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分别，哭与撒娇
云兮的这一番安排丁衡并未反对。 他不仅没反对, 更是准备在辰哥儿去军营的时候，特地教导叮嘱辰哥儿该注意的事项。 看着丁衡将自己的打算全部说出来后，云兮望着他勾唇道：“有你这样为辰哥儿考虑，我也能放心一些。” 云兮刚将这话说完，丁衡便失笑看着她道：“有你在, 我又如何会对他不好。” 听出丁衡这话里的意有所指, 云兮挑眉继续道：“你的意思是，因为有我在, 所以你不可能有一天做出‘功高盖主，取而代之’的事情？” 丁衡听完云兮的这句话后就无奈对她摇头道：“如果不是有太子遗命, 我更想要的生活, 是与你做一对普通夫妻。” 丁衡这话刚说完, 云兮当即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虽早就知道丁衡是个怎样性子的人，但如今听他亲口说出这些话来, 她还是觉得放心许多。 看着丁衡略有遗憾的神色, 云兮冲着他得意一笑道：“我们再辛苦几年, 等帮辰哥儿回到京城，治国之事就交给江擎文教导辰哥儿。 你想去哪里安家过普通日子, 我都陪你去。” 原本听到云兮笑出声的丁衡还想继续说些什么, 可后面又听到云兮的这些话。 有了云兮的这句他想去哪里都会陪着他的话, 丁衡心里任何意见都没有了。 云兮和丁衡躲在一边说了这么几句话，声音虽不大, 可院子就这么大, 隐隐约约的辰哥儿还是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等晚上坐在桌子旁吃饭赏月的时候, 辰哥儿端着装着水的酒杯犹豫一番后，还是站起身看着丁衡唤道：“姨父，多谢您这些日子以来为我的付出。 您虽不是我的父亲，可是在您身上，我却感觉到了来自‘爹’的疼爱。 我敬您，多谢您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爹！” 说完这些话，辰哥儿就以水代酒，饮尽杯中水，敬了丁衡。 没人会想到辰哥儿会在这时开口唤丁衡‘爹’。 灏哥儿不记事，在他的世界里，云兮是‘娘’，丁衡是‘爹’。 可是辰哥儿却是一直都记得的所有事情，刚开始因为灏哥儿唤丁衡‘爹’，他还难过许久。 但如今，他却自己唤了出口。 唤出口后，辰哥儿自己都觉得松快许多。 喝完手中酒杯的水后，见众人都朝着自己看过来，辰哥儿这才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众人道：“都看着我做什么？ 养母是‘娘’，养父自然是‘爹’。” 辰哥儿这话有些给自己洗脑的意味，但听着他这话，众人却纷纷点头。 辰哥儿这话，的确是有道理。 而听到辰哥儿这话后，丁衡也在云兮的示意下反应过来道：“听到你唤的这一声‘爹’，我心头的确宽慰。 你有这样的气魄，也证明我们这些日子以来没有白白付出。” 说完这些话，丁衡端起面前的酒杯，饮了杯中水酒后，又看着辰哥儿继续道：“可为了你付出的不仅有我与你娘。” 丁衡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往桌边其他人瞥。 辰哥儿是个聪慧的小郎，丁衡一提醒，他就端起蓄满水的酒杯，开始对桌上的每一个人敬酒。 虽辰哥儿喝的是清水，但他的这份心却是真诚的。 接到他感谢的其他人，也都与他说了几句真心话。 云兮就一直坐在一旁看着，看着眼前这个一年多前还有些放不开，有话不爱说出口的小郎变成如今这模样。 最后见辰哥儿竟然端着酒杯看向自己，云兮这才开口道：“辰哥儿，你长大了。” 听到云兮这话，辰哥儿微微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云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云兮说的‘长大’，不是辰哥儿身体长大，而是他的心性长大了。 “娘，多谢您这一年多的教导，许多道理，我都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才明白的。” 云兮知道辰哥儿说的是真心话，也正是因为辰哥儿说的是真心话，所以云兮在听完他的这些话后，当即看着他欣慰一笑。 见到云兮的笑，辰哥儿也望着她笑起来。 “娘希望你以后做事前三思而行，也希望你成长为顶天立地的郎君。” 