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吃完早饭，程廷说要带着俞锦绣出去逛一逛，文芸芸也好久没出门了，举着双手赞成。 “听说最近大和路好热闹，新开了个百货商店，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其实，百货商店没什么意思，俞锦绣爱买衣服，可难得与程廷见一回面，她也不愿意看程廷煎熬着陪她闲逛。于是，俞锦绣提议要去森地公园玩一玩，这会儿的天气很不错，冰雪初融，虽然比较冷，可到底是艳阳高照的一天。 文芸芸到底是个年轻姑娘，一听森地公园，也很向往，刚要收拾碗盘出发，文师傅又咳嗽了几声。 文芸芸跑去父亲边上递水，文师傅咳够了，便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芸芸，你别去了，在家照顾爸爸吧。” 文芸芸一下子就愣住了，只沉默了片刻，她乖巧地点点头。 俞锦绣让程廷稍等一会儿，出门的时候，已经打扮好了，程廷歪着脑袋靠在墙边，见她出来，看了一眼手表，“大小姐，你很磨蹭。” 俞锦绣抿着唇，扬着下巴笑了笑，眼底流动着如初日升起时的夺目光芒。 望着他们俩的背影，文芸芸埋头，将碗筷洗好，一句话都没有说。 而后，她听见文师傅的脚步声，脚步声停下的时候，文师傅顺了好一会儿的气，许久之后才开口，“闺女，你这又是何必呢？” 话音未落，文芸芸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下来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这对她不公平 第二百六十六章这对她不公平 森地公园不在南城区，坐车过去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俞锦绣和程廷一起坐在大巴车上的时候，还觉得自己仿佛在做一场梦。 两个人安静下来，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之前来不及说的那些话，俞锦绣一一向程廷到来。俞锦绣的语气清清淡淡的，可当她慢条斯理地说起那天她误以为程廷也在那趟出了事的航班上时，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或许是因为眼睁睁地看见太多遇难者的亲属在得知那个坏消息时悲痛欲绝的神情，此时的俞锦绣，绝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得用欢快愉悦的语气表示自己的轻松心情。实际上，现在的她，仍旧会想起吕静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昏死过去的画面，那样极致的痛苦，俞锦绣没办法感同身受，却能切实地体会。 是的，她和程廷之间的感情与吕静和冯晓之间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她与程廷还只是朋友，充其量也就是比友情更深了一层的关系而已。可是，她心里却清楚，如果程廷出了意外，也许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办法走出来。 她会感到遗憾，而那样的遗憾必定是深入骨髓的，想到这里，俞锦绣仍旧心有余悸。 程廷本来想要多问一些在几乎要失去他的时刻，俞锦绣在想些什么，可此时她表现得如此后怕，他却不忍心多问了。轻轻搂住她的肩膀，程廷凑到她的跟前，嬉皮笑脸地看着她，“都过去了，我不是还在吗？” 他还在，所以她不用彷徨，也不用感到惊魂未定。心上人是身边人，她应该可以感受到这一刻心底的些许确信。 俞锦绣睨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耸耸肩膀，推开他的手。程廷也不恼，只是笑眯眯的，一副虽然没真正得逞，可到底还是占了些便宜的生动表情，逗得尹秀直乐。 一些独有的化学反应在两个人之间产生，微妙的变化是潜移默化的，俞锦绣唇边的笑意浅浅的，而程廷眼底的深情，却是化不开的。 好不容易到了森地公园，都快到中午了，两个人跑到公园里，走马观花般逛了一圈，俞锦绣突然觉得，原来所谓的森地公园，不过如此。虽说风景优美，但俞锦绣就不是一个爱对着美好的风景吟诗作对的主，程廷显然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只有在拿着相机请路人给他们合照的时候，兴头足了点。 “同志，麻烦您帮我们拍一张照片吧。” 中年妇女不知道如何cao作相机，程廷说了半天，人家还是一脸茫然，俞锦绣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把手地教。中年妇女恍然大悟，“你就说拿这个框对着你俩就好，说得这么复杂，我就是一个老太太，我懂什么呀！” 这不是程廷和俞锦绣之间的第一张合照，那回跟着物资局的大部队去郊游的时候，他们也拍过一张大合照，可那张照片里，他们之间隔着这么多人，哪能作数？因此，程廷格外重视这张照片，想要教教这位路人一些构图上的技巧，没想到被抢白一通。 俞锦绣在边上揶揄地笑着，他扶了扶额，也笑了起来，“对，就拿这个框对着我们。” “好，你们冲着这儿，笑一笑啊！” 中年妇女很干脆，拿着相机，刚要“咔嚓”一声按下快门键，突然皱了皱眉，“近一点，两个人近一点！我说这两口子咋这么含蓄呢？” 俞锦绣的脸突然有些红，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又不好嚷嚷着解释，倒是程廷对这位妇女说的话很满意，笑着走近一步，搭住了俞锦绣的腰。 一张姿态亲昵的照片就这样被留在了胶片里，俞锦绣多想在看看照片里的自己是什么模样，如果没猜错的话，大概是红着脸的。 从森地公园出来，俞锦绣突然想笑。在出发之前，她以为自己会对这一趟游玩乐在其中，可实际上，在公园里一圈一圈走着，她无聊得不得了。一路上看了多少的风景，她已经忘记了，只知道自己和程廷说了好多的话。 如果来这么一趟只是为了和他说说话，又何必要跑那么远呢？实际上，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已经很有趣了，就算只是留在店里，都是没问题的。 