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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攸清醒来时天蒙蒙亮,熹微的晨光从两扇窗帘缝隙之间透进房间。

    大约是昨晚睡前看了江瑶的病历,他居然梦到了与江瑶初见那日。

    男人失笑,将身侧睡得正沉的娇软身躯搂进怀中,他闭上眼睛,用力吸取她身上淡淡玫瑰身体乳香气。

    梦境勾起的烦躁心情在淡香中恢复平稳,他消化掉昨晚巨大的信息量,认真地思考起来。

    江瑶的焦虑症大约与儿时的幼儿分离焦虑症有关,他对医学可以说一窍不通,昨晚在网络上搜索出来的资料也只是泛泛,一点收获也没有。

    要不……带江瑶去看看?

    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就被他自己否认了。

    先不谈他私下调查的事情,只说江瑶人现在好好的,他怎么说?

    ——瑶瑶我觉得你有病?你要不要和我去看医生?

    这行为与在雷区蹦迪差异不大。

    况且江瑶当年因此不告而别,如今他挑破此事,后果不敢预料,万一再吓跑了江瑶,他找谁要人去?

    一来二去,他把自己说服了。

    但还是要让唐骆找一位靠谱的医生了解情况,这颗定时炸弹他不保证会不会再次爆炸,但爆炸时他要是连战争预后都保证不了,那作为江瑶的伴侣也太失败了。

    炸弹携带者不知所以,一觉睡到中午,还是被香醒的。

    女人天生就懂得保持身材,江瑶也不例外,她晚餐吃得很少,昨晚又折腾那么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饭菜香气飘进卧室,自然而然唤醒了她空荡荡的胃。

    美好的一天从可以正常吃东西开始。

    江瑶一骨碌爬起来,随手套上沈攸清的短袖,趿着拖鞋走出卧室。

    男人正坐在分隔厨房和餐厅的吧台前,高脚椅转转转,手边白色马克杯中黑咖泛着酸苦的清香,他开着笔记本,电脑背对着她,划拉鼠标不知道在看什么。

    世中集团现任总裁,日理万机,平时忙得头都抬不起来。万恶的资本主义,就算是老板也要把工作带回家。江瑶对此心知肚明,不以为意地越过沈攸清,去掀锅盖。

    男人心虚地落下浏览器页面,后知后觉发现江瑶根本不在意他。

    沈攸清早起翻出了阿姨前两天来做的清炖牛rou,佐以洋葱、土豆、胡萝卜炖了一锅咖喱,此时掀开锅盖一股热气伴随咖喱香料芳辛味扑鼻而来,江瑶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食指大动。

    她含着木勺,凑过来看沈攸清的电脑屏幕:“你在看什么?”

    沈攸清在看电子版的投标文件,还是江瑶前两天纠错过的,但有纰漏,他本来不想说,结果这姑娘往枪口上撞,他指着上面一行字问:“这就是你检查过的?”

    “……”江瑶一眼看到自己没检查出来的错别字,逃避话题,继续去吃东西。

    沈攸清怕她看出端倪,也不在她眼皮子底下看唐骆发来的资料,他看了一早上,拿病例和江瑶做对比,自觉她现在问题不大,也放下心来。

    下午梁玉又发来微信请他吃饭,他和江瑶提起,后者表示无所谓:“那你去呗,好歹你和她是发小,太强硬传到家长耳朵里也不好听。”

    沈攸清转念一想也觉得江瑶所说有理,不太情愿地应下梁玉。

    沈攸清刚知道她的精神情况,草木皆惊,对此却还有顾虑,问她:“晚上一起?”

    “你可别给我添堵,我同意你和她吃饭是看在简姨的面子,我个人还是不想看她的。”工作上是一回事,但明知对方觊觎自己男友还去多余接触,江瑶是做不来的。

    “正好我回家一趟。”

    她在国外时的心理医生也询问她近来状况,江瑶把自己心中的疑虑一说,对方也请她抽时间复查。择日不如撞日,趁着沈攸清今天不在的功夫,请医生到家里给她重新做心理测试好了。

    “回家?”

    “嗯啊,”江瑶含糊其辞,“爸妈也会想我的嘛,况且我现在提出要搬出来住,可不得上赶子溜须。”

    午饭后沈攸清说去公司一趟,江瑶跟着他去公司地下停车场取车,俩人就此分道扬镳。

    到达时江家午饭刚过,庭院内向日葵在艳阳光辉下热烈绽放,月季花粉白相间骨朵盈盈饱满。万里无云,碧蓝晴空下,爱德华追着骑儿童小汽车的江妗妗在鹅卵石小路上一圈圈跑。

    一宠一主看到熟悉的粉红宾利进院,比着赛地朝江瑶奔去。

    “姑姑!姑姑!姑姑!姑姑!”小奶音如同银铃清脆,像个小鸽子一样朝江瑶张开翅膀,一口气叫个不停,“姑姑抱!”

