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这不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炉鼎吗?

    玉襄坚持道“我只是带着我的弟弟,想来看看他母亲的家乡。”

    月神金色的眼眸看着她,那如黄金浇筑而成的双眸看得久了,有一种令人晕眩的魔力,并令被注视者感到一阵针刺般的头痛。

    他凝注着玉襄,那双金色的眼眸仿佛变成了两面铜镜,玉襄在其中看见了燕和真人那脱俗出尘的身影,又听见月神在慢条斯理的问话“你认识他么?”

    那双眼睛里一定灌注着某种法力,因为玉襄控制不住的回答道“他是我的师兄。”

    通过法术,玉襄和月神可以大致的理解对方的意思,可一些特定的文化概念,却很难精准的翻译过去。月神听在耳中,“师兄”便是“兄长”的意思。

    但,如果她的兄长是一位神明,为什么她身上却完全没有神族的气息呢?

    “他是你亲生的兄长?”

    月神感到奇妙的朝着玉襄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玉襄无法动弹,被他拉住了手。

    她感觉到他的皮肤虽然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触碰起来并不柔软,隐约带着鳞片般的硬度,而且体温冰凉的一瞬间就让她想起了他的原型——一条白蛇。

    她莫名的想,也许许仙被白娘子吓死并不是因为他太胆小懦弱或者不爱自己的妻子,有时候是真的……细想就容易瘆得慌……

    玉襄试图闭口不语,但月神只是抬眼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她的嘴巴就难以控制的自己开口了“不是。”

    月神还想追问下去,但不知道感觉到了什么,他看着玉襄愣了一下。

    他的手迅速的顺着她的手腕一路往上,沿着手肘,朝着肩膀捏去。玉襄瞪大了眼睛,迅速后撤,这一次,她倒是恢复了自主性动力,没有被限制在原地。

    清越剑破空而出,宛若一道流虹护持在她身旁,玉襄警戒的注视着月神,却见他似乎比她更加意外的惊讶道“你是……最初的女神?”

    玉襄气的恨不得一剑戳过去,但偏偏他张口闭口的又都是她从未听过的事物,叫她很担心一时冲动,便会错过什么重要线索。

    她只得咬着牙,忍气道“什么?”

    “最初的女神——”月神不自觉的朝着她迈了一步,解释道“这世间最初与最纯的阴性力量的化身。”

    他这么一说,玉襄就懂了——她的玄阴之体,在这异域,似乎被人当做是所谓的“最初的女神”的象征。

    她心中顿时有些紧张,不知道这身份究竟是好是坏。反正在中原,是需要严密隐瞒,一旦曝光,绝对好不到哪里去的事情。

    似乎看穿了她的警惕,月神的眼神微微灼热,却停在了原地,没有再靠近。

    他继续解释道“最初的神明,据说同时蕴含着阴与阳两种力量。世界因此太过圆满,而无法生出新的生命。于是神明感觉寂寞,将自己分化成‘最初的神’,与‘最初的女神’。两位神祇出生不分先后,有时以兄妹相称,有时以姐弟相称。他们繁衍后代,然后轮回转世,每一世,他们都会相遇结合。”

    “但是也有人说,最初的神与最初的女神,并不一定总会相遇。‘最初的女神’是最初的妻子与最初的母亲,也是最完美的妻子和最完美的母亲。若是哪位神祇赢得她的芳心,与她结合,就能得到‘圆满’。”

    ……所以说,剔除那些什么“最初的妻子与母亲”之类花里胡哨的形容词,这片土地上对于玄阴之体的作用,其实和中原那边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中原那边是妖怪想吃,邪道想抓去做炉鼎。贺摩这边,则直接就一个选项——做炉鼎。

    另外,最初的女神是玄阴之体,最初的神,指的应该就是元阳之体吧?

    每一世,都会相遇结合……真的?这是什么宿命的定论吗?

