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听见这话，傅时光微微一挑眉，侧头看了看旁边的季景辰，见季景辰点了点头，傅时光才对着唐主任点点头。 三人在唐主任的办公室里坐定，傅时光喝了口水，看向坐在对面的唐主任，“您想和我谈什么？” 唐主任端着杯子，手指在杯沿上摩挲了一会儿，复又看了傅时光一会儿，才开口：“有没有考虑过换一种方式赚钱？比你现在这样轻松，从长远来看，更有发展前途。” “换一种方式赚钱？”傅时光反问道，有些不明白唐主任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唐主任略一沉吟，“供销社的鸡蛋糕你也吃过了，至于味道怎么样，我敢说，在你的小面包还没出现的时候，绝对是人人赞不绝口的点心，但是，自从有了你的小面包做对比，鸡蛋糕在我们供销社的销量直线下降。”说到这里，声音一顿，“我们合作一个来月，在你那边拿货得有二十天，除开第一次只订做了一百个，其后每一次都是三百个，你觉得光靠我们这个小小的供销社，能吃的下吗？” 唐主任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并未从傅时光的脸上移开，最后，他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欣喜，因为，从始至终，傅时光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过，一副明显的了然如胸。 “很大一部分的小面包，其实都是送到市里去了。我有个侄子，在市里的郊区办了个工厂，之前我们供销社以及市里所出售的鸡蛋糕都是我侄子的工厂做出来的，因为你的小面包，我侄子厂里的效益，才仅仅一个月，竟然就有了明显的下降。你的小面包我侄子厂里有研究过，但是，比例好像总是缺了点，”唐主任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毕竟，作为合伙人，在未经对方允许的情况下，盗版别人的配方，怎么说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关键是，竟然还没研究出来，“所以，我侄子的意思是，想邀请您去厂里做技术顾问，您觉得怎么样？” 想了想，唐主任又加了一句：“至于工资的话，可能比你现在赚的要少一些，但是，更稳定一些，你也不会像自己做的时候那么累了，所承担的风险相对也小了很多。” 唐主任说的这些，傅时光不是没想过，供销社里小面包的卖价比她第一次在镇上卖的要贵一些，2毛5一个，一个小面包最多也就女人的手掌那么大，成年人最少要吃五个才会有饱腹感，大部分买小面包的都是家里条件还不错的，给孩子当做零食的。 二十天，每天订做三百个，镇上就这么大，一眼就能望到头，怎么都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需求量。但秉持着你出钱我出力的原则，傅时光从没把这个疑惑问出来，只是当时好奇过，唐主任把这些小面包都运到哪里去了。 在今天，傅时光终于得到了答案。对于唐主任的提议，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她都会拒绝，只是……傅时光抿了抿嘴，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身边突然响起了状似咳嗽的声音。 傅时光侧头看了过去，只见季景辰深邃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看，若你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清眼底里一闪而过的紧张的。蓦的，她想到早上站在门后，听见他和季父季母的对话。 她低下头，在季景辰看不见的地方，浅浅的勾起嘴角，笑了笑，原本想要说的话，现在，她突然想要缓一缓再说，想要知道，季景辰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举动。 季景辰个子很高，即使坐在沙发上，看上去也比傅时光要高出一个头，当傅时光故意低头的时候，他根本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在来镇上的时候，不直接开口跟傅时光说要带她随军的事，为什么还要矫情的想要找一个所谓的恰当的时机。 写过几封信，相处了两天，傅时光在他心里的样子和他曾经以为的样子大不一样，对于她来说，可以去市里的工厂里做一个技术顾问，或许比去随军要好许多吧。 工作体面，工资不菲，而随军之后，一切都是陌生的，她是否愿意，此时的季景辰，前所未有的不确定起来，丝毫没有他在战场上的英勇果决，反而多了些许的犹豫不决。 半晌，傅时光一直没有开口，只有唐主任和季景辰渐渐的不淡定起来。 唐主任换了个坐姿，看了眼一旁同样有些坐立不安的季景辰，嘴唇动了动，想要再开口劝一劝傅时光。 “唐主任，方不方便借你的办公室用一用？我和时光有些话要说？”季景辰抢在唐主任开口前，开了口。 唐主任看了看季景辰，又看了眼一直低着头的傅时光，无奈，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唐主任，不用了，您坐下，这件事我心里已经有决定了。”傅时光抬起头看了眼季景辰，暖暖一笑，大大的眼睛，眼底有光，忽闪忽闪的，直看的季景辰心里痒痒的，她才转过头，直视着唐主任的眼睛，带着某种坚定的情绪。 莫名的，唐主任知道自己可能要失望了，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做回了沙发。 听见叹气声，傅时光倏地笑了出来，“您叹什么气呀？我这话还没说呢，您又知道您会失望？也许，是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您呢？”说完，冲着唐主任眨了眨眼，满是俏皮。 第二十四章 这反转来的太快，唐主任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以为的惊喜自然是傅时光愿意娶他侄子的工厂里上班了，看向傅时光时满是笑意。 此时，办公室里最不开心的大概就是季景辰了，心里猜想是一回事，变成事实是另一回事，此刻只觉得唐主任的笑脸是那么的刺眼，低头看向傅时光的眼底带着些委屈。 “咳咳咳……”傅时光受不了季景辰的目光，假意咳嗽了两声，吸引了办公室里另两人的目光，“唐主任，我这话还没说完呢，您别高兴的太早。或许我的提议，对您来说未必是好事呢？还是先听听我的意思吧。” “额……”唐主任的笑一瞬间戛然而止。这时才反应过来，傅时光似乎并没答应自己，只是说了或许会有更大的惊喜而已。 傅时光看的好笑，不过，她很快的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看着唐主任说：“唐主任，去您侄子的工厂上班是不可能的，”她侧头看了眼季景辰，复又看唐主任，“我丈夫在w市的军区，我要去随军了。” 话音刚落，唐主任便一脸的失望，思来想去，人都要走了，哪里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我的意思呢，我直接把配方卖给你侄子，怎么样？”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果真一切都在一念之间。 唐主任看向傅时光的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配方是什么，大家都明白，而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竟然张口就说卖，他想要提醒提醒对方，是不是再多考虑一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在他眼里，傅时光虽然是农村妇女，然而，他在她的身上看见的，永远都是淡然大气沉稳，丝毫没有他所见过的农村妇女那样“无知”。 被傅时光的话镇住的，不只有唐主任，还有一旁的季景辰。 季景辰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无法言喻，有感动，有欣喜……他想，他会喜欢上傅时光这个女人，是情理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只觉得庆幸，当初娶傅时光的人是自己。 不知道傅时光是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说出口的话所造成的震撼，还是知道也装作不在意，“既然您侄子是自己办的工厂，那么我想，工厂里肯定也不仅仅只生产鸡蛋糕一种产品吧，我的意思呢，我和我丈夫去部队的时候，是要经过您侄子的工厂的，到时候我直接去您侄子的工厂里看看吧，我手上也不是只有小面包这一个配方的。至于小面包配方的价格，也等我去您侄子里的工厂里看过再谈，您觉得呢？” 唐主任想也不想的点点头，答应了。 正是谈完，傅时光看了眼窗子外面，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便不再多留。 回去的时候，亦如中午去镇上的时候一样，两人之间有些安静。 傅时光是一边走一边在思考她记得的食品配方，有各种烤出来的点心，还有水果罐头，就是不知道唐主任侄子厂子里是什么情况，如果能多卖几种配方的话，等她去了w市，再要做什么生意的话，不至于因为缺钱而束手无策，至于季景辰？ 他每个月的工资就是那么多，至于他之前寄给她的两百块钱，不用想，肯定是额外的做了什么，才能有的奖金。 八十年代，国家财政入不敷出，甚至还借外债，中|央甚至还鼓励军人发展副业，以解决因为部队人口过多所需要的费用。 两人接触不多，傅时光却也感受得到，季景辰有想法有野心，同样也是一个做事专一的人，不属于会发展自己第二产业的人。 