云兮说完这话，辰哥儿就看着他一个劲地点头。 今年八月十五的哺食，因为有辰哥儿的突然‘长大’，所有人心情都非常好。 吃完这顿丰盛的饭，他们又即将面临分别。 云兮其实是一个特别讨厌分别的人，但现实过于无奈，这次她和丁衡却是一定要离开。 这次和他们一起离开的除了丁衡挑选出来的一批百来将士外，还有回来就不见人影的十三。 八月十七刚过午时，云兮就趁着灏哥儿睡着，准备去后面尤娘子家看看她。 可刚出家门，就看到了躲在她家门口，缩头缩脑的十三。 在岛上看到十三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云兮下意识地看看四周。 见四周没人后，云兮这才看着十三问道：“回来这几天你去哪了？我怎么没看见你？” 说完这话，见十三依旧笑着不说话，云兮又继续道：“莫不是你回小岛上了？” 听到云兮这话，十三这才看着云兮点头道：“娘子，我是回小岛了。 这次跟着郎君去西南的不仅有我，还有九哥。” 十三刚把这话说完，云兮就追问道：“那你九哥呢？ 你们今天到这里的？今晚你们住哪里？要不要去家里吃饭？” 云兮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十三知道云兮是关心他，对着云兮笑了笑后当即开口回道：“我和九哥是今天中午到的，我们住在郎君安排的军营里。 因为我是熟脸，所以也没人怀疑我和九哥。 明天一早就出发了，今天我来找娘子，是想告诉娘子这次我和九哥会跟着您和郎君一起去西南。 还望您能多带些rou干，嘿嘿，上次去东瀛，娘子做的rou干特别好吃，我回去和他们炫耀了。 九哥也想吃，所以……” 说到这里，十三也说不下去了。 可听到他说了这么多，云兮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云兮先对着十三点点头，而后这才开口道：“这事我记住了，回去我就多准备一些。 你回去也告诉你九哥，我会多带些rou干的。” 云兮话音刚落，十三就欢喜地笑了起来。 见十三笑起来，云兮也对着他勾唇笑了笑。 等十三离开后，云兮这才转身往尤娘子家走。 云兮还没走到尤娘子家，就听到了尤娘子和尤东争吵的声音。 一开始云兮没听清，还以为尤东是惹尤娘子生气了，等她快走几步，才听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不管，你姨父和姨母既然这次没说带你去，那就是要把你留下来。” 尤娘子这句话刚说，云兮也刚好到了她家门口。 看到云兮，尤娘子一手扶着后腰，另一手就要去拉云兮。 一看尤娘子的动作，云兮吓的立刻往前走两步扶住她的。 “jiejie，你也慢一些。” 听到云兮的声音，尤娘子重重喘了几口气后，这才看着云兮开口道：“云兮，你来告诉这头‘犟驴’，这次你们去西南，是不是不带他去。” 尤娘子看着云兮刚把这话说完，‘犟驴’尤东也看向云兮道：“姨母，姨父之前明明说过我以后就跟在他身侧，从亲兵做起。 那我既然是亲兵，主将出门，我自然是要跟着的。” 尤东话音刚落下，云兮就想到刚才看到的十三，还有他口中的九哥。 既然丁衡让十三又带了一个人来，这次去西南，他怕是真的不打算带尤东去。 想到这里，云兮便看着尤东道：“尤东，我问你，你家如今阿爹牺牲，你家谁是主人？” 云兮话音刚落，尤东便挺挺胸脯道：“自然是我。” 听到尤东说出这话，云兮又点头道：“既然你知道是你，那你阿娘还有她腹中的小郎，就要靠你养活。 你阿娘如今怀着身孕，如果你不在家，她生产的时候，又怎么办？ 你阿爹可是将你阿娘还有幼弟交给了你。 更何况，这次我们去西南，可不是行军打仗，说的准确点，是私事，所以不带你去，这很正常。” 或许是从云兮一开口，尤东就猜到了结果。 等云兮说完，他便无力地低下头，虽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却没有再吭声。 看着他这样，云兮望了一眼尤娘子后这才又继续看向尤东道：“你要是想不明白，去问你姨父也行。 都说你们军营里的将士‘令行禁止，服从命令’。 我想，你身为合格的将士，不会做不到这两点的。” 云兮话音刚落，尤东就难过地抬头看向她道：“我明白了！” 说完这话，尤东就难过地转身进了屋子。 见他进屋后，云兮这才扶着尤娘子到一边坐下。 “jiejie，我听戚大夫说你怕是要早产？” 这件事情，也是戚大夫今早来给尤娘子把脉后告诉云兮的。 一听这件事情，云兮便在忙完手里的事情后立刻来找尤娘子。 