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于是，俞锦绣决定沉默不语，以不变应万变。 程廷也看见了俞锦绣。 明明来了这么多的人，可是他第一眼看见的，就只有俞锦绣。她是人群中的焦点，这一点，他向来都是知道的，只是从前对她的成见颇深，让程廷一时忘记了她的外表有多惊艳。 现在，他在人群中与她对视，神情始终保持着平静，眼底却多了几分流转的笑意。 本就不相识，只不过是在饭店包厢门口的走廊上稍稍一个偶遇而已，大家该从哪儿来还是得回哪儿去。俞锦绣没有驻足，刚要往楼梯口走，程方斌却突然欣喜地开口，“程市长！” 见到自家亲戚，程济森一点都不诧异，本来就是没什么来往的，难道他还能欣喜若狂？微微点了点头，程济森面不改色，众人也只觉得市长就是与众不同的，喜怒不形于色。 大家都听说过程济森的名字，但之前也只不过是只闻其人而已，谁能真正有这样大的面子能与程市长相识？现在，在这样的场合之下碰着市长，王刚想着一定要抓住机会。 他给程方斌递了一个眼神。 程方斌立马心领神会，对程济森说道，“程市长，这是我们厂子里的厂长。他平时在单位里对我很照顾，是个特别好的人。” 俞锦绣站在一边观察，一看程济森和程方斌之间疏离的招呼，她就知道，程市长对程方斌在单位里受了多少照顾，根本就是毫不在意的。也就只有程方斌是真傻，以为自己碰上了个亲戚，非要拉着王厂长表现表现。可王厂长是什么样的人，俞锦绣不知道，难道他真不知道？要知道刚才在包厢里的时候，众人都在指责俞锦绣，王刚却一直面带微笑，他是真正有心眼的人。 “程市长，您好，久闻大名，终于见了您一面。我是王刚，钢铁厂的厂长……”王刚自我介绍了一长串，与刚才在包厢里淡定的样子相比，现在的他成了个话痨。 也是，刚才在包厢里，他是最有身份地位的那一个，只要安心等待着身边的这些手下们对自己说好话，时不时报以一个微笑就是了。可现在，他是终于见到了市长一面，若是能交了这个朋友，说不定往后就不仅仅只是当一个厂长了！ 王刚有心，程市长却对程方斌不上心。 这样莫名跑到自己面前求认识的厂长，程市长见多了，当然没什么好感，淡淡地扫了王刚一眼，他说道，“你好。” 你好？市长说“你好”，让他怎么接话？这摆明了是不愿意把话题继续下去了！刚才还默不作声的那些人们这会儿恨不能将自己变成透明人，当是没看见王厂长出糗，可王刚的脸色还是有些僵硬。 王刚扫了程方斌一眼，他便立马笑道，“程市长，好久没见面了，我爸妈一直念着您呢！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亲自去拜访您一趟！或者，咱们吃顿饭也行？” 如果要和市长吃饭，那一定得带上王厂长，王厂长若是高兴了，或许能让他当个科长或者工会主任什么的？既然程市长不愿意给他个机会让他平步青云，那至少赏脸吃个饭啊，人脉总是这么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程方斌越想越有滋味，只等着程市长点头了。 他满心期待，却没想到，程市长却只是淡声道，“最近比较忙，家里可能没有人。要是有什么问题，你直接和我的秘书联系，对了，你叫——” 程方斌红着脸，“市长，我叫方斌，程方斌！” 虽然有些窘迫，但长辈记不住小辈的名字也是自然的，程方斌劝说着自己，王刚的心却已经凉了半截。 还亲戚呢！原来是个在程市长面前连话都说不上的主！也不过是数十年见一次的关系，这都能沾亲带故，真是服了！ 程市长摆明了是不愿意理会他，再怎么热脸贴冷屁股也是无谓，王刚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程市长却直接越过了他，往前走了几步。 看着市长向自己走来，俞锦绣的脸“唰”一下就红了。难道包厢的隔音效果就这么差，刚才他们在里面发生的纷争，却都被市长听见了，现在他是来兴师问罪的？程市长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可俞锦绣也不会天真地认为程市长真是个好相处的小白兔。 她突然悲哀得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在这么大的人物面前，她连就是个小喽啰。 也不知道领导打算怎么整治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喽啰？俞锦绣在心底叫苦不迭，却还是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 “程市长好。” “好，锦绣。” 怎想，程市长居然直接喊出了她的名字，甚至笑了笑，温和道，“有空来家里吃个饭。” 第八十七章妥了 第八十七章妥了 本来以为俞锦绣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程市长的亲戚狠狠打脸，楚琴怕她丢的脸还不够大，想方设法得在程方斌面前添油加醋。可是现在，程市长居然真的去和俞锦绣说话了。 不仅仅是说话，程市长甚至邀请她来家里做客！她怎么不记得俞家认识这么一号大人物？难道过去是俞锦绣在她面前故意留了一手？楚琴摸不清俞锦绣的套路，皱起眉，静观其变。 饶是俞锦绣见过的世面再多，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程市长走到她面前，跟她打了个招呼，还邀请她上家里吃饭？