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或者是古埃及的法子——直接尿到小麦的种子上,看它是不是发芽的更快一点。”德乔想起了什么,询问她道:“您是有这方面的需求吗?”

    “不,暂时没有,只是好奇。”

    她并不希望看见这三样中的任何一种。

    在上一次围猎之后,海蒂还注意到了某些令人惋惜的事情。

    由于有许多的贵族出席了那一次狩猎,很多年轻人也作为侍从或者引猎者陪伴在他们左右。

    不仅仅是农夫或者猎人的儿子——有些贵族出行的时候身边至少有十几个大小侍从,他们都正值盛年,却也活的如同猎犬一般。

    不需要有什么个人意志,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怎样可以成为一个更好的仆人。

    海蒂在把纺织工业方面的事情交给尼可罗之后,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了办公室。

    她隐约感觉到最近小腿有水肿的情况,而且睡眠的时间也在不断地拉长。

    ——教育是同样值得被关注的事情。

    列奥纳多注意到她最近没什么精神,把手中的许多活都交给了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拜托他们代自己完成那些较为机械的工作。

    他带着文稿和设计稿回到了她的身边,每天陪着她在办公室中忙碌。

    “列奥,”她屏退了下人,开口询问道:“这个世界的学校,是什么样子的?”

    海蒂对前一世的学校制度都不是很确定。

    她成长于犹太人的教育体系里,后来子女都在美国式的教育制度中长大。

    但至少这个时代没有sat,也没有常春藤盟校的存在。

    “学校……大概有两种。”列奥纳多拿过了一张纸,给她画了一个简要的表格。

    『教会学校城市学校』

    骑士教育在这段时间里已经陨落,成为古老又可笑的遗留物。

    海蒂眨了眨眼,露出遗憾的表情:“神学是如今最高贵的教育,对吧。”

    男人耸了耸肩:“我很乐意了解五百年后的人们在钻研什么。”

    教会学校一如其名,是最初垄断着教育行业的存在。

    这里培养着虔诚的信徒,以及出身优良或品行高洁的学生们。

    按照圣经的教义,他们需要保持服从与贞洁,对欲望应有足够自制的规避。

    然而在几百年之后,屡出各种性丑闻的学校,往往也与天主教会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学生们在这里学习着文法、修辞、逻辑,也可能学习几何和算术等常用知识。

    但他们最终的信仰,还是离不开《圣经》这两个字。

    “另一种呢?”海蒂询问道:“城市学校是什么意思?”

    “行会学校或者商人子弟学校,”列奥纳多随手写了几笔道:“我就是出身于此。”

    比起华而不实的某些神学理论,这些学校都是为商人或手工业者的孩子们服务,给予他们足够多的工作技巧,以让他们用更快的速度脱离‘儿童’的身份,成为能够自食其力的行业者。

    不过因为城市学校在近百年里的大量涌现,能读会写的人数不断激增,以至于牧师不再成为代写书信等好几门生意的垄断者——教会对这些存在一直颇为不满,甚至还用各种名义反对阻拦过。

    海蒂听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他们这些孩子,怎样才可以进入大学?有统一的考试吗?”

    “没有,”列奥晃了晃笔尖道:“准入门槛并不清晰,不过在学完之后要通过考试才可以取得学位。”

    这个时代一共有两种大学,人们倾向于称呼他们为“先生大学”以及“学生大学”。

    先生大学是以优秀的教师为核心,用他们的盛名吸引着自四海八方而来的求学者。

    而学生大学则是全部由学生进行管理和控制——学生们可以自主选择对学费的定位、对不同科目老师的聘请,而佛罗伦萨学院正属于此种类型。

    神科、法科和医科是最为主要的组成部分,而神学始终占据着最中心的地位。

    当初海蒂被雇佣至佛罗伦萨学院成为讲师和顾问的时候,一半是出于统治 者洛伦佐的授意和赞助,另一半也确实是学生群体们对她抱有足够的好奇与敬意。

    如今时间轮转,这个大学拥有了‘工科’和‘理科’,进行更加针对性的研究和学习。

    “所以……你打算给他们设置一个门槛,还是搭建一座桥梁?”列奥纳多笔尖一顿,观察着她的表情:“我感觉你一直对理工学科有很大的扶持,这与未来的事情也有关系吗?”

    海蒂想要回答句什么,熟悉的恶心感再次从胃里涌了上来,她不得不捂着嘴找到旁边的小桶——

    呕吐声让男人变了脸色,他快速地起身去搀扶她,任由羽毛笔滚落到地毯上。

    “海蒂——你是中毒了吗?我带你去休息?需要嗅盐吗?还是来一点清水?”

