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端着茶上车,递给冯二爷,“表哥尝尝好喝否。”

    冯二爷摸着她的头发,再不是老式的旗头,上面满是让人无从下手的珠宝玉石,只扎了两个小揪揪,上面绑着蝴蝶结,那祯禧第一次这样的打扮,“宝珠jiejie帮我编的头发。”

    冯二爷看着也不舒服,这样子更显得人年纪小了,“宝珠忙的很,你上午跟姨妈在家里说话,等着中午我带了你出来吃,下午带着你玩,晚上再回家吃饭去。”

    那祯禧点点头,想着麻烦宝珠jiejie带自己出来一次就很好了,长了不少见识,想说一说,但是又只知道皮毛,所以就笑了笑,不说一点沙龙上的事情。

    她累的慌,小小的人,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到处玩了看了,路上晃晃悠悠的就睡了,蝴蝶结戳到了二爷的胳膊,二爷自己撇撇嘴,一下子扯下来,心里面喝一声,小小的人儿,头发倒是不短呢。

    等到了家里也没有喊起来,只送回房间里面去,“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吃饭,煮馄饨又或者是饺子吃,不许多了。”

    刘小锅一个劲的点头,家里的馄饨水饺都是现成的,老太太等着人来吃饭,眼巴巴的只看着儿子一个人来,“到底是累着了,你带着她玩,也不要过度了,禧姐儿姑娘家细皮嫩rou的,跟你这样的大老粗不一样。”

    “母亲——”

    他自己先行礼,喊一声母亲,再接着一句打趣,“我只怕是捡来的,好好的人儿,早上出去还是您好好的儿子,到了晚上,就成了大老粗了。”

    一桌子人都笑,那老爷子不得不说句公道话,“带着禧姐儿出去玩,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受累了。”

    这话二爷是不敢应的,就是辛苦也不敢应,只坐下来吃饭,心想胖丫头自己倒是舒服了,累的我受埋汰,合该喊起来打一顿才好。

    他夜里也是多辛苦的,自己书房对着院子,看着宝珠半夜里回来,皱了皱眉头,又不好把人喊来训,第二天一早起来,又听着宝珠天不亮就走了。

    只觉得要跟老太太说一声才好,女孩子家家的,没有这样早出晚归的道理的。

    “抱着不少东西走的,说是要做横幅。”

    说完赶紧看二爷的脸色,结果眼神还没到位,只听着一声冷哼。

    刘小锅心里面叫苦,好好的在家里安生不好吗?先前就为了上街游行的事儿,被二爷知道了好一顿火气,家里老爷子也不能上街去。

    街上枪子无眼,政府要不是为了舆论,只恨不得把这群天天堵着政府大门,往院子里面扔石头的学生都机关枪扫描了。

    结果宝珠小姐只打定了主意,面儿上答应了,私底下那沙龙里面捣鼓着大事儿呢

    第35章 为了是什么

    等着那祯禧一觉醒来,只觉得肚子空空,自己爬起来,“姨妈,我今日起晚了。”

    心里面又带着些许愧疚,昨晚上直接就睡过去了,没看书,自己对自己紧的很。

    老太太拉着她到身边来,“多睡会没事,你表哥小时候贪睡,没人叫的起来的,要不然好大的脾气,都忙着出去了,你来陪我吃饭正好。”

    家里一个比一个忙,那家老爷子日日有招待,冯老爷天天陪着,一早一晚的出门去。

    刚端起来碗,就听的外面放炮一样的声音,鞭炮一样的噼里啪啦的,那祯禧心里面一紧,当初洋鬼子进北平,皇帝太后连夜西奔,就是在这样的枪声炮声里面。

    “姨妈,快藏起来。”

    老太太肃了脸,一脸的严肃,拍着她的背,“好孩子,莫怕,来人,去街上打听是为着什么事儿。”

    这样的大户人家,乱世里面生存,怎么就没有个后手的,家里的现钱不多,贵重物品也不放在家里,老太太南洋回来的,银行还是只信国际银行的,国内的从来不去。

    中国人办钱庄,说倒了就倒了,说被抢了就抢了,不安全的很。

    那祯禧撑着,只坐在那里陪着,想着要是跑,也得吃饱了跑,端起来粥,慢慢地喝着。

    去街上的人没回来,只老太太瞧着她越发的满意了,临危不惧,遇事坦然,是个极为乐观的好孩子。

    宝珠几个人,连夜去学校里面,去宿舍里面做演讲,大家一起写了血书,半夜里面学校里面还在轰动着。

    一大早就去了街上,大家拉着横幅,自己做了小旗子,宝珠走在最前面,喊着口号。

    其余学校的一听说有游行,为了不当亡国奴,为了不去签亡国奴的协议,为了挽救政府,扔下来手中的笔,手中的书,自发的走上街头。

    等到了人最多的时候,大家再次包围了政府,有学生说看到市长在里面,学生一定要人出来谈判。

    政府大街地上铺设的砖头,都被学生抠下来了,扔到院子里面砸玻璃,砸中了,就是一阵的欢呼。

    “再不出来,我们就冲进去。”

    “今日我们一定要一个说法。”

    “没有说法,市长引咎辞职。”

    声色逼人的紧,市长从窗户上看着咬牙切齿的,“一群穷学生,吃饱了撑的,不上学来堵人。”

    恨得眼睛都红了,脸色都是涨红的,头发立时就出来油了,从洋人那里拿来的中国人的血汗钱,似乎都从头发丝里面冒出来了,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民脂民膏。

    “给老子等着,老子多早晚,多早晚要崩了——”

    “砰—砰砰——”

    乱了一下子全乱了,市长那撒威风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已经擦枪走火了。

    吓得他蹲在桌子底下,学生们不怕死的,一个劲的往里面走,当兵的拦着不让进,起了冲突,下面不知道是哪一个站岗的,直接开了枪。

    也不知道谁椎心泣血的喊了一句,“市长下命令要无差别扫描我们,失德失义。”

    好似是在静止的时空里面扔了一个大石头,薄薄的结冰的冰面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打碎了,拿着枪的人,竟然就真的把枪口对准了手无寸铁的学生们。

    机枪扫描了,市长怎么敢呢?