    江瑶被热情的小甜甜哄得心花怒放,弯腰抱起江妗妗,姑侄俩亲密地贴贴脸颊,旁边爱德华吃醋地用毛茸茸的大脑袋顶江瑶的小腿。

    “你好啊爱德华。”江瑶摸摸狗头,顺手从车库架子上抄了个尖叫鸡,捏出响往远处一扔,爱德华立马背主去和玩具大战三百回合。

    江瑶偷笑,抱着江妗妗进屋了。

    客厅里,江赫晏戴着副低度数花镜看电视,这老北京点播了德云社早年相声,正跟着傻乐。抬头一看江瑶和江妗妗两张相似度80%的脸,感叹一声基因真伟大。

    “回来了。”电视里胖胖的相声演员正在表演,头上裹块土黄色头巾唱戏,惹得江赫晏哈哈大笑。

    “江市长今天没上班呀。”江瑶打了招呼,走进一楼厨房打开冰箱,指着一连养乐多朝江妗妗示意,江妗妗摇头,指了指旁边一盒葡萄汁。

    姑侄俩口味相投,江瑶放下怀中小朋友,江妗妗踮脚往白色流理台上看,江瑶倒了杯葡萄汁先递给江妗妗喝。

    容蓝正在楼上和楚若仪聊天,听到动静下了楼。

    “瑶瑶回来了?”楚若仪进了厨房,看见江妗妗正美滋滋地喝果汁,探向她的小肚子:“江妗妗?”

    小姑娘吓得:“姑姑给妗妗的!”

    楚若仪无奈,江瑶适时为江妗妗开脱:“喝一杯没事啦。”

    江妗妗举着杯子向母亲献宝,鹦鹉学舌:“喝一杯没事啦!”

    喝完果汁,小朋友天性促使江妗妗又跑到外面和爱德华玩去了。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楚若仪问。

    “嗯……下午周医生过来给我做测试。”

    楚若仪有些担忧:“沈攸清……知道吗?”

    江瑶轻咳一声:“还没。”

    “不打算告诉他?”

    “嗯……”江瑶眼神飘忽,“再说吧,反正现在也没什么问题。要说的话就要说太多,我怕他接受不了。”

    焦虑症说严重也不严重,说平常也不平常。江瑶当年一声不响地离开,的确是怕沈攸清无法接受。普通恋爱是一回事,和精神病恋爱又是一回事。她太怕沈攸清和她提出分手,不得已地离开,甚至因此病情加重。

    昨日之日不可留,她不想追溯过去。

    周凡羡下午准时到达,江瑶已经在家中专门设置的理疗室等待他。

    他在江瑶当年发病时第一时间接手她的病情,如今已有四年,对她的精神状况了解透彻。

    闲聊几句,确定江瑶没有明显异常,他调出一份电子测试题递给江瑶:“试试吧。”

    江瑶做得认真,表情凝重,一套测试题数量不少,她用时近四十分钟,点了确认。

    “分数还好,我想你目前为止已经可以进行正常生活了。”周凡羡顿了顿:“你那天说……你男朋友……”

    “嗯?”江瑶疑惑,“怎么了?”

    “你男朋友并不知情。”

    “对,我没和他提。”

    周凡羡顺手暗灭平板电脑:“他不知情的话,也许一些行为会给你造成负面影响。”

    “我知道,所以我才问你。”江瑶道,“我可以承担后果,不过是否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那我可能要见到当事人才知道。”

    其实他经手过那么多病例,向家中隐瞒病情的患者不在少数,江瑶并不特殊,他早就有泛泛的针对方案。

    只是他想见见能让这位江大小姐变得患得患失的男朋友。

    “那就再说吧。”江瑶结束话题。

    江大小姐的男朋友加了半天班,也回家一趟。

    简宁今天没出门,正敷面膜在书房看书。父亲沈震和朋友出门钓鱼未归。

    简宁看见儿子还挺惊讶:“还记得你有个妈呢?”

    沈攸清临回家前去买了点礼物赔罪,简宁不吃这套,看都不看。

    “妈,生气了?”

    简女士心有不满,字字带刺:“我哪儿敢啊。”

    “……”女人真难对付啊,沈攸清无奈:“妈,我还没说呢,你把梁玉弄去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事,简宁终于正色起来:“可不是我弄去的,她mama求到我头上,说她家小闺女就这么一个请求,朋友那么多年,我能怎么办?”

    沈攸清给自己倒了杯母亲泡的花茶:“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知道就好,儿子。”简宁看着他,“你那个小女朋友呢?什么时候带回家给妈见见?”

    “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家里还没同意,您见什么?”

    “嘿。”简宁拍了他一巴掌,“我怎么生你这么个倒霉孩子,不负责。”

    沈攸清呛了一下,连忙挽回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形象:“可不是啊,您不知道我多想把她娶回家。可她年纪那么小,我也不想太早用婚姻绑住她。”

    江瑶才不到二十三岁,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看外面的世界。她从小身体不好,家里拘束的太多,他很希望她能趁着还年轻多经历一些。

    而婚姻和恋爱不同,一旦领了那张证,就意味着他们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即便他为她全部扛起,江瑶也绝对会失去部分自由。

    他不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