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陈箐抬起头，耿柔看见她的眼底在闪烁光芒，虽不显眼，但充满坚决。只因那一道光芒，好像陈箐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雷书卉似乎也看见了，她不再多说什么，再看耿柔一眼，抿了抿唇，自己先走了。 陈箐在mama的骂骂咧咧中，单手将手机充电器拔下来塞进包里，请刘萌帮她拿着带走。 耿柔也帮忙收拾了东西，一行人出了病房，站在电梯口等电梯，正巧电梯在五楼停下，大伙正要往里进，吕晖闷头从里面出来，双方碰上，各自一愣。 “你们要出院了？亏得我来得巧！”吕晖道。 陈箐mama一看见吕晖，还没说话，眉头就已经皱起来了，“吕警官，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不报案！” 第51章 “你们不是说等陈箐出院了再说吗？我这不是再顺便过来问问吗？”吕晖直接看向了陈箐。 “妈，怎么了？” “没事，我们下去吧。” 陈箐mama脸色难看地推着陈箐进了电梯，刘萌和耿柔随后，吕晖也一脚跨进刚出来的电梯。 几人沉默地下到一楼，吕晖殷勤的要帮陈箐mama拿行李包，“我今天开车来的，你们是要回学校吗？我送你们吧。” 陈箐mama不让吕晖拿，“不用了，我们打个的就可以了，吕警官，求你别再来sao扰我们陈箐了。” 陈箐在住院部大门前停下脚步，看向吕晖，嘴里问：“妈，你说什么不报案？” “没什么……” “陈箐同学，我们一直想见你，但你爸妈说你的情绪还很不稳定，不让我们见，你现在情况怎么样？好点了吗？”吕晖抢在陈箐mama前面，并且一种万夫不可挡的气势，没等她回答，机关枪一样的又继续说道，“你爸妈说你对汤宏深教唆自杀一事并不想报案，我就想来问问你，你确定你不报案吗？” 陈箐一愣，脱口而出，“我报啊！” “陈箐！”陈箐mama顿时板了脸，伸手拍了女儿一下，“你又在胡说什么！”然后她转头，赶苍蝇似的赶吕晖，“不报不报，你们警察怎么那么闲啊！死了的不去管，没死的倒还要管。” 耿柔皱了皱眉。 其实这种杀人未遂的案子，没有人报案也可以立案，只是教唆自杀比较特殊，汤宏深一口咬定自己从没有叫陈箐自杀，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并且因为有照片作证，汤宏深没办法抵赖他上过pua课，但他坚决不承认有什么鼓励自杀，只说是学了一些追女孩子的技巧。 虽然他已经有女朋友，还利用pua套路追陈箐，但这只属于道德层面的问题，法律是没法管的。如果没有陈箐作证，警方也难以将其立为杀人未遂案。 “妈，你别说了，我要报案。” 陈箐mama一听，也不顾是在大庭广众，乱闹起来，“你报什么呀报？你还没蠢够呀，还是你死了一次还没死够，还想再死一次？你以为只有割腕还会死吗？唾沫也会淹死你的，你知不知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蠢女儿，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考上的大学，说是你抄的你还对我们发脾气！”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抄的！”陈箐声音并不大，但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她抓紧了拳头，“是，我是蠢，我是笨蛋，我蠢到中了渣男的圈套，成了一个坏女孩，还蠢到去自杀，但是你们就没有想过，我之所有会有今天，你们也要负责任吗！” 陈箐mama眼睛瞪得滚圆，好像不敢相信她说了什么。 刘萌见人来人往都瞅着他们，想上前劝解，被耿柔拉住了。 “我们还要负责？陈箐啊陈箐，你真是一匹养不熟的白眼狼啊，我们付出了那么多，千里迢迢赶过来帮你收拾烂摊子，提心吊胆不说，还要到处看别人眼色，还要担心你的名声问题，我这几天白头发都多了好多根！你就这样，还嫌我们父母做得不够多，那你要哪样啊？是不是要我们也陪你一起死啊！”陈箐mama声音越来越大，横眉竖目的样子，连耿柔一个外人都看着害怕。 