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 但是很快,没等邬念靠太久,宠物医生便从楼上下来了,摘掉口罩,谭冥冥赶紧将保温桶扔在一边,站了起来,追问:“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道:“内脏大出血,现在是止住了,也算是没什么生命危险,这狗子还能活,但鼻子被踹到了,估计得失去嗅觉。” ——失去嗅觉。 谭冥冥知道一只狗失去嗅觉会是怎样的,会变傻,吃东西难以判断东西在哪里,即便摆在它面前,它也会一直不安地去嗅,直到将食物送进它嘴巴里,它才能吃到。 ……都是为了那个钱包。 谭冥冥一下子难过极了,但好在,狗捡回了一条性命。 她紧绷的一颗心脏也终于松懈下来,甚至有点喜极而泣,赶紧给谭爸爸谭mama发了条短信,并让医生带着自己上楼去看自己的狗子。 狗子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手术台上,旁边都是血,还没清理干净,看起来可怜极了,因为打了麻醉的缘故,它眼睛闭着,嘴巴也微微张开,保持着被踹飞撞到墙上时的惨状。 谭冥冥往下看了眼,见它两条早就受过很多次伤的后腿又一次断了,被固定住。 谭冥冥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它似乎也感觉到了,竭力想要睁开眼睛,但最后只是微微睁开,又疲惫不堪地阖上…… …… 谭冥冥上了楼,楼下,邬念身边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也冷却下来,他眼里的星光又沉了下去,下颌在还带有几分温暖的围巾上蹭了蹭,随即站了起来,拎着保温桶面无表情地朝着门外走去。 门外枯树枝桠凋零,他看了眼,眸子里没什么感情色彩。 他一点也不在乎那只狗,那根本就不是一只狗,里面分明住着人类的灵魂。 但即便他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 他的确非常憎恶这只狗,但这一刹那,更多的是嫉妒,好歹,这一刻,这只狗能得到jiejie全部的焦灼、牵挂、与怜爱。 但他不可能,他想要得到什么,总得自己去争取——即便是在医院里,脚踝受伤,也要耍小心机,才能让jiejie多来看望自己。 争取到了,他好像又变得恶劣不堪、心机深沉。 这样一比,他好像是输给这只狗了呢。 忽然想到那监控里发生的事情,他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几分戾气,先前已经告诫过了,不要靠近他身边,不要动他身边的人,现在居然敢抢钱,抢到谭mama身上去了。 即便他心知肚明,谭mama对他没什么好感,但谭mama到底没有将他赶出去—— 何况,她是jiejie的mama。 邬念转身将保温桶放回宠物医院,然后将围巾也摘下来,仔细叠好,放在一边,随即转身出门了。 …… 谭mama听说狗子脱离了生命危险,简直一下班就赶过来了,但得知狗子以后都没办法闻到味道了,她表情又一下子变得异常自责起来,难过地在长椅上坐了好久,认为早上自己不带狗子出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任何后悔都已经于事无补。 狗子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不过还得住院两天,现在不可以动弹,免得内脏继续出血,于是,晚上,谭mama和谭冥冥暂时先回家了。 狗子没有生命危险,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一整天,笼罩在大家头顶上的乌云也终于散开。 谭冥冥算是最累的了,一大清早去了杭祁家里,心情原本是非常开心的,但又立刻接到狗子出事的消息,匆匆往宠物医院赶,中午也没吃什么,这会儿身上全是消毒水的味道,于是她第一个去洗澡。 主卧。 