说到店里，程廷对俞锦绣说，文芸芸终于想明白了，她决定将这家承载着回忆的店给关掉。店里还有不少的家具，一些是可以送回到厂商那里去的，另外一些是程廷和向力的心血，照程廷的意思是，她可以保存这一切，但是，文芸芸似乎并不愿意。 文芸芸请程廷将这些回忆带走，他很惊讶，于是，便和俞锦绣聊了起来。 俞锦绣静静地听着，只是笑了笑，“你在惊讶什么？” 程廷沉默了片刻，“我以为她想留着向力的心血。” 在雕刻工艺上，向力比程廷更有天分，那些年，他雕刻出来的手工艺品很出色，经常有人提出愿意花大价钱购买，可是，这样的要求被程廷和文芸芸一一拒绝。 “可她想要走出过去的悲伤，重新开始，这不是更值得欣慰吗？”坐在车上，俞锦绣看着程廷，而他却看着窗外，她想，他一定又想起向力了。 程廷没有说话，俞锦绣淡淡道，“能总是被你们怀念，他一定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但是，程廷，芸芸和你是不一样的。她是一个女孩子，她需要新的感情生活，也需要别人的疼爱。如果年少时的感情要困住她一辈子，那实在是太无理了，向力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俞锦绣对文芸芸并不十分了解，可守着向力留给她的回忆这么多年，她一定不容易。现在，文芸芸终于打算往前一步，程廷稍有迟疑，就会让她陷入莫名的纠结中，她会感到愧疚，仿佛迎接新生活是对向力的背叛，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这对她不公平。 俞锦绣很善于讲道理，她的声音淡淡的，温柔得像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可现在却是冬天。 她的话音落下，程廷点了点头，目光沉静，“好，我会跟她谈一谈。我们把这家店给关掉，她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过去的事情，的确不应该困住人家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早点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第二百六十七章早点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从森地公园回来，时间还早，两个人都不想回家，俞锦绣提出想要去显大看一看。 与程廷走得近了，俞锦绣经常会想要知道过去的他是什么样子的。那天，在程家，程济森和于美红对她说了好多程廷小时候的事情，一些算是趣事，一些听着也挺心酸的。 现在，来到他曾经生活过四年的城市，俞锦绣突然很期待。她想要去看一看他的校园，他的班级，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要和他在显大校园的cao场上散散步。 俞锦绣想要和他多待一会儿，他又何尝不是呢？在俞锦绣提出这样的要求之后，程廷二话没说，带着她去了他的学校。 那是一所美丽的大学，分数线很高，过去的程廷是个学霸。俞锦绣有些不好意思，“我小时候不喜欢念书，看见那些公式就头疼。” 重生回来，她也想过要不要重新去念书。可是，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她就开始一个头两个大，若是让她重新拿起课本，那么凭借着一段时间内的专攻，或许她还真是能顺利通过高考。可是，通过高考之后呢？俞锦绣知道自己志不在此，也许真去念了大学，也只是整日旷课。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说的话没错，只是她并不认为念书是唯一的出路。没有念大学，俞锦绣并不遗憾，也许将来得到某一个契机，她又会开始另外一段与众不同的新生活，真沉湎于没能拥有的，那才是浪费时间。现在，俞锦绣琢磨着把这个学霸拐回家，将来家里头就有一本活字典，也算是弥补她没有念大学的不足。 俞锦绣这么想着，唇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有学生脚上带着足球往前跑，程廷下意识去护她，突然看见了她嘴角的笑容。这笑容像是憋了一肚子坏水似的，程廷眯了眯眼睛，手掌在她眼前扬了扬。 “想什么？” 俞锦绣抿唇睨他一眼，仰起巴掌大的小脸，，正在此时，前方走来一位教授模样的中年男同志，“这不是程廷吗？” 程廷抬起眼一看，笑意渐显。来到自己的母校，他并不是没有想过会遇见过去的老师，只是这学校这么大，真要在路上偶遇恩师也不是必然的。此时见到专业学的李教授，他很惊喜，“刚才还在想不知道能不能碰到您。” 李教授带着程廷到了办公室，给他们俩一人沏了一杯茶，“以前在学校里，总觉得你这小子不苟言笑，肯定讨不着媳妇，没想到你的动作还挺快。”说完，李教授看了俞锦绣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俞锦绣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是傻傻地看着程廷。程廷也不客气，一把握住她的手，“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 在遇到俞锦绣之前，程廷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否要结婚。家里人催得不紧，有时候程济森闲聊时说起他，也只说希望程廷能找一个知书达理的对象。程廷并不觉得自己会随随便便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但如果真的要结婚的话，他也想要找一个懂事又省心的女同志。可是，“知书达理”这四个字太空泛了，他没工夫去想，就算真去想了，也想不明白。 总之，第一眼见到俞锦绣，他一点都不认为这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孩。 过去的俞锦绣看着很莽撞，话是够多，伶牙俐齿的，一开口就叨叨个没完。