要知道刚才市长的亲戚说要登门拜访，人家市长二话没说就给拒绝了啊！ 难道市长是在讽刺她，讽刺她刚才在包厢的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拍着胸脯说自己与市长有多么熟悉？不能够啊！看程市长和颜悦色的表情，就不像是个刁钻刻薄的人！ 脑海中袭来无数个疑问，表面上却还是毕恭毕敬的，俞锦绣斯斯文文地冲程市长一笑，答应道，“谢谢程市长，有时间我一定去。” 这样的回应该是够得体了吧？俞锦绣在心底掂量着，却没想到，程市长又继续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程廷下班了就去接你，你们早点过来。” 程廷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为什么一整个包厢里走出来的都是中年人，有男有女，个个气派，程廷的脸上却毫无胆怯之色？ 程市长姓“程”，程廷也姓“程”！ 所有的疑惑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出口，前方本来是迷迷蒙蒙的一片，可在这一刹那，俞锦绣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所有的细节都联系在一起，俞锦绣回过神来，整个人还是懵懵的，程廷却已经走了过来。 父亲的应酬工作，他几乎从来不参加，可今天，方主任却突然找到他，说是俞锦绣被厂长带去考察学习，学习之后的饭局是避免不了的。方主任打听来钢铁厂的厂长安排好的饭店名，让他最好是能去一趟，程廷却没放在心上。 俞锦绣的事情与他何干？她并真的是他的对象，说起来，两个人只不过是互相帮忙，躲过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照理说，他并不爱多管闲事。可不知怎的，俞锦绣逞强的样子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于是，程廷就与程济森一起出现在这饭局上。 安排了包厢里的服务员，如果俞锦绣遇到了难处，或是被灌了太多的酒，那就来通知他一声。怎想那服务员一直都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看来，俞锦绣能将自己保护好。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自己的父亲居然知道俞锦绣长什么模样？程廷很疑惑，他完全没想到自己那一天在制钉厂仓库门口为俞锦绣挺身而出的那一幕早就已经被人传到了父亲的耳中去。更没想到的，那些神通广大的人为了拍程济森的马屁，连俞锦绣的照片都能找到！看来，俞锦绣似乎是已经被程济森认可。 “爸，我自己会通知的，你吓到她了。”程廷站在俞锦绣的身边，无奈道。 程济森扫了他一眼，“都通知了多长时间，也没见你把人带回家给我看看！” 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是在事业上有多大建树的父母，遇到儿女的问题都还是会关心则乱的。程济森逼问了程廷许久，这小子却只是一个劲找借口，真的烦了，就抛下一句“你自己去约她吧”。 这像什么话！ 刚才，程济森从包厢里走出，几乎只一眼，他就看见了俞锦绣。对他来说，一个女同志长得有多明艳动人，那都是虚无的外表，他并不注重外表，因为那都是可以伪装的。可外表能伪装，气质却不能。 一开始，俞锦绣走在人群的末尾，后来，她冷着脸往前走了几步，仿佛想要甩开一个大麻烦。就这么一瞬间，程济森认定俞锦绣是个不怕事的姑娘。 做他的儿媳妇，可以不够美丽，可以不够聪明，却一定要大大方方、光明磊落。 不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对眼吗？这会儿未来公公看儿媳怎么也越看越欢喜了！ 程济森是为什么邀请她回家吃饭，答案已经是昭然若揭了。俞锦绣还是觉得今天的经历太奇幻，可再诧异，也不能在大领导面前失态啊。 “叔叔，不好意思，应该是我早点去拜访您的。”俞锦绣微微一笑，说道，“明天我一定准时赴约。” 居然可以称呼程市长为“叔叔”，这是多么大的荣幸啊！楚琴已经说不出话了，张建文也好不到哪里去。程方斌没想到刚才他在包厢里咄咄逼人的对象居然是程市长的未来儿媳妇，他的心已然是哇凉哇凉的。 不知道程市长的未来儿媳妇是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看她刚才在包厢里云淡风轻的表现，应该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 俞锦绣会不会把自己受的白眼一一还回去？这不仅仅是程方斌的心声，更是包厢里所有人的心声。 钢铁厂和制钉厂的领导以及工友们都在寻思着自己说的那些难听的话有几斤几两重，与程市长一起从包厢里出来的男男女女则立即开启了抱大腿模式。 “这就是程市长的儿媳吧？一看就是个优秀的女同志，和令公子太般配了。程市长，这两个孩子郎才女貌的，你这下可不用cao心啦。” “程市长好福气，有一个这么好的未来儿媳，想必很快就能喝媳妇儿茶了吧？” “对了，这位小姐怎么称呼？