谭mama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但还是为狗子的事情忧心忡忡。 以前,谭冥冥没有将这只狗带回来之前,她是很讨厌小狗这种会掉毛的小动物的。但是没想到,后来这只狗彻底成了家中一员后,她却越来越喜欢它了。 它忠心、能带来好运、还护住家人好几次。 “早知道那小偷来抢钱的第一下子,我就把钱包丢给他了。”她又自责,又愤怒:“谁知道那小孩那么丧心病狂!那么大点儿小狗都能狠下心去踹!那种小孩就该关进少管所好好教育一下!” 谭爸爸叹了口气,在一边处理公司的事情,对她道:“别多想了,早点洗洗睡,现在小狗不是没事吗?” 谭mama的心中却越来越不安。 主要是,邬念来家里之后,小狗就一直很排斥、很憎恶他、甚至不肯与他见面,他一出现在客厅,小狗就躲到冥冥的卧室里去。 都说狗子是通人性的,家里的一百万更是聪明无比,是不是知道邬念这小孩以前有点问题? 当时邻居们说,经常有小孩会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虐待小动物,她厉声喝止,让他们别乱说,而且后来也让冥冥带小狗去体检了,没有任何问题,但到底还是在她心头埋下了一根刺…… 除此之外,小念这孩子,弄碎了她的花盆,也让她心情不悦。 当然,这都是小事。 她最最担心的就是,邬念的过往——今天那偷窃的少年实在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偷东西已经是恶劣至极,还那样漠视一条狗的小生命。 如果说,邬念以前是和那种少年一起待过的,怎么办? 谭mama越想越觉得如坐针毡,偏偏丈夫非得让那种有过不良前科的小孩住进来,而且,这阵子邬念又处处帮忙、乖巧得不得了,她也没法说什么……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提醒谭爸爸道:“我说你,你有空还是去找福利院了解了解情况,他们给我们的资料也就是小念那小孩干过些什么,但怎么没有和他亲近的人的评价,那我们怎么能知道小念这小孩性情到底怎么样?” 谭爸爸一头雾水,挠着脑袋问:“关小念什么事?” 谭mama道:“今天那小孩也进过少管所,他们会不会认识?” “认识又怎么样?”谭爸爸道:“你总不能一杆子把人打死吧。” 谭mama急了:“你自己没亲身经历今天早上那种事情,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万一认识,那他品性绝对不是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万一影响冥冥怎么办?” 谭爸爸:“……” ………… 玄关处,邬念紧紧攥着手中的一千块和几张卡,以及几张钱包里无用的超市单据。他细白的手指上破了口子,青红几团,在指关节处,格外扎眼。 玄关没开灯,只有客厅留下的灯光,照亮了他半边侧脸,让他隐藏于黑暗中的神情晦暗不清,阴郁而尖锐,愤怒又失落。 沉默许久之后,他胸膛剧烈起伏几下,终归于死寂,随后,他扯了下沾血的嘴角,走到茶几前,将那一千多块压在烟灰缸下面。 他转身出去了。 第46章 …… 谭冥冥洗着澡, 水声很大, 温热的水冲刷在头皮上,这才洗去一整天的头昏脑胀感。 不管怎样, 狗子捡回了一条命,谭冥冥心里也好受一点了,就是下午哭过, 眼睛还有点肿, 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用沾了冷水的化妆棉敷眼睛, 一边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 吹风机哗啦哗啦响,她也就没注意到玄关处门轻轻关上了。 …… 等差不多吹好头发以后,她脖颈上搭着毛巾, 一边轻轻拧着发梢, 一边走进厨房。 小狗在家里两个月, 早就成了家人了, 这回发生这样大的事故, 全家人自然都兴师动众。谭mama明天还要上班,但晚饭的时候就提前做好了小狗最喜欢的排骨汤, 打算明天让谭冥冥送到宠物医院去…… 之前给狗崽子吃的都是菜市场便宜的排骨,随便炖烂一下就给它装碗里, 也没注意口味什么的。