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那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隔得很远也能听见，正在逃窜的男人显然也听见了。他更加慌张起来，双腿也因此而发软，在快速的奔跑中一个不小心就摔了下去。 那一只纸箱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摔落出来了一些，宋辛看见，几乎都是食物。 男人连忙伸手去随便抓了一点放回纸箱里，又赶紧站起来接着往前跑。 可他才刚跑了没几步，“嘭”的一声枪响就传了过来。 子弹打在了男人脚边不远处的地面上，他似乎吓了一大跳，身体不由自主地僵在了那里。 开枪的士兵一边往这里赶来，一边端着枪大叫道：“立刻停止你的行为！否则我们有权将你当场击毙！” 男人身子闪了闪，飞快转过身来，“扑通”一声冲着他们跪了下去。 巡逻士兵们与追过来的食物主人见状，都微微愣了一下。 此时男人和宋辛的距离并不远，宋辛看见他的脸上隐隐有些泪光闪烁着。 他猛地朝地上磕了好几下头，隐含着哭腔的声音颤抖不已：“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我的孩子快要饿死了，他已经四天没有吃到东西了，连水也只能喝自来水，他才四岁啊……求求你们救救孩子吧！” 大约是知道他不会再逃，士兵们放缓了脚步，朝这边走过来。 食物主人跟在他们后面，一边走一边大声说：“你孩子饿，我就不饿吗？我家人就不用吃东西吗？！你孩子没东西吃是你自己没用，是你这个当爸的没本事！你凭什么来抢我的东西！” 男人眼泪流得更厉害了，他抬起手臂抹了一下泪水，颤声说：“是，是我没用……可孩子是无辜的，求求你了，求你施舍我们一点儿食物吧！” 他说完，又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头。 宋辛从未想过，在现在这个年代，还会亲眼看见别人跪地祈求食物的一幕。 她看着那位为了孩子而跪地磕头的父亲，心中五味陈杂。 如果可以，她愿意帮一帮那个孩子，可是她自己也没多少食物了。 就像那个女人说的一样，男人为了他的孩子而抢走的食物，何尝不是对方也迫切需要的东西呢？ 政府在这里设立的收容区，收容条件极其苛刻，只有年迈无依的老人，或者无处可去的流浪者，重病患者，孤儿等才会收容。 就连这些人，也还要按要求开具相关的证明，等待收容区工作人员验证无误之后才能进入。 可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也在为了食物而发愁。 饮水目前还可以用自来水，可食物来源却几乎完全断了。 或许农村还好一些，至少地里庄稼还能吃，而像这种大城市里，人们平常也不会放多少吃的在家里，当家中的少量食物吃完以后，想要再弄到吃的就非常困难了。 就像宋辛自己，目前都还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去弄食物。 想要帮助那个孩子也只能是有心而无力罢了。 食物主人跟在士兵们后面走到了不停磕头求救的男人面前，她从士兵们后方走出来，冷漠地看了一眼男人，便蹲下去将散落在地的食物全装进了纸箱中，然后抱起纸箱，转头向士兵们道了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男人的眼泪顺着脸颊不停淌下，额头已经在地上磕得红肿脱皮，也没能换来对方的一点施舍。 他看着渐渐远去的女人，脸色慢慢地变化了好几下。 最后停留在脸上的表情是——决绝。 随即，宋辛看见他大吼了一声，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直接朝着那些士兵们冲了过去！ 他挥舞着拳头，一拳就向第一个士兵砸去！ 紧接着，“砰”的一声，枪响了。 男人的胸前溅起一朵鲜艳的血花，他动作一顿，仰面向后重重倒地。 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死，他抽搐着，开口说：“现在我儿子……是孤儿了，求求你们……收容区……他在，在那边公厕隔间里等……” 话未说完，他就断了气。 宋辛站在不远处，心中微沉——她有一种预感，巡逻部队很快就要失去震慑人们的作用了。 食物紧缺的危机已矛头初现，这个世界，终将大乱。 第23章 天亮 在这两天之后, 大约上午十点左右, 忽然毫无预兆地停电了。 原本靠着电灯照明，虽然天是黑的，也还稍微能看清一些东西, 可当所有电灯同时熄灭后, 整个世界彻底陷入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在这一刻，沉寂已久的城市爆发出了人们压抑而绝望的呐喊声。 黑夜之中的灯光，不仅仅是他们用以照明的工具，更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当这一点聊以慰藉的光明都消失不见了，人们的精神也逐渐开始崩溃。 而对于像宋辛这样的玩家来说, 情况稍微要好一些。 因为玩家手腕上都戴着黑镯，按下开关后就会出现半透明的屏幕，虽然光线不够亮, 但好歹能稍微让人看清一些东西。 可就算是有暗淡的光存在，周围的黑暗依然使人的心情无比压抑。 这种压抑沉闷的感觉, 还在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而越来越浓。 宋辛无法想象，如果黑暗持续得再长久一些, 人们会不会在死之前就先疯掉了？ 一开始，大街上其实还有一些光，那是来自汽车的车灯。一些人为了看到光线，像飞蛾一样大量涌上了街头。 