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节
有效到玄武一口急怒攻心的鲜血之后,又生生被阴阳道源迸炸之力逼出第二口血来。 等道源造成的巨大波动满满散尽之后,唇角溢血的玄武就和左手持刀的洛九江俨然相对。 真不愧是搅动三千世界风云的玄武,在如此强大的威力之下,他居然还能存活下来,而且看情况并未受到致命伤。 没想到洛九江居然没有趁刚刚混乱的间隙逃走,玄武眉目更显森然,冷声道:“好!省了我找你的功夫!” 洛九江反唇相讥:“你不如再省省说话的力气!” 方才与玄武交战一场,玄武的强大已然有目共睹,他一人对战怀有道源的洛九江和寒千岭两个,依旧不落下风。因此被五五分成过的道源多半也炸不死他。 但洛九江却不能跑。 不提千岭方才以身为饵,早在和玄武的激战中身受重伤——就算洛九江咬牙强行带着寒千岭跑了,那这满堂的三千宾客,又要让他们到跑哪里去? 洛九江一人走则走矣,可若是让玄武在这里大开杀戒一场,那三千世界必乱无疑。 若真如此,整个的前途都得被压进去,恐怕大半世界都成了玄武眼中的无主之rou,从此任人宰割。 所以即使为了这些修士,洛九江也决不能逃。 此刻大半修真界的未来都牵系在洛九江刀尖之上,隐隐有一股不可承受之力负于洛九江双肩,他却只感到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和轻松。 仿佛是在背负的同时,从命运的缝隙中看到了未来终将行至的最后轨迹。 他和玄武必然有一战,不是现在便是以后。 但今日既然已经狭路相逢—— 洛九江眉目沉了沉,有些发狠似地在心里想着:来吧,玄武,你我之间深仇累累,不论早晚前后,总是非死一个不可!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同时动手。尽管种族年龄和秉性都统统不同,然而出手时却都是一样的凶狠。 他们二人的身影几乎扭曲了时空,黑白双色的衣裳化作模糊的色块缠斗在一起,整个会场彻底被他们毁作满地碎石不及婴儿拳头大小的细块。 玄武硬撑过一波道源,受了不轻的内伤。而洛九江在最开始就被玄武重点针对,如今足有一条手臂的经脉粉碎。他们以伤对伤,以疲对疲,倒是还算得当。 但是在伤疲之下,绝对天堑的修为依旧无法用任何东西来弥补。 只是三次眨眼的时间,洛九江被玄武窥得空隙,咔嚓一声反扭了伤残右臂,熟悉而可怖的阴杀之力再一次逆着血rou经脉,喷薄着往里倒灌而入! 尽管洛九江眼疾手快,第一时间挥刀欲斩落自己右臂,却并未能来得及。 两边交战时都下了死手,如今玄武捉住洛九江也没有半分容情。他暴烈的道源之力眨眼间就摧毁了洛九江半面躯体的经脉,甚至还逆流而上,突破洛九江种种反抗,直冲他的丹田而去! 丹田中的少年元婴已经骤然站起,努力抵御外界突如其来的危险,却只是被轻易击倒罢了。 而洛九江丹田里的那个世界,终于再隐藏不住。 刹那间,奔涌的阴源带着无尽杀意直奔这个世界雏形而去,洛九江的惨呼声和血箭一同喷出,左手紧握的澄雪也终于因为冷汗模糊的无力,当啷一声跌落于地。 不过吞吐之间,洛九江已然被击破所有底牌,全然命悬一线。 玄武紧扣洛九江命门所在,冷眼看着对方垂死之态。就在他眼中阴霾终于因为顺心化开一点时,却听后背一声呼啸,是董双玉双腿连环踢起地上的白虎尸身,囫囵个儿地冲他砸过来! 白虎活着时是没什么,死了就更没有什么价值和威慑力。 可白虎尸身里有道源。 之前场面混乱,玄武一直无暇把道源从白虎尸身中取出,被洛九江那么胡搅蛮缠地一打岔后,便更来不及。 道源虽好,但此时此刻却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正如同洛九江所说的那样,他的阴阳道源是乾坤合成,所以其中一直要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免得两种道源相互冲撞。 