而此时听到云兮的话，尤娘子对着她轻声叹息后这才开口道：“没什么大事，我会好好调养。 有戚大夫在，只要我小心一些，这小郎只要满九个月生下来，都能养活。” 听着尤娘子说的风轻云淡，但云兮听完却忍不住担忧道：“jiejie您既然知道自己如今的问题，以后有事就一定要与戚大夫说。 至于尤东，我待会回去就去问丁衡，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个安排。” 云兮这话刚说出口，尤娘子就看着她点头道：“jiejie如今身子不方便，尤东的事情，就劳你多费心了。” 尤娘子话音落下，云兮便对着她肯定点点头。 尤娘子和云兮都不知道，她们俩说的这些话，都被躲在门后的尤东听到。 而在得知阿娘可能会早产后，原本打算偷跑的尤东，也打消了这个心思。 等云兮离开尤娘子家回去，当即便真的去军营找了丁衡。 丁衡一开始听到云兮找自己，还以为她是有什么急事。 等他从军营出来，听云兮讲了尤东的事情后，这才反应过来道：“这事我其实昨天已经与江擎文说好了。 等我们都离开后，尤东就跟着江擎文先读书识字。 只有他识字，后面才能走的更远一些。” 见丁衡对这事已经有安排，云兮也就没有多开口。 说完这事，云兮就要离开军营，可见她要走，丁衡却唤住她道：“十三刚才去找你了？” 云兮听不出丁衡这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在丁衡的注视下，她还是对着丁衡点点头。 待云兮一点头，丁衡便开口道：“行，我知道了。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可就要出发了。” 丁衡根本就没有要详细与云兮解释的想法。 看着他这样，云兮只能带着疑问对他点头，而后转身回家。 云兮转身回到家中的时候，正巧看到江擎文抱着睡醒找不到她的灏哥儿在哄。 一见云兮回来，江擎文立刻松了一口气，他怀里的灏哥儿也停止了哭泣，委屈巴巴地看向云兮，对着云兮伸出双手要抱。 云兮先对着她伸手的灏哥儿摇摇头，坚定地告诉他，“你这般委屈做什么？ 你越委屈，娘越不抱你，舅舅力气大，娘如今可抱不动你。” 听懂云兮话后的灏哥儿果然立刻止住委屈，还不忘抬起小胖手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 只是小胖手哪里能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越擦，脸上哭过的痕迹更加明显。 或许是灏哥儿自己也发现他一时擦不干净，关键是刚才哭的太凶，脸上不仅有眼泪还有鼻涕。 眼泪好擦，可鼻涕不好擦。 如今发现擦不干净后，灏哥儿愣了一瞬后，立即转身，在云兮和江擎文的错愕下，用自己的脸在江擎文的肩头蹭了蹭。 蹭完后，灏哥儿还不忘把手在江擎文的衣襟上擦干净。 做完这一切后，灏哥儿这才期待地看着云兮道：“灏灏，干净。” 听着灏哥儿软糯的语调，云兮又抬头看看已经僵硬着身子不会动的江擎文。 见江擎文表情惊愕，云兮这才向前走两步，将他怀里的灏哥儿接到自己怀里。 一看娘抱自己，灏哥儿当即对着云兮伸手，等云兮抱住他后，他就搂着云兮的脖颈不撒手。 而因着怀中一空终于回神的江擎文，看着搂着云兮脖颈不松手的灏哥儿，张开嘴似乎想说话。 可他张开了嘴，最后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看着不知道说什么的江擎文，云兮却开口询问了刚才丁衡对她说的事情。 听到云兮说正事，原本打算去换衣服的江擎文也停下脚步看着她点头道：“丁衡昨晚的确与我说了此事。 他还说不要拿尤东当别人家的小郎，就当他的小郎教养。” 江擎文看着云兮刚说完这话，云兮就对着他点头道：“丁衡说的对。 你不要拿他当别人家小郎教养，学不会，该打就打，该罚就罚。 丁衡的确是打算拿他当自家小郎教养，还打算培养他。” 云兮一边说，江擎文就一边点头。 等云兮说完，江擎文也明白了云兮的意思。 “行，这事交给我，你们放心就好。” 江擎文说完这话，见云兮好似没有别的话要说，当即快步往房里去换衣服。 看着江擎文的背影好似有人在追他一般，云兮无奈摇头后，这才带着灏哥儿去房里洗漱。 洗漱的时候，云兮还耐心地告诉灏哥儿，她明天又要离开了。 怕灏哥儿不明白，云兮重复说了三遍后，这才又道：“明天晚上你跟着哥哥睡还是跟着舅舅睡？” 