    他不敢,可是事情不受他控制了,历史上,对着书生用武的,历代引以为耻。

    宝珠在最前面的,她是学生的首领之一,在前面喊口号的。

    开枪的时候,愣住了,要跑,可是两只脚跟黏在一起了一样的,动不了。

    枪口蹦出来的血到了她的脚面上,热乎乎的,她的脚像是被烫了一下,缩回来,可是后面的人推着往前走,她一下子扑到在地上。

    摸到掌心里面的都是血,粘稠的带着腥味的,是自己同学的血,满眼的红色啊。

    她闭上了眼,眼角出来的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没想到政府会开枪,会对着学生开枪。

    机关枪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前面的学生死了,那就踩着过去,学生怎么占领了政府大街,现在用血的代价一步一步的退回去。

    机关枪见了血,向来是不停的,什么时候人没了,什么时候就熄火了。

    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跑都没地方跑的。

    二爷恰好在这附近办事,只见刘小锅跑了进来在他耳边嘀咕,“二爷,出事了,前面政府机枪扫描学生,宝珠小姐在里面。”

    立时就起来了,难怪这么大的动静,马市长,他竟然也敢,也敢对着学生下手。

    立时上了车,他自己开着车,下车只看着血流成河,前面还在逼着学生退,好容易看到宝珠的衣服了,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抱起来就走。

    有士兵看到了,二爷腰里面是别着枪的,立时就是一个子弹儿吃。

    等着回去了,车立马就不要了,刘小锅悄摸的开到郊外去,又悄摸的自己回来了。

    举国哗然,抓进去的学生不少,死了的也不少,群起而攻之。

    政府不得不派出来人谈和平,马市长引咎辞职,就这么了结了,协议还是签了,我们成了亡国奴,多少人心里面泣血,冯二爷不知道。

    只是他知道一点,清政府是彻底的扶不起来了,彻底的是个傀儡了。

    那祯禧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只红着眼,对着那老爷子说了一句话,“悔不该是女儿身,收取关山五十州。”

    悔不该是无用人,不能火线杀敌,她想着,难道咱们四万万国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胜利的啊,为何,我们就成了奴呢。

    这话儿二爷知道了,只喊着她去,给了一本书,只问她,“禧姐儿,我们为何输?”

    “为着我们没骨气。”

    “那有骨气的宝珠为何输?”

    “为着没枪。”

    二爷这才点点头,“我们要有坚船利炮,有强大的军队,那我们的舰队就不会覆灭,我们的沿海也不能成了租界。”

    “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他拿着自己的□□,给那祯禧看,这孩子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不多,他不想她像是宝珠一样,所以在身边时候,多有教导。

    第36章 胡搅蛮缠的功夫

    那祯禧自己不敢碰这个,直直的看着,突然就笑了笑,“表哥,等着咱们国家好了,那时候兴许不是大清了,咱们——”

    她抬着眼,看着冯二爷,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又有一些不好意思,她是见识浅薄之人,“表哥,我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可是我是这么想的,不对的地方,表哥指教。”

    冯二爷坐着,抬抬手,□□放在桌子上,这个枪,就是世道好了,也要放着的,“禧姐儿,只管说。”

    “说错了表哥不生气。”

    “不生气。”

    那祯禧少了顾忌,就开始说一些孩子气的话了,她是读传统诗书长大的,儒家文化正儿八经的学生,当初入学堂开蒙,第一个跪拜的是孔圣人。

    “表哥,马背上夺天下,能守天下否?”

    “万邦来朝,兵马乎?”

    “励精为治、选贤举能。慎用刑法,文德治国。异方之教,兼收并蓄——”

    胖丫头开始摇头晃脑,头疼脖子疼了,治国策哗哗哗的往外蹦,学国学的,哪里就不会几篇治国策了,倒背如流,个个都跟能当皇帝一样,大展身手。

    背完了,再笑着喘口气,“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要表哥这样的人,实业救国,经济为重。”

    冯二爷搓了搓手掌心,有捏了下大拇指,只觉得手掌心痒痒,这孩子,真的是找打。

    胆子不小了,竟然问他马背上守天下。

    “禧姐儿,你过来。”

    那祯禧坦坦荡荡的走近,立时耳朵就被人捏住了,捏在两指之间,没用力。

    冯二爷不由得问,“兵马乎?”

    她吃疼,立时就改了口风,原是反对用兵的,儒家不提倡打仗,和为贵,只是现在把柄在人家手里,只得侧着脸,“兵马常备,万全之策。”

    “马背上守天下否?”

    “可,兵马常备,不做无准备之仗。”

    表哥这才松开禧姐儿的耳朵,耳朵都是红红的,是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