但仅仅过了两天，就连汽车车灯也都逐渐消失了。 这种没有电灯的日子持续了五天, 加上宋辛游戏里的时间, 天一共黑了八天。 在这几天的黑暗中, 宋辛靠着黑镯带来的些微光亮，艰难地跟着重烽学习了最简单的防身招式。 而当天重新亮起来时，宋辛没有再看见欢呼的人群。 尽管阳光依然像以前一样温暖，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为它的出现而表现出明显的高兴。 大概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短暂的，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消失。 宋辛站在窗边，看见出现在楼下的居民们各个萎靡不振，无精打采，甚至还有人连行动都非常迟缓，脚步虚浮，看起来像是生了重病一样。 一阵“叩叩”的敲门声在这时候传来，宋辛转头看向门口，心中略感疑惑。 这种时候，会有什么人找来呢？ 她在第一时间想起了那个攻击她的女人，但她还是慢慢走到了门口，打开猫眼向外看了看，随即一愣—— 外面站着一个中年女人，宋辛见过她，是对面的邻居。 重烽走了过来，站在宋辛身边，警惕地握住了苗刀刀柄，随时准备着拔出刀来。 宋辛想了一下，将门稍稍打开了一些，对外面的女人问：“你好，有什么事吗？” “你好，你好。”女人从那门缝里看着宋辛，露出极其善意的微笑，然后将双手抬高了一些，让宋辛看清了她双手捧着的一只小盆。 “我是来送食物的。”女人笑着说：“我们虽然是邻居，但以前都没什么来往，你应该不知道，我们家是开饭馆的，之前出了那事，我们就把店里所有能吃的都搬回来了。我老公说，大家最近都不容易，我们这里的食物还有很多，能帮就帮。” 她将那只盆凑向门口，说道：“没多少东西，就是一些面粉，你们不嫌弃就拿去吧。” 宋辛朝盆里看了一眼，的确是一些白色的面粉。 但她却握紧了门把手，将房门朝回拉了一点，摇头道：“多谢好意，我不需要，给其他人吧。” 的确，家里的食物已经不多了。 可是……这个女人有点古怪。 宋辛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竟然这么好心地送上大家都最缺乏的食物。 还有她最后那句话里的“你们”。 宋辛只带重烽出去过那一次，而她记得，当时不论是离开还是回来，对面都是关着门的，她和重烽绝对没有跟他们夫妻有过照面，包括他们家那个儿子也没有见到过。 而在之前，宋辛一直是一个人住。 可这个女人竟然会说出“你们”两个字来，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这里多了一个人的呢？难道，他们透过猫眼看到了？那他们为什么要透过猫眼观察自己的邻居呢？ 宋辛没有等女人的回应，就要将房门拉上。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脚忽然从外面探进来，将房门给抵住了。 下一刻，一只宽大的男人手掌抓住了门板，并迅速用力将门朝外拉了过去！ 宋辛已经有所防备，在这时候立即松开了门把，外面的人却还以为宋辛会跟他拉扯，没料到她会突然松手，当门被完全打开之时，外面的三个人都微微愣了愣。 是的，一家三口。 女人和她老公，还有一个十七八岁大的儿子。 难怪他们明知道宋辛不是一个人在家还会来找上她，原来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在人数上占了优势。 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女人立即将手里的一盆子“面粉”朝宋辛脸部泼了过来！ 宋辛侧身 一躲，在那些粉末散开之时，一脚踢到了女人肚子上。 与此同时，那名中年男人发出一声大叫，竟从裤腰间拔出一把菜刀，满脸凶狠地朝宋辛砍来！ 他们的儿子也几乎立刻行动，父子两人的脸在此刻狰狞得一模一样。 然而在男人的刀刚刚挥起之时，一把修长锋利的苗刀已先一步从他的手肘中间划过，如电光一闪般地迅速。 紧接着，那半段手臂与握着菜刀的手一起掉落在了男人面前。 他愣了愣，呆呆地低头看去，然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但惨叫声很快停止了——那把染血的长刀已轻松地刺穿了他的咽喉。 在飞溅的血花中，他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女人被吓傻了，她老公的血溅在了她半张脸上，甚至还有些喷溅到了她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里。 他们的儿子稍微好一些，他手里高高举着菜刀，眼神中透出些许慌乱和犹疑，最后一把扔了刀，抓起他mama的手转身就跑！ 女人脚下踩到了她老公的那只断手，身体一个趔趄，却被儿子拉扯着拖向了楼梯口那边，落荒而逃。 重烽那双红瞳里透露着危险的光泽，握着苗刀便要追出去，宋辛出声叫住了他，摇头道：“别追了，现在有比杀了他们更重要的事。” 她将门口男人的尸体朝走廊里拖了一段，然后进入了对面邻居家的房子——那一家人大约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连门都没锁，倒是省了她和重烽的力。 推开门进去后，宋辛立刻看见了客厅里放着的一些食物。 那些东西被分成了等量的三份，每一份的分量都不多，其中有生米，有面粉，也有面包和泡面。 宋辛注意到，在其中一只面包包装袋上有血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