狗子其实有点挑剔,很不爱吃。 但今天谭mama与小狗一同经历了这种事, 对小狗的感情显然更加深厚了,下班后也顾不上疲惫,居然还特地将排骨上的rou细心剔下来, 佐以三文鱼,一块儿蒸熟,再加上些许调味的小葱,看起来美味无比。 就是……现在小狗失去了嗅觉,恐怕闻不到香味了吧。 唉…… 谭冥冥一边感到有点难过,但一边又为小狗捡回了一条命而感到庆幸。一只狗失去了嗅觉,虽然以后的生命会失去色彩一些,但现在,它拥有全家人的喜爱和陪伴了,不会让它太过孤单的。 她去阳台上拿了狗子的窝和狗碗之类的,拿了个包打包起来,打算明天送到宠物医院去,小狗至少还得住院好几天,用它自己习惯用的东西,应该会有安全感一些。 不过,小念去哪儿了? 谭冥冥收拾好东西,从阳台抬起头,才发现从宠物医院回来后就没看到邬念。 谭爸爸谭mama晚饭是在公司解决的。而她原本要回家和邬念一块儿吃晚饭的,但傍晚六点多的时候,狗子伤口裂开了,医生让她在一边帮忙固定,于是她就没回家,在小区门口买了个煎饼果子解决了…… 她以为小念会自己解决掉晚饭,毕竟他很会做饭,但刚刚进厨房,好像看见厨房空空如也,早上的菜也摆在在原位置,没动过。 他没吃晚饭吗?!还是在外面吃了? 她怕邬念还饿着肚子,于是走到他那小房间的门口,敲了敲门,可是,隔了好一会儿,里面还是静悄悄的,没反应—— 怎么回事?不在吗? 邬念房间门没锁,谭冥冥一拧门把手就拧开了。 推门进去,一室黑暗,死寂一般。 她伸手按下灯,才发现,小小的房间里没人。 单人床上就只垫了一床棉絮,略显单薄,邬念来家里有些天了,但毕竟比较仓促,日用品上次买了,但很多东西还没有准备到位。 床头边放着一只男生的军式书包,几本书随意扔着。 因为没有书架和书桌,所以很多东西,他都只能堆在床上。 ……谭冥冥忽然意识到,本来说这个周末让工人师傅来家里开墙、顺便去宜家给邬念买一些书桌、书架之类的家具的,但因为清晨的这场突如其来的令人伤心的意外,全家人都彻底忘了邬念这边的事了。 他虽然比自己小两岁,但少年的个子已经很高了,下周一就要去上学,没有书桌,一直搬个小凳子蜷缩在床边坐着看书肯定不行。 ……而今天,邬念一整天好像也一直在寒风中跑来跑去帮忙送饭,笑容盈盈,也没有开口提过。 谭冥冥立刻感到有些不安,她转身出去。 客厅里空荡荡的,大概是今天太累的缘故,爸妈也睡得比较早。 她走到谭爸爸谭mama的主卧门口,把门推开脑袋探进去,想看眼邬念在不在里头——谭爸爸已经睡着了,鼾声震天响,谭mama正在拍化妆水,皱眉看过来:“冥冥,你怎么还不睡?” 谭冥冥心中一个咯噔,赶紧笑着把脑袋缩回去:“马上就睡。” 谭mama叮嘱道:“你也别太为一百万担心了,脱离生命危险了就没事了,医药费也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 宠物没有医保,生一场病可能比人花掉的钱还要多,今天做的这个手术,花了两千多块,当时医生说的时候,谭爸爸毫不犹豫就掏了,而接下来每天住院是五十块,还不算上各种后续的点滴费用,总之至少要准备个四千块,才能彻底让狗子恢复。 ……这都快谭mama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谭mama虽然很重视一百万,但心中滴血也是有的,不过咬咬牙也就出了,反而看到谭冥冥洗完澡后跑到他们房间瞅一眼,还以为谭冥冥是太懂事,在为医药费的事情忧虑,于是多安慰了谭冥冥一句。 “好,mama,早点睡。”谭冥冥笑了笑,关上了门。 转过身,她脸上却挂上了担忧,这大半夜的邬念去哪儿了?她忽然注意到茶几的烟灰缸下压着钱和卡,还有一张被捏得略微有些皱的存折,登时一愣,突然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谭冥冥赶紧回房间去穿上外套。 她趿拉上雪地靴,就赶紧裹紧外套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