因此，她并不想拿这些事让他去烦恼，他希望他能一心一意的在部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若没有他们的负重前行，哪有我们的岁月安好。 在后世的时候，傅时光看到每当国家面临灾难的时候，冲在最前线的永远都是那些曾被我们忽略的军人，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用自己年轻而强壮的身体，抢救了许许多多在灾难前无辜的生命。 她对季景辰没有爱，但是却从心底里敬仰他，感谢他，像他们这样可爱的人儿！ 所以，在唐主任提出要求，季景辰眼底里一闪而过的紧张，她才最终决定和他去随军，哪怕前路那么陌生，她想，她愿意为了他们的婚姻，去努力。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夕阳已经下沉，整个村子里的上空飘荡着袅袅炊烟，满满的都是生活的气息。 推开院子的大门，只有季父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抽烟，听声音，季母应该是在厨房做饭。傅时光把手里的东西全塞到季景辰的手上，只提着一袋子猪rou，对季景辰说：“你把东西暂时先放进我们房间里，晚上吃完饭，我再把布料给爸妈送去。” 说完，提着rou跟季父打了声招呼，直接进了厨房。 季母正在洗着锅，菜已经全部切好，装在盘子里放在灶台上，傅时光看了眼，跟季母说：“妈，我买了五斤五花rou，您这会儿帮着给切了，我来做饭，晚上做红烧rou吃。”接着便走了过去，从季母手里接过锅铲，准备炒菜。 季母接过rou，看了眼，“怎么买这么多啊？一顿肯定吃不完，我也准备了好几个菜，就切一半吧。”季母一边说着，拿着洗菜的篮子和菜刀，去外面洗rou，顺便在外面就直接把rou切成大小等一的小块。 傅时光一边炒着菜一边说：“妈，你倒点料酒进去腌一腌，您用手多揉一会儿，我这锅里的菜盛起来了，就把里面那口锅里的饭盛出来，然后用里面那口锅烧红烧rou，您来炒菜，两口锅一起，要快一些。” 季母说了句“行”，转身从柜子里拿出料酒腌rou。 傅时光把锅里的酸辣大白菜出锅，洗干净锅，放了点清水在里面烧，转身把里面那口锅里已经焖好的饭盛在大的盆里，洗锅。 倒油，把rou倒进锅里翻炒至微黄，放进干辣椒以及一些香料，炒出香味来，倒了些料酒，翻炒两下，又倒了些生抽及老抽上色，一直炒均匀，然后倒了些水进去，没过rou，她拿锅盖盖住，又走到灶门口，把火弄下了些，慢慢炖着。 季母这会儿刚把红烧冬瓜出锅，傅时光看了眼了灶台上的番茄，估计季母是打算做汤了，两个素菜一个汤，一个红烧rou，她想了想，季景辰的饭量大，担心不够吃，她又把家里的茄子洗了两根，切成细条，洗了几个青椒，一样切成细条，打算做个红烧茄子，这样就够吃了。 季景辰放完东西回到院子了，看了眼在厨房忙碌的季母和傅时光，眼底里柔光乍现，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浅浅的笑意。 季父转头看了眼，“你上午的时候说，要带你媳妇去随军，这事儿你跟你媳妇说了吗？” 季景辰坐在季父旁边，听见季父的话微微一愣，才想起来，他似乎还没在傅时光面前提过随军的事，她今天怎么就直接在唐主任面前那样说？不过转瞬就想明白了，怕是早上他和爸妈在院子里说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在房间里听见的。 下午听见傅时光说要和自己随军时的感动，此时再一次的在心间翻滚，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季父也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眼厨房的位置，想了想，“下午的时候，听隔壁你林婶子说，昨天在村口的时候，你媳妇妈和弟弟过去找她麻烦了？你和她一起进的家门，你碰上了？你媳妇昨天有没有吃亏？” 季景辰微楞，昨天晚上傅时光躺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今天两人又去镇上，他都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会儿父亲问起来，想必，昨天在村口发生的事儿，这会儿早就传遍整个村子了吧。 “恩，我到村口的时候，刚好看见那边聚了挺多人的，听见她弟弟说话了，才知道是她mama和弟弟在那边闹事。估摸着是看时光在家做小面包卖钱了，想过来占便宜，吃亏倒没有，就是说到嫁人和上大学的事儿，时光话说的直接了些，她mama要动手，我给拦了下，不知道现在外面给传成什么样了。”季景辰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他爸爸既然直接开口问时光有没有吃亏，说明季父应该是相信时光的，遂季景辰才没有遮掩什么，再说了，这件事本来就不是时光的错。