里条件好,身材微胖,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很有福相。

    曾文芳也觉得芬嫂子长得好,性感丰满,比村里那些瘦弱的妇女好看多了。

    “哟,我们村的小秀才来了。”

    华婶子撇了一眼就曾文芳,见她仍旧穿着一套旧衣服,不由嘲讽道,“怎么?我说文芳丫头啊,你爸妈没给你买新衣服吗?难不成猪卖早了,买新衣服的钱也没了?”

    曾文芳心情好得很,也不跟华婶子计较。她笑盈盈地回道:“可不是吗?我们家没有人外出打工赚钱,爸爸开的早餐店又赚不了几个钱。一家老小指望的猪,又早早卖掉了。唉,让各位大娘、婶子、嫂子见笑了。”

    这落落大方的一番话,把华婶子的话推了回去。华婶子“哼”了一声,悻悻地扭回头,拿起手里的木棒把衣服打得啪啪作响,好像衣服跟她有仇似的。

    “文芳,你们一家不是帮你同年爷卖衣服吗?婷婷还去你们那个服装档口买了一套衣服,你同年爷怎么……”

    曾婷婷的mama优婶子凑过来,轻声而又疑惑地问。

    放假前,曾婷婷每天晚上都到曾文芳家补习。补习的效果特别好,期考的时候,婷婷成绩从原来的倒数第十几名跃居到前十几名。

    优婶子对曾文芳改观不少。说起话来,也多了些委婉。

    “优婶子,同年爷给我们送了衣服,文雪与文峰还两套呢。我只是因为要来洗衣服,才没有穿。”

    曾文芳听到优婶子问,也不好瞒着,就笑着道。

    优婶子听了这话点点头,道:“我就说,罗明友应该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你们一家子去帮了那么长时间,钱是另外一回事,衣服还是应该能挣几套穿穿。”

    “来,在这里洗,这里有块石头。”优婶子把石头上的衣服放在一个篮子里,匀出一块石头给曾文芳。

    “谢谢优婶。”曾文芳在优婶子身边搁下桶与篮子,再把衣服从桶里拿出,浸湿放在沙滩上,蹲下身子开始洗衣服。

    “你同年爷的服装生意还好吧?”优婶子问。

    曾文芳笑道:“我觉得还不错,我们选的衣服款式好,卖得还可以。我同年爷对我们也好。这次不但我们一家人有新衣服,还给我爷奶各一套。没有外出打工的堂姐弟,同年爷也各送了一双鞋子呢。”

    “那还差不多!这罗明友我也认识,不个小气巴拉的人。他也应该这样做,要不,你爷奶又该骂你们不务正业了。”

    优婶子这话说的,曾文芳心里都想叫好了。可不是吗?没有这衣服送出去,自己家还不知道会被爷奶怎么排揎呢。

    其实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曾昌安夫妻偏心大房二房,三房曾国生一家都不讨老人欢心,这些大家心里都有数。

    上次,曾老爷子不分青红皂白泼了王娟英一杯子水。曾文芳特别生气。那个时候,曾文芳气得想一点东西都不给其他人送。但后来,考虑到同年爷罗明友的名声,她才又决定象征性地给大家送点东西。

    第七十二章 养儿好听,养女好命

    “昨天见到你家阿云,长得可真俊!”

    “你家阿碧也不错啊!”

    “我家那死丫头与阿云比差远了。一年到头,没一分钱着家,就买回一大堆衣服:她爷奶的、她弟妹的、我的、她爸的。唉哟,没把我气死就算好了!”

    “你呀,就知足吧。阿碧那是孝顺、懂事。你省下一大笔买新衣服的钱,那不是钱啊。你呀,别有好不识好。”

    “那也是,春节买新衣服可是一笔大开支。往年,卖了一头猪,留下一点开春买化肥的钱,剩的都是围着这个年了。如今,那丫头买好了一家子的衣服,我倒真能攒点钱呢。”

    “快点攒钱吧,到时候好给阿碧置办嫁妆。”

    “我让她自己省点花,说到时候还得置办嫁妆。你道那丫头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有什么好攒的?到时候男方不是会给聘礼吗?用聘礼置点嫁妆就行了。”

    “哈哈,你这闺女可真实在。”

    ……

    “还是你们好,有闺女,闺女贴心多了。就我,只有几个臭小子,就说这衣服吧,自己不洗,就没人洗。”

    华婶子听到她们议论闺女,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羡慕。她瞥一眼一旁的曾文芳,心里百味杂陈。

    其实,她经常针对曾文芳说几句,也是因为嫉妒心在作祟。懂事、听话、成绩又好的女儿,谁个不想?儿子都是讨债鬼,华婶子低头看着面前两大桶脏衣服,心里有些不舒畅。她又把脏衣服摊开在大石头上,用力使劲地搓。

    这年头,洗衣粉与肥皂都挺贵的,大家都不太舍得多用,都是洒上一点,用力搓。

    曾文芳注意到了华婶子的神情与动作,知道她心里不痛快。

    华婶子的丈夫曾国庆比曾国生迟两个月出生,还得叫曾国生一句哥。可是,华婶子却要比丈夫曾国庆足足大了四岁。

    华婶子是个童养媳,很小的时候,就生活在寨下村。十九岁与曾国庆圆了房,那时,曾国庆还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奶娃。直到华婶子怀了孩子,她婆婆才知道两人圆房的事。她婆婆气得直骂华婶子不知羞,说她家儿子才十五岁,还没长成。

    幸亏,华婶子第一胎就生下一个男娃,她婆婆这才没话说。

    后来,华婶子又接连生下两个儿子。丈夫曾国庆对她也不错,日子过得挺顺心。

    但是,这日子过着过着,往往会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