陈箐木然的一动不动，好像已经很习惯了。但是这种事情，即使有一千遍一万遍，也不会习惯得了。 她转头面向吕晖，“吕警官，你都看见了，汤宏深选我当试验品，是偶然也是必然。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就算我暗恋汤宏深很明显，但是其实还有别的女孩也对他有好感，为什么他不选择别人而选择我？现在我终于搞懂了，因为我从小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自卑，又不自信，又渴望别人来爱我，是他们非常好控制的对象，所以我才会一步一步的踏入他的陷阱。”陈箐颤抖着声音道，“我一直被所爱的人pua而不自知，可是现在我从鬼门关走了一圈，我还是想活着，我想挺起胸膛活着。所以我要报案，就算我打不赢这个官司，我要让大家都知道汤宏深是个什么样的畜牲，也让大家知道pua是个什么害人的组织。” “陈箐！你想干什么！你自作主张想干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父母！”陈箐mama大叫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造成什么后果？你知不知道这样一来我们一家都……” “没有面子，对，没有面子，没有里子，什么都没有了！但是我就是要把这些扔到地下狠狠的踩，踩烂了，都毁了，最好！” 陈箐刘萌跟吕晖去了警察局做笔录，陈箐mama气得行李包一扔，转头就给陈箐她爸打电话。耿柔注视陈箐mama的背影摇头叹息，独自一个人回了学校。 她下午没有课，进了图书馆找了一个僻静的图书室。她随意从包里抽出一本书来，随意翻开一页，又从包包里拿出耳机，插在手机里放出音乐，等做完这一切，她的双臂撑在桌面上，开始认真的低头看书。 十分钟后，还是那一页，二十分钟后，还是那一页。 豆大的泪珠从耿柔的眼里滴落下来，打湿了书本。 原来我跟陈箐是一样的。 耿柔悲从中来，双臂环紧，脑袋埋进手臂中，银牙紧咬着，哑声哭泣。 “别哭，你跟她不一样……”大柔无力地安慰。 耿柔并不理睬，她哭得天晕地暗，整个人的力气都好像没有了，眼泪居然还不肯停下。 “喀啦”一声，好像是有人过来坐，亦或离开。 耿柔僵直了身体，她竖起耳朵，听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抬起脑袋，右手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包纸巾，对面的桌上，有一本书。 她忙拿了纸巾擦了脸，擤了鼻子，左右看看，却见左侧正对她书架旁，有一个背对着她的高大身影。 看上去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看，是荆京扬。竟然被他看见了。 耿柔又擦了擦脸，她拿手机镜头照了照，里面的自己就像个小丑。眼睛红了一大圈，鼻子也是红的。 他应该不知道是自己吧？耿柔抓起包就想逃离尴尬现场，却因动作太大，弄翻了自己的椅子。 图书室一声巨响，荆京扬转头望了过来。 耿柔生无可恋，吸吸鼻子，伸出爪子对他有气无力地挥了一下。 荆京扬挑了挑眉，抽了一本书走过来，“睡醒了？” “啊？”耿柔哭过头了，智商下线。 “我看你睡着了就没叫你，留了包纸巾给你擦口水，怎么样，派上用场了吗？”荆京扬轻笑道。 “啊？哦，哦。”耿柔微微低头，食指刮了刮仍然红着的脸蛋。 危机过去，耿柔扶起椅子，重新坐了回去，她不着痕迹地将浸湿的书本塞进包里，重新拿了本英语书出来。 荆京扬在她对面坐下，“六级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 “哦。” 简短的对话过后，二人各自看书，就像图书馆拼桌的其他学生一样。耿柔原本想看一会就找借口走，但她实在是哭累了，撑着脑袋看书，看着看着，眼睛就闭上了。 再次睁开眼，对面一道视线一闪而过，再一定睛，荆京扬仍然坐在他的位置上看书。他闲适而悠然，让人无端生出安心。 耿柔原以为自己只打了个瞌睡，一看手机吓了一跳，居然已经快六点了。 “醒的刚刚好，是吃饭的点了。”荆京扬抬头，对她微微一笑。 