听到云兮这话，灏哥儿才好似明白过来般搂着她委屈道：“蹬娘碎！” 因为说的急，所以灏哥儿又有些口齿不清，但云兮自然是能听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的。 可能听懂是一回事情，她却清楚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里，云兮抬手摸了摸灏哥儿的脑门后，这才安慰他道：“灏哥儿，娘明天是一定要走的。 你在家乖乖听哥哥和舅舅的话，等娘回来。” 云兮这话刚说完，灏哥儿就撇嘴道：“不要！” 说完这话，灏哥儿还又望了一眼云兮继续道：“灏灏，要娘。” 话音落下后，灏哥儿就搂着云兮不撒手。 见灏哥儿反应这么大，云兮刚准备开口继续劝他，不知何时来到门口的辰哥儿出声道：“娘，您别宠着他。 他如今是撒娇，等您明天离开，他最多难过两天，第三天肯定又活蹦乱跳的。” 听到辰哥儿这话，虽明知道她说的就是灏哥儿会有的反应，可想到他要难过两天，云兮还是非常舍不得。 看了眼灏哥儿，云兮这才看向辰哥儿道：“你说的娘都明白，可一想到刚回来这又要离开，还真的是舍不得你们。” 云兮这话刚说完，已经懂事的辰哥儿就走到她身边，把赖在她怀里的灏哥儿扯出来后，这才看着云兮道：“可这些都是暂时的。 娘，您如今再忙两年，等我再长大一些，走出去说话能让人信服，就换我出门。” 说完这些话，辰哥儿又看向灏哥儿道：“至于灏哥儿，有我在，他以后长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听着辰哥儿这般有担当的话，云兮先冲着他笑了笑而后便望向他身旁的灏哥儿道：“你这话是说到娘的心坎里了。 娘对灏哥儿的期望，就是他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肆意地做个普通人也好，或者做个富贵闲王也好，他的性子，娘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大出息。” 这应该是云兮第一次当着辰哥儿的面，这般直接地说出对灏哥儿以后的安排。 云兮不知辰哥儿有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暗示，但她该说的却都说了。 灏哥儿或许也知道娘和哥哥在说自己，因为害怕哥哥念叨，他乖乖站在哥哥身边一动也不动。 看着这般乖巧的灏哥儿，云兮抬手捏了捏他脸颊的rourou后，这才松手看向辰哥儿道：“灏哥儿很怕你，这是好事。 娘每次对他的撒娇最没有办法，有你看着，他也不会长歪。” 听到云兮这话，辰哥儿当即略显害羞地笑了笑。 见到辰哥儿竟然这样的笑，云兮也没忍住看着他笑出声。 “没什么好害羞的，你再想长大，如今你的年纪也摆在这里。 你现在是急着长大，等到你真的长大，就会发现，时间其实过得特别快。 几乎是眨眼间，你就会从没有娘高，变得与娘一样高，最后变成比娘高。” 云兮话音落下后，辰哥儿就对着她一个劲地点头。 看着辰哥儿这样，云兮也没有再说什么。 原本云兮就打算在今天陪陪辰哥儿和灏哥儿，正好他们俩如今都在身边，云兮便带着他们出去走了走。 等云兮刚带着辰哥儿和灏哥儿走到岸边，去接姚远和小鱼儿的船也回来了。 姚远和小鱼儿刚回来就得知云兮他们明天就要离开的事情。 因为这个事情，小鱼儿也恼怒地看向姚远道：“我说，早点，回来。 你偏偏，偏偏要，要再过两天。 我都，都没有时间，和，和云姨，说话。” 小鱼儿看着姚远刚把这话说完，姚远也懊恼地拍着脑袋道：“唉，谁知道云姨他们会提前回来。 我也离家那么多天，我也想我阿娘，谁知道会这样。” 听着小鱼儿和姚远的话，云兮冲着他们摇头道：“无需如此。 急着叫你们回来是想让你们帮着辰哥儿处理一件事情。 至于我，这次出门，年前一定回来。 有什么话，我们年前找时间慢慢说。” 云兮说完这话，小鱼儿和姚远虽然还觉得遗憾，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他们俩的回归，也让第二天云兮他们出门的离愁淡了一些。 他们俩回来，想着避嫌的阮阮也被季冠霖放了出来，让她可以来和他们三人一起玩闹。 看着他们在院中玩闹的画面，云兮抬头看看天空中已经不如前两天圆的月亮。 在心中感慨，又到了分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