之前我好像见过你，你是物资局俞书记的千金吧？” “是的。”俞锦绣笑着点点头，“你们好，我叫俞锦绣，很高兴认识大家。” 多坦坦荡荡的姑娘，虽年轻，可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却一点都不怯场，反而能将这些叔叔阿姨辈的气势给压下来。 她的父亲是俞书记，家世算不上数一数二，但至少不拖后腿。 不得不承认，她和程市长的儿子是极其相配的，总而言之，两个字——妥了！ 第八十八章望尘莫及 第八十八章 望尘莫及 王刚给张建文递了一个眼色，趁着没人注意，往外走了几步。 张建文连忙跟上，却是心不在焉的。 张建文知道俞锦绣的父亲是个知识分子，在单位里也干得不错。但是，女儿到底是长大了，难道她爸爸会来单位干涉孩子的工作？张建文自认为安排俞锦绣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名目的，即便她是真的受了委屈，可这麻烦也不会找到自己的头上。但是现在，他却发觉自己错了。 俞振发找不了的麻烦，程济森找得了！他得罪的是市长的儿子，是市长的未来儿媳妇，这往后的日子还要怎么过？张建文觉得自己眼前的一片天都黑了，相比之下，王刚的呵斥对他来说已然不算什么。 “你们刚才不是说她的父亲只不过是物资局一个小员工而已吗？那可是书记的女儿！这个女同志的背景这么强大，你居然还敢让她来陪我们喝酒？幸好刚才她不愿意来，否则我要是把她灌醉了，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王刚有些后怕。俞锦绣和楚琴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他早就看得出来，他看得出来俞锦绣比楚琴难对付也难打发，却没想到，俞锦绣背后的大树，是他望尘莫及的。 人家可是个正经姑娘！ 王刚气得龇牙，张建文抹了抹自己脑门上的汗，“王厂长，俞同志的心眼不小，不会在事后报复咱们的。” 王刚狠狠地瞪了张建文一眼，“你们制钉厂向上头申请要和我们厂合作生产的方案批不了！” 俞锦绣一看就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与程市长家里有沾亲带故，王刚现在也不奢望俞锦绣能在市长面前为自己说说好话，保着自己飞黄腾达了，他只希望和制钉厂撇开关系，别一不小心得罪了这姑奶奶，吃不了兜着走。 望着王刚愤而转身的背影，张建文欲哭无泪。他是真没想到俞锦绣身边的那个男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如果早能想到，他就根本不会带着俞锦绣来到这里。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制钉厂和钢铁厂的生产合作早就已经开始谈了，这也是张建文死命巴结着王刚厂长的原因。背靠大树好乘凉，可现在大树不愿意让他们靠了，他该怎么办？ 饭局结束了，大家也都散开了，临走的时候，程市长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俞锦绣千万别忘了明天晚上要来家里吃饭。俞锦绣笑眯眯地点头，认真地答应下来，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程廷的脸上。 程廷和他的父亲长得很像，眼底流露出来的沉静与气势也是如出一辙的。程济森刚从包厢里出来的时候，俞锦绣可以感觉得到他沉默之时给周遭的氛围带来的压迫感，可是，当他站在她的面前，这份压迫感就消失了。 程济森对她很满意，这感觉让俞锦绣觉得陌生，却也欣喜。 欣喜之后，她又开始自嘲，她和程廷之间根本就不是那回事，也不知道在开心个什么劲！ 张建文也不是一个傻子，他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把司机叫到自己的面前，他问道，“咱们开过来的车子能不能匀一辆出来？” 司机小林想了想，点点头，“有几个同事的家就住这附近，可以直接走回去。我坐不坐车也不打紧，一切肯定是听领导安排的。” 张建文很满意，把车钥匙拿了过来，“那你安排一下，我们只坐一辆车走。” 制钉厂的同事们坐着两辆公家的车过来，回去的时候却只开走一辆，路途遥远，两个司机将如何安排？张建文压根就没考虑这一点，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先想想办法讨好程廷和俞锦绣这小俩口。 张建文拿着钥匙去找俞锦绣，“俞同志，我们多了一辆车，给你开吧。” 张建文笑得巴结，俞锦绣的唇角微扬。她是许久没见张建文笑着露出后槽牙的模样了，这人未免太势力了一些！ “不用了，我不会开车。” 俞锦绣不会开车？怎么不会！上一世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去考了驾照，无聊的时候满城市跑，车技溜得很。人家说开车的技术和骑自行车一样，虽然会生疏，但绝对不会遗忘，俞锦绣当然记得怎么开车，可她就是不想领张建文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