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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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亦蓦地转头:“程航。” “我去打小抄了。”程航转过来,拿本夹在他腿上磕了磕,“接纳你自己。” 时亦肩膀绷得死紧,半晌没说话,沉默着重新垂睫坐直。 “我有个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在隔壁省示范当老师,当时正好被请过去在他们那个高中帮忙示范教学,我就去打听了一趟是怎么回事。” 程航说:“我同学说,这是个因为他mama开学第一天就去跟老师说儿子攻击性强有特殊情况,希望学校特殊对待的孩子。” 时母张了张嘴:“我也是为他好——” “所以学校一直对这个孩子态度不太好。”程航接着往下说,“嫌不安全,嫌不够稳定,担心什么时候就会惹事。” 时母没再出声。 “不巧的是,他们班还有几个他的初中同学。”程航说,“花钱上去的,赞助生,正好跟他坐在一块儿。” “这位赞助生威胁他,跟他要钱让他跑腿,不然就把他初中的事全说出去,继续带着人折磨他。” 程航看了一眼时亦:“还告诉他,温老师在初三那年已经被他们气得脑出血了,他要是还想拿老师当挡箭牌,找老师帮忙,可以继续祸害其他的老师。” 时亦胸口最后一口气也被那只无形的手按出去。 他仓促弯下腰,激烈地咳嗽起来。 “这些因素加在一块儿,给他了很严重的暗示。”他听见程航格外冷静的声音,“他开始坚信,他的老师生病是因为帮他。” “他在挣扎,他一直在求救。” 程航:“但他的父母不帮他,只让他找自己的问题。他的朋友转头就给欺负他的人当狗腿子,唯一帮他的老师,被他害得生了很严重的病。” “他撑不住了。”程航说,“所以他掰折了那个人的胳膊。” “我们也知道,他肯定不舒服啊。” 时母很着急:“可不就是这些问题吗?” “就是这些问题?”程航问。 “问题找到了,不就能解决了吗?跟我们说明白我们就会帮他了啊。” 时母依然想不通:“解决问题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打架——” “时亦。”程航转身,“你那时候是想拖着他从楼上跳下去吗?” 时亦手抖了几次,终于摸索着攥住林间留给他那把钥匙。 他知道程航在干什么,也是他早同意的治疗方案,到了现在,只要可能有效,什么方案他都试。 可还是疼。 所有伤口都被生生剖开,彻底暴露在空气里。 叫人喘不上气的疼。 “为什么早不跟我们说呢?” 时母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爸爸mama也很辛苦,可能是对你的关心不够,可你为什么不跟我们沟通呢?难受告诉我们就好了啊……” “我说了。”时亦说。 时母微怔。 时亦落下视线。 “我说了。” 他隔了一会儿,又重新出声:“您说,别人都没问题,为什么我不行。” 时母自己都没什么印象了,张了张嘴:“我当时是随口说的,不是故意的……” “我写了信。”时亦说,“我这次也写了,您——” 他刚拿出来两张纸,已经被时父一把抢过来。 时亦抬头。 “就因为这点破事?”时父脸色阴沉,咬着烟,“就因为这点事,你就这不满意那不满意的,还在这儿质问你妈?” “时先生!” 程航顾不上跟时亦“一个人说话另一个就闭嘴”的约定,忍不住站起来:“您先冷静一下!” “冷静什么,不就是这么点事吗?”时父揉了那两张纸扔在地上,“谁小时候没挨过欺负?谁没受过委屈?都是这么长大的,男孩子打打闹闹怎么了?” 程航还想说话,被时亦单手拦着,半晌坐了回去。 “就是让他妈给惯坏了,受了点委屈就天大地大的。压力大自己调整调整心态不就行了吗?知道父母压力多大多辛苦吗?” 时父冷声呵斥:“你们哪儿条件不比我们小时候强多了?就是太闲了,生活太好了,养出来的矫情病,别以为装出来要死要活我们就能被你吓住!” “这么凶孩子干什么?”时母拦他,“小亦就是年纪小,等长大就好了……” “马上成年了,还等到什么时候?” 时父:“小时候谁没挨过揍,挨揍了还手不就行了吗?谁没被老师罚过站打过手板?不都平平安安长大了——” “长大以后,就是这样的。” 时亦:“是吗?” 他几乎不跟时父交流,现在忽然出声,时父甚至愣了下,声音也跟着一顿。 “是吗?”时亦抬头,“就会变成你们现在这样吗。” “小亦。” 时母紧张起来,过去拉他:“你爸脾气不好,你退一步,别跟他吵……” “mama。”时亦说,“我难受。” “妈知道,你先让让你爸。”时母点点头,“你爸也是为你好。” “我难受。”时亦说。 “又觉得喘不上气了吗?” 时母还没反应过来,伸手想帮他揉胸口:“你爸就是脾气急,你——” 时亦抬手,轻轻推开她。 时母的手停在半空,怔了怔。 时亦没再试图跟她说话,走过去,弯腰捡起那两张纸,一点点撕掉。 “你什么意思?”时父问。 时亦没说话。 “我们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了?好吃好喝倒把你养废了,好好一个家让你糟蹋成这个德行!” 时父火冒三丈:“给你吃给你穿,想休学就休学,想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理医生就让你看,你还想怎么样!” 乱七八糟的心理医生很不职业地耸了耸肩,啧了一声,合上本夹塞进包里。 时亦一直把那两张纸撕碎,收好放回书包。 时父压不住火,抢过去几步抬胳膊就要挥下去,被他抬手架住。 “反了你了,还敢还手!” 时父另一条胳膊抡起来,还没来得及碰着他,时亦已经架着他的胳膊反手绞住,左手在肩膀上一按,把他整个人推了出去。 时父踉跄两步,气得抬脚踹他。 时亦低头看了一眼,没躲,锁着他踹过来的腿一拽,顺势往前绞住胳膊,整个人反拧着按在了桌子上。 时母惊慌失措地喊声响起来:“小亦!” “他们这么按着我。”时亦说,“拖着我在地上走,让我爬着从腿底下钻过去,因为我考了第一。” “mama知道了。”时母慌得不行,“你先把你爸放开——” “怎么样才能让你们听见?”时亦问。 时母愣住。 “他们要抄我的作业,抢碎了我的作业本,老师让我出去罚站。” “他们从后面踹我,在我书包里放玻璃碴,在枕头里藏大头针。” “他们围着我跑,追到没路的地方,把我堵到空调外机的护栏上,逼着我跳另一个。” “他们在我的水杯跟饭盒里下农药。” 时亦垂着视线,语气格外平静:“因为好玩。” 时母张了张嘴,声音弱下来:“小亦……” “我反思了,找自己的原因了,改了。”时亦说,“我不考第一了,不回宿舍睡觉了,不和别人一起玩了,不说话了,不吃饭了。” 时母往前走了两步:“小亦,mama错了,你先——” “我到底错在哪儿了。” 时亦看着她:“还要怎么改,告诉我行吗?” 时母脸色彻底苍白下来,晃了晃。 时亦松开手,看着时父捂着肩膀踉跄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我以前想过很多,现在不会想怎么样了。”时亦说,“对不起。” 时母隐约察觉到不对,脸色变了变。 时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家。” 时亦把书包拉好,重新背上:“糟蹋了,对不起,还给你们。” “小亦!”时母追了几步,“别胡闹,你还小,你这样——” 时亦不想再多说,朝她跟时父鞠了个躬,出门下了楼。 程航跟出去,小跑着跟时亦从楼梯上往下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