若在往日,他直接吸取了白虎道源满满炼化也还使得,但此时情况又不一样:洛九江和寒千岭的那惊天一炸,已然让玄武灵气紊乱,气血翻腾。 他倘若在这时候吸取了白虎乾源,那就非得立刻抽身就走,找个安全的地方调理内息不可。 但若是耽误这一小会儿……玄武眯了眯眼,只见董双玉和寒千岭一东一西,俱成夹击之势紧跟在白虎身后。 他倘若不吸取道源,岂不是便宜他们两个。 让敌人握道源在手,又该是一番苦战和劲敌。 想到这里,玄武实在心生恼怒: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洛九江身边聚集的这些年轻异种,实在是很不得了。 不过还好,他们也实在是太过年轻。 那么现在,道源和洛九江的性命之间,他该选择哪个? 第268章 活下来 玄武真正考虑这个问题的时间,也不过是用了一个眨眼。 下一刻他阴冷而凶暴的阴源不管不顾地朝着洛九江经脉丹田内乱搅一通, 如火山口骤然爆发的岩浆一样, 铺天盖地, 毁灭一切,全然不思考之后的结果。 原本都快要在剧痛中昏死的洛九江猛然睁大眼睛, 然后哇地第一声喷出了一大滩鲜血。 给洛九江埋下这样一个生死由天的火药桶后,玄武就自顾自抽手,将洛九江就手一抛, 再不去管他的死活。 被随手丢开的洛九江如燃光了余烬的流星一样从天际茫茫跌落, 他整个右臂用一个奇异的角度耷拉着, 颈项无力后仰,半张脸上都是发花的斑斑血痕。 玄武遗留下的破坏之力仍在他身体里反复作怪, 几乎每下落一丈, 洛九江口角间就要涌出一大股鲜血。 他丹田里的世界被玄武大肆破坏了一半, 属于他的阴阳道源和少年元婴一起, 共同迎对着玄武残留的冷酷力量。 他的世界只是一个新生成没有多久的小天地,漫山遍野里被他种了很多明艳的花卉, 却尚还没来得及布下高大的草木;他的元婴也还只处在少年, 清俊面目与单薄的身形同过去的洛九江如出一辙。 无论是洛九江本身, 还是他的世界、他的元婴、他的前程, 都如同初生旭日一样光明喷薄, 是一眼就能望却的正大坦途。 然而今时今日,这一切都被玄武毁了。 灿金的日轮尚且没有高悬经天,就已经在似血的暮光里西沉而去。 洛九江双眼半阖着, 眼皮下透出的那点目光微弱而涣散,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奕奕神采。 他胸口还凝聚着最后一口热气,那一点微弱的起伏正如同靠余温支撑的风箱一般,眼看着走到风烛残年,马上就要停止生命的律动。 元婴修士的骨头一旦抽出,其坚硬程度不下于某些上品法器。然而此时此刻,洛九江胸骨肋骨至少被折了一半。 那些尖锐的断骨茬乱七八糟地戳进他的五脏六腑,是玄武停手之后仍然遗留在他身上的二次伤害。 洛九江从天际坠落,洛九江已气息奄奄。 黄绮和橙纱自刚才起就想尽一切办法试图搭救他,却只和某些格外性烈的元婴修士一样,完全无法插足道源级别的战斗,只能徒劳地一次次被他们交战的余波之力反弹震伤。 但即使这样,这二蛇双姝也始终固守在最危险的激战中心圈里,脚步不曾向外撇动一下。 于是在生死不知的洛九江从天空中跌落的那一刻,她们抓住了机会,齐力用最柔和的灵气劲道接住了洛九江。 两声“少主”异口同声地重叠在一起,从洛九江的耳朵里穿堂而过,没能挽留住一丝流逝的生命,甚至没能激起洛九江的半分神智反应。 血和汗水覆满了他的整张面孔,他吐息断续,一如巨轮在冰川间沉没。 几乎在玄武放过洛九江的第一时间,寒千岭就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 他与白虎的尸身擦肩而过,没去看那滴让玄武都垂涎的乾源半眼。他也越过了玄武所在的身位,换来了对方百忙之中的一个注视。 但外界的所有事情,此时都不被他放在心上了。 他眼中所见,心力所及,就唯有一个生死不明的洛九江。 寒千岭在半空中化作人身,一向秀美清艳的面孔焦急扭曲,身上被层层血迹浸染得乱七八糟,是和洛九江一模一样的狼狈。 他跪倒在洛九江身旁,手掌垫着对方的后颈,十指冰冷地发着抖。 