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人边吃边聊着家常，季母大概是也听说了村口的事情，看了看傅时光，担忧的问：“昨天有没有受欺负呀？你一个人女孩子，要真动起手来，你可是要吃亏的。我听说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了，幸亏辰辰到的及时。以后啊，要是再在村里碰上了，他们说什么你就听着，别硬顶，不然吃亏的还是你自己，我就不信他们还敢追着你来家里，听明白没？” 傅时光吃了块茄子，含糊的“嗯”了声，眼眶微热。 第二十五章 傅时光和季景辰离开家的那天早晨，供销社唐主任的侄子唐爱仁开了辆小汽车来村里接的他们，一时，引的整个村子的人都来到季家门口看热闹。同样来看热闹的，还有傅时光的爸爸mama和弟弟。 因为还要去唐爱仁的厂子里去看看，大家见面寒暄客气了两句，季景辰便赶紧将行李搬到唐爱仁的车子上。 季母紧紧的抓着傅时光的手，微微用力，眼眶微红，尤其不舍，傅时光抬手拥住季母的肩，打趣道：“妈，您应该高兴啊，这下您儿子在部队可有人照顾了，您在家再也不用担心您儿子在部队吃不好穿不暖了，对不对？” 季母本还有些伤感的心情，因这话，“噗嗤”的一下笑出声来，她抬手在傅时光的肩上轻轻的拍了拍，嗔怒道：“是呀，你要是不把我儿子照顾好，我可要唯你是问，让你在家每天没个歇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吃的比猪差，哼！” “哎呀哎呀，这才结婚多久呀，恶婆婆就露出真面目啦！”傅时光佯装惊恐的叫了出来。 这一下，院里院外的邻居都听见了，甚至还有打趣的。 “景辰媳妇，记得和辰娃子去部队了就别回来了，小心你恶婆婆在家磋磨你！” “是呀，是呀，这天底下，就没有哪家的婆媳是和谐的，现在终于看清你婆婆的真面目了吧？” 伤感的氛围一下子被打散，傅时光见季景辰东西已经装的差不多了，她转身抱了抱季母，在季母耳边轻声说：“妈，您和我爸在家要照顾好自己，到时候，我和季景辰把您和爸一起接过去生活，以后，咱也做城里人，每天穿的干干净净的，想吃rou就吃rou，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就是，今年是我嫁进来的第一年，不能陪您和我爸一起过年了。” 好不容易缓和的情绪，瞬间因为傅时光的话再次红了眼眶，本来还有些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的季母抬起手把傅时光抱的更紧了些，在傅时光的后背上轻轻的拍了拍，才松开傅时光，眼神温和慈爱的看着傅时光，带着满足的说：“过年算什么呀，只要你和辰辰都健健康康的，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再说了，以后时间还长着呢，什么时候不能陪我们过年？妈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孩子，心气儿也高，我相信，即使你没有上大学，以后也肯定不会比上过大学的人差。” 傅时光以为自己掩饰的挺好，虽然考上大学的人不是她，或许是因为前世也不曾上过大学的原因，她对于原主的mama把通知书毁掉的事，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芥蒂的，没想到，季母却是看了出来，只能说明，在季母的心里，是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在看。 傅时光有些哽咽，她看向季母，忍住眼底的泪意，狠狠的点了点头。 季景辰已经装好东西，正和唐主任说着话，见傅时光还没有过来，侧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傅时光的侧脸，微微泛红，顿了顿，他对唐主任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傅时光走去。 他走到傅时光身边，低头，果然傅时光的眼眶已然泛红，他将傅时光拥入怀里看向对面的季父季母，“爸妈，您们放心吧，我就是带着时光和我一起去部队，又不是不回来了，您们要是想时光了，我们就接您们过去住住，要么就让时光回家来看您们。” 季父狠狠的抽了口烟，点了点头，看向等在门口的唐主任和唐爱仁，“赶紧走吧，人家都等了半天了，免得耽误了火车。” 一直到季景辰和傅时光上车，启动汽车，季父和季母一直站在院子门口看着，满脸的不舍，坐在车里的傅时光瞬间泪崩。 季景辰只是把她拥在怀里，轻轻给她擦着眼泪。 或许没人能理解傅时光为什么会如此不舍，对于前世是孤儿的傅时光来说，这种被牵挂，被担心的感觉是那么的珍贵，珍贵到她希望能和这两位朴实的老人永远生活在一起。 然而，季家的父母让傅时光有多不舍，傅家的家人就能让傅时光有多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