    海蒂扶着桌子吐了半天,神情有些狼狈:“拿一杯清水过来。”

    “会不会是波吉亚那边的人又混进来了?”列奥纳多神情颇为警惕:“我等下就去筛查宫里的人,这段时间让德乔陪着你吧。”

    “你……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捂着嘴艰难道。

    “什么……意思?”男人露出茫然的表情。

    2

    海蒂深呼吸了几秒,意识到某些事情确实是个麻烦。

    如果这是现代,从孕检到产检都可以拜托给医生来完成。

    她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着车去医院,而且生孩子的时候也只用听助产士的吩咐就好。

    她的例假已经推迟了七十天,有些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除非她得了别的知识范围之外的病症,眼下只有一种可能——她怀孕了。

    “列奥,你坐下。”她平静道:“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犹太人的事情吗?”他仍旧握着她的手,神情忧虑而不安:“那个你上次已经和我说过了,眼下你的身体要紧。”

    “不……列奥,”她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又抿了一口清水:“我可能怀孕了。”

    男人的表情空白了几秒钟。

    他站了起来,然后立刻坐下,想对她说句什么,又马上站了起来,再次猛地坐下。

    “我说的是可能,”海蒂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语气里有些无奈:“就现在的条件而言,在我的肚子变大之前,我都不能下定论。”

    列奥纳多再次猛地站起来,语气都小心了许多:“怀——怀孕?”

    他握紧了她的手,咽了口唾沫又深呼吸了一会儿,重复着这个字眼道:“你怀孕了?”

    “也许是的。”她慢悠悠道:“就生这一次,以后得避孕了。”

    “你——怀孕了?!”

    “你什么时候变成知更鸟了……重复一遍就够了吧。”

    “我们要做父母了?!”列奥纳多几乎没办法控制他脸上的表情,这时候简直想冲到楼下跑上个几圈:“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海蒂把那杯清水喝完,把杯子递给了他。

    后者连言语都不需要,直接拿着杯子快步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装满了东西——

    鼬鼠皮,果篮,一满杯水,小软垫,玩偶,还有一大瓶葡萄酒。

    ……他刚才明明就出去了三分钟。

    “你需要镇定一点,列奥纳多先生。”海蒂撑着下巴看着圣诞老人般的丈夫道:“还有,孕妇不可以喝酒,至少在妊娠结束之前都不可以。”

    她在察觉到自己经期延迟的时候,就已经秘密的停掉了所有的酒精摄入,并且吩咐厨子不要再烹饪的时候淋任何酒液。

    酒精会影响胎儿的发育,这时候离她越远越好。

    列奥纳多立刻把那瓶酒插进盆栽里,抱着一满怀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用软垫让她坐的更舒服一些。

    “海蒂……”他喃喃道:“我没什么经验,希望你不要生气。”

    她伸手轻抚他的脸庞,笑容颇为淡定:“还没确定呢,不急。”

    “但……如果这孩子真的要降临的话,”她放缓了声音,低头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直到诞生之前,这件事都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列奥纳多立刻把鼬鼠皮收回了袖子里,如同无比忠诚的骑士:“一切听你吩咐。”

    他虽然知道这个时代生育孩子的办法,但本能地选择相信她所吩咐的所有事情。

    “倒不是为了某个风俗,”海蒂缓缓靠在了他的肩侧,语气有些疲惫:“而是与我的身份有关系。”

    如果她怀孕的这件事被其他国家的人知道,就如同把弱点暴露在了所有敌人面前。

    女皇的孕育和产子都将影响整个帝国的未 来,而且哪怕成功生下来了,孩子的安危也将是头号的麻烦。

    丹麦女王纵横北欧一统三国,但她的儿子在十几岁时因病夭亡,直接动摇了她的威信和地位。

    女性在这方面有天然的劣势。

    男人可以处处留情,让私生子如同鼠兔一般疯狂诞育。

    可女性作为生育者,想要拥有继承人就必须和死神打个照面。

    “首先,关于生产方面的事情,我得找个时间来和你好好的讲一遍。”海蒂凝视着他的眼睛道:“这件事有些血腥,可只有你来为我助产,我才能够放心。”

    他是她唯一能够托付命运的那个人。

    “好。”列奥纳多严肃道:“我解剖过zigong和胎儿,对构造记得很清楚。”

    海蒂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选择宽大的衣服,同时不再出席骑马之类的事务。”

    眼下是六月末,孩子如果怀胎十月的话,便会在明年四月前后诞生。

    那个时间段很好——不会太冷或者太热。

    “我们不能让其他国家的人知道这件事,更要对饮水和饮食有足够的谨慎。”她揉了揉眉心道:“这是个很难保守的秘密。”

    “如果被发现了呢。”他皱眉道:“正如我们从前准备热那亚之战一样,我们要设计一个应急的程序。”

    “被发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可能会对我,以及对整个意大利动手。”海蒂深呼吸着从书页中抽出一张信函,递交到他的手里:“你将在我分娩之际拥有完全的权力,一如这个国家的第二个王。”

    “这还不够。”她低声道:“我们需要更加强大的武器,以及更加有力的支援速度。”

    从北境到南境的边防都要重新设计,她不能把成败寄托在季诺家族的忠心上。

    列奥纳多正想说句什么,忽然远处突然传来了剧烈的轰鸣声。

    他本能地挡在了她的身前,把她整个人都笼在了自己的怀里。

    轰鸣声连环震响,连脚下的地面都开始微微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