他们曾有过那么多约定俗成的暗号,也曾经有过无数场嬉闹,最后甚至肌骨都无尽地贴近包容……洛九江的后颈感觉相当敏锐,往常寒千岭的手指只是稍凉一点,碰到那块皮肤时洛九江都要缩一下脖子。 他会笑着耸肩,躲过寒千岭的手,抱怨他手指太冷,用手肘亲密地撞他一下,或是干脆就抓住寒千岭的手腕,强行把他的手搓出一点温度。 但现在洛九江不动,不闹,也不和寒千岭说笑。他rou眼可见的苍白,也是手掌能够探得的冰冷。面对寒千岭殷切而颤抖的呼唤,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也许以后他永远都会这样,再不能对寒千岭的做出任何的回应,也永远不会睁开眼睛……他的rou身随着四季的交融腐烂,白骨在沧海桑田间沉没。 倘若真是如此,那整个人间世,对寒千岭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三千世界失去了洛九江,那便全都索然无味。 寒千岭深深地吸气,他身边的黄绮听到一点轻微的“格棱”之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是这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深雪宫主的牙齿在碰撞颤抖。 他在恐惧。 寒千岭感到头晕目眩。 洛九江正躺在他的怀里,洛九江的生命正在大把大把地流失,好像无声之间,他的爱人就已经走向一个他无可挽留的方向,而他甚至不能扯住对方的袍袖。 他尝试着给洛九江输送一点灵气,然而洛九江的大半经脉早和血rou筋骨一起,被玄武胡乱地打碎成了rou糜一样的一团,根本让人无从下手。 他带着隐约的哭腔一遍遍重复着洛九江的名字,凄凉的回音在天地间震荡,伴随着洛九江愈加轻微的呼吸,是伤兽走投无路时的哀鸣。 黄绮僵直地呆愣在地,她怔忪地看着这位深沉老道、把她的主人也气到几次跳脚的少年宫主手忙脚乱地掏出一把把丹药填进少主口里,得到的效果甚至不如把药物捏碎了洒在地上。 一向冷漠得不像人,美丽得也不怎么像人的新任神龙界主双目发红,他上半身的肌rou都在绷紧颤抖,呼出一口仿佛冷到极点的哈气。大颗大颗的透明液体落在少主脸上,晕开了黑红色的干涸血迹。 寒千岭终于哽咽失声。 此刻日照当空,晴朗的长天万里无云,碧蓝的天空无声映照着白虎界的所有生灵,包容着一切混乱和杀戮。 阳光温暖的很宜人。 然而寒千岭却感觉整个世界都黯淡下来。曾经伴随着那串打磨光滑的佛珠一同降临在他生命中的光,正在从他的指缝中消逝。 无可挽留,无计挽留,不能挽留。 寒千岭的眼底隐隐显出灰霾之色,洛九江曾给过他颜色,给过他光芒,给过他风声中的笑意……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无的美梦,它马上就要被吹散了。 世界重新被血色浸染覆盖,身前身后的一切生灵,前所未有地扯动着他的杀机。恨如潮水,将他淹没至没顶,只等洛九江呼吸声断的瞬间—— 寒千岭猛地睁大双眼! 视野里铺天盖地红,让寒千岭联想到两颗同样红得邪异的药丹。 他们初来白虎界时,阴半死几番上门商讨要事。其中一次他就留下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药瓶,里面盛着两枚纹路有点近乎人类肌理的药丸,颜色如同生灵新鲜血rou。 寒千岭从未问过那两颗药丹的构成,看洛九江的态度似乎也并不打算动用……可万一呢?万一呢?! 他的手探进洛九江的储物袋。没准真是是天意所致,方才洛九江和玄武激战一番,连右臂都差点给人拧断了,身上道袍更是褴褛一片,那个储物袋却还好好地挂在洛九江的腰间。 此时洛九江像是一个底部破了大洞的水囊,流泻的清水就是他失去的生命。底部大洞越扯越开,而贮藏的水却眼看见底。 寒千岭从未如此庆幸过,他这样了解他的九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