耿柔有些窘迫的轻咳了一声，总觉得眼皮上好像压着东西，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大概又成了三眼皮了。 “你还没去吃饭啊？”他难道一直坐在这里……是陪着她？ “嗯，是该去吃了，”荆京扬合上书，对她招了招手，“走吧，你今天有口福，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耿柔下意识婉拒，“谢谢你，但还是不用了吧，我们宿舍……” “我已经跟我妈说过了，她等着你呢。” “啊？” “啊什么？我妈今天晚上拿手菜，所以说你有口福了。” 耿柔稀里糊涂的跟着荆京扬出了大学，又跟着他打了个的到了燕葵区一个小区门口。虽然不是在宝山区，但明显这一片也是高级小区，荆京扬领着耿柔进了a座，按了十五楼的电梯。 耿柔这时才傻傻地扪心自问，她为什么到这里来了？ “大概是你受了我馋嘴的影响。刘阿姨做的菜很好吃，尤其是苦瓜酿和小炒rou，荆京扬说你有口福没说错。”大柔道。 耿柔抬头看了荆京扬一眼。 出了电梯，一共两扇门，荆京扬的家就在电梯的正对面，他按下密码锁开了锁，侧身让耿柔先进去。 耿柔一脚踏进屋子了，突然记起来，“我两手空空的就到你家做客来了。”她忙收回脚，转身想下楼去买礼物。 “我家没这么多礼，你来了我妈就很高兴了。”荆京扬拦住耿柔，并用不会弄痛耿柔的力道，将她推进了屋里。 荆家虽然没有霍家的三层别墅大，但也很大，还是复式的，外面有一个宽阔的花园式阳台，客厅的正中有一架十分醒目的白色钢琴，钢琴的旁边角落有个多宝阁，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奖杯和奖状，多宝阁的另一侧是书架，但上面放的并不是书，而是一张张的黑胶唱片，一个唱片机就在书架的下方。 刘素素正在厨房里大显身手，听到动静拿着菜铲出来一看，见是耿柔，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小柔，你来了？” 第52章 “刘阿姨好，我冒昧来打扰了。”耿柔连忙弯腰打招呼。 “什么冒昧不冒昧的，太客气了，阿姨喜欢热闹，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随便坐！儿子，快给小柔倒杯果汁。” 荆京扬应了一声，转身去一旁的嵌入式小冰箱里拿饮料。 厨房里还坐着锅，刘素素不能久待，“小柔你先坐，阿姨还有两个菜，马上炒好了。” “我来帮您吧。” “不用不用，我都已经洗好切好了，没什么好帮忙的，你就安心的坐在这里吧，想听什么唱片，就让京扬放给你听。”刘素素风风火火的说完，听厨房里滋滋作响，连忙掉转头快步进了里面。 荆京扬给耿柔倒了一杯刘素素榨好的石榴汁，耿柔道谢接过，指指照片墙上的一幅照片，“你爸爸，是钢琴大师呀？”照片里的中年男子穿着正式的燕尾服西装，与荆京扬有几分相似，明显是在一个非常正式且隆重的场合里弹奏钢琴。 荆京扬笑道：“谈不上什么大师，只是谋生罢了，经常不在家，上回霍伯伯生日，他也在国外演出没能回来。” “你们家一个弹钢琴，一个唱国粹，真有趣。” “有趣什么，他俩天天吵的不可开交，就跟粽子吃咸的还是吃甜的一样。”荆京扬嗤笑一声，拆自己父母的台。 耿柔一哂，看着正中间的全家福，父亲穿着白西装，母亲穿着戏袍，荆京扬穿着运动装，很有爱，也很和谐。 “那你会什么？” “我不会唱戏。” 耿柔挑眉，“那就是会弹钢琴喽？” “只是略知一二罢了。”荆京扬很谦虚。 耿柔突然有点想听，但提出来会让荆京扬为难，因此就将话咽在了喉咙里，荆京扬倒是来了兴致，自己提了出来，“现在反正闲着也是没事，不如我献丑弹上一曲？” “好。”耿柔的唇角今天第一次扬了起来。 荆京扬打开白色钢琴的盖子，黑白琴键一尘不染，保养得很好。荆京扬试了试音，抬头看了耿柔一眼，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按下了琴键，缓慢而流畅的音符变成了飘于空气中的美景。 耿柔站在钢琴边伫足聆听，她并不知道荆京扬弹奏的是什么，她只觉得很好听，很温柔，就像……春风拂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