现在的她，和过去有了很大的不同，程廷也想过是不是因为家中的变故促使她成熟，可说真的，即便俞锦绣与当初天真懵懂时的模样截然不同，程廷还是经常在她眉飞色舞的时看见当初的影子。 喜欢上一个人，或许是不需要理由的，即便她拒绝了他太多次，生气的时候，受挫的时候，程廷也想过以后再也不要理她了。可回过神来，他又觉得自己有点幼稚？追求一个女孩子，人家就必须回应他吗？ 既然她不回应，那他就等呗，做人要有百折不挠的毅力，总有一天，她会点头的。 李教授和他们聊了一段时间，突然有学生来敲门，程廷便带着俞锦绣告辞。走到教学楼底下的走廊底，程廷指了指墙壁上被裱起来的光荣榜，“以前我和向力的照片就在那上面。” 当年的程廷，是优秀学生。他的优秀，并不是想要得到奖学金或是向任何人证明自己，他的优秀，是出于本能的。在这张光荣榜上，留下过他的身影，程廷不敢去看，因为边上还有向力的照片。 这是俞锦绣第一次看见向力的照片。 他长得很干净，不算帅气，皮肤黑黑的，笑容灿烂，看起来很阳光。而向力边上的那张小小的照片，是程廷。 过去的程廷与现在的差别很大。 他留着短短的头发，眼神锐利，锋芒毕露，他的轮廓棱角分明，即便只是在相片中，看起来都很难相处。俞锦绣觉得，现在的程廷，似乎温和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向力的骤然离世教会他更加宽容地面对生活，总之，她可以感觉到程廷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温和。 夜晚，在学校的cao场上，有学生沿着水泥地一圈一圈地跑步。踏着弯弯的月亮和闪耀的星星落在地上的光芒，俞锦绣调侃他。她说他变了很多，如果是在过去遇到他，她或许不敢和他搭话。 俞锦绣喜欢和煦的人，之前程廷摆着一张臭脸的模样，可一点都吸引不了她。倒是后来，他的态度一点一点软化，她才会抽空去欣赏他性格上的闪光点。 “你看你之前多臭屁啊，难怪你们导师都怕你娶不着媳妇儿。”俞锦绣慢慢地踱步，笑容清浅。 脚步声交错，到cao场上的学生们逐渐消失的时候，他们每踏一步，都变得默契十足。俞锦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几乎都快忘记程廷有没有接话。 而他，沉默了许久。 终于，在决定启程回去的时刻，他牵着她的手腕，反手将她扯入怀中，“如果几年前就认识，你还不搭理我，那我就早点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第二百六十八章意难平 第二百六十八章意难平 月光洒在地上，俞锦绣觉得这是最温柔的时刻。过去心底的所有慌乱已经被她压制下来，她不再惧怕，因为心底足够笃定。 在这样宁静的夜晚，她躲在程廷的怀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在这个年代，当街搂搂抱抱的年轻人不多，即便彼此真的两情相悦，到底也怕来来往往的人口中的闲话。 可是俞锦绣不怕闲话，程廷也不怕闲话，所以，还有谁比他们自己更适合彼此吗？ 将俞锦绣搂入怀中的时候，程廷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低头看着她时，他觉得，她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请求。蹉跎了这么多时间了，他们早就应该认定彼此，程廷并不是觉得俞锦绣与他保持距离是多此一举或是太过于矫情，事实上，也就是因为她的慎重，使得他更加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声。 从俞锦绣决定启程来显市见他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感情注定要见天日，之前的怯懦与搪塞早就可以收起来了，程廷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俞锦绣也不是。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浪费时间？等待了太长时间的答案太明显了，他期待不已。 “你来显市找我，我很高兴。”程廷垂着眸看她，俞锦绣静静地听着他的声音，感受异样的情感在胸腔之中涌动，而后，她突然踮起脚尖，闭上了眼睛。 当柔软的唇贴在他的唇上时，俞锦绣心安理得。 她的吻是轻描淡写的，却足够令他冲昏头脑。当她踮起脚尖，以虔诚般的神情给了他这么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之后，一切终于顺理成章。 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不动声色的程廷愣住了，他以为自己能控制住一切场面，可现在，他始终低头看着她，原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俞锦绣的笑容很清新，扬起唇的时候，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她料定程廷会不知所措，便更加嘚瑟，此时她眯缝着眼睛看他，唇角的笑意逐渐收拢，抿了起来，鲜嫩的唇却还是不由地向上扬。 “上次你问我要不要和你在一起，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你一点都不适合我，比如说，我们的性格有点像，处事却截然不同。我喜欢息事宁人，你却不愿意给人留情面，我只想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你却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觉得我们一点都不合适，所以故意和你保持距离。” 俞锦绣平静的声音迫使他冷静，她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也许这个吻只是一个临别的吻而已，也许明天之后，她又要消失在他的世界中。程廷沉默着，他眼底的喜悦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