    虽然月神所说的异域箴言语气如此笃定,但玉襄想了想她上阳门广寒峰太逸真人座下弟子与白秋寒魔教教主之子的身份,实在看不到任何希望。

    就在她觉得那句箴言果然是乱讲的时候,玉襄突然想起来——咦,秋寒是人造的……这个怎么算?

    “你知道?”而看着玉襄的表情,月神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并非一无所知。“你知道你的身份?”

    玄阴之体的事情,她当然早就知道了。但她望着他,谨慎的没有开口。“……与你无关。”

    月神似乎有着可以强迫对方说实话的能力,可他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被“最初的女神”这个身份给动摇了些许,犹豫了一下,没有像刚才一样使用。

    “你的‘兄长’告诉你的?”他喃喃自语的猜测着,“他是‘最初的神’的转世么?如果不是的话……他让你成为他的妻子了

    么?”

    “与你无关。”

    “你似乎在对我生气。”月神看着她,显得十分茫然而无辜,好像刚才说她是入侵者,所以要杀了她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他金色的瞳孔随着清越剑盘旋飞舞的轨迹梭巡着,轻声的问道“如果我想要你成为我的妻子,我需要做什么你才会开心起来?”

    玉襄完全无法理解这位贺摩神祇的逻辑和情感转折为什么可以如此之快。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无法理解他的思考方式,刚才的气恼与焦躁突然变成了一阵无力,反倒是生不起气来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决定转移话题,主动出击道“你知道……修罗界吗?”

    她原以为这个问题应当十分隐秘,月神也许会微微一愣,然后眼神一冷,警戒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岂料对方却神色如常,轻描淡写的回答道“当然知道。”

    ……咦?这么轻易?!

    玉襄意想不到的愣了一下,连忙追问道“修罗界……是什么样的?”

    “是最初的‘不可接触者’。”月神平静的回答道“他们违逆天地的法则与世界的秩序,妄图颠覆神祇的权威与统治。那时,正好‘最初的神’与‘最初的女神’相遇结合,化为了圆满的‘最初之神’,以无上伟力打破了世界的壁垒,将阿修罗们驱赶去了另一个世界。贺摩国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怎么?”

    ……好吧,听起来,似乎是个和前世“女娲补天”、“愚公移山”等故事一样,是在贺摩国家喻户晓的传统神话故事之一呢……

    “那,你知道万魂煞血阵吗?”玉襄乘热打铁,干脆一口气问到底“也许不叫这个名字,但是是个需要很多很多灵石,用来接连阿修罗界的阵法。”

    闻言,月神歪了歪头,认真凝思了许久,才回答道“我从未听说过。怎么会有这样的阵法?世界的壁垒牢不可破……除非,‘最初的神’与‘最初的女神’,再次的相见结合。只有‘最初之神’,才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能够做到这一点。”

    这么说,玄阴之体,元阳之体,还有万魂煞血阵,这三者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当初魔教教主疯狂的试验人造元阳之体,是不是也与万魂煞血阵有关?

    可如果月神从未听说过这个阵法,那是不是说明,这很有可能是毗沙摩后来自己创建的?

    如果这样的话,万魂煞血阵的弱点与破解之法,恐怕只有他一个人知晓——更难办的是,可能还不是如今的这个少年知晓,而是那个,已经成为了魔教教主的毗沙摩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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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章

    就在玉襄倍感头疼的思索着该怎么办的时候, 月神看着她道“你似乎带着许多问题而来。”

    他的下半身缓缓地又变成了蛇尾, 绕着玉襄环形,仔细的审视着她。就像是在打量一株仙草, 值不值得自己盘住守护。

    “你不是祭司, 也不是神妻, 没有侍奉任何一位神祇, 却拥有神力。”

    即便她是“最初的女神”转世, 但除了体质特殊外, 其余方面和普通人类也是一样的——她并不会天生就具备神性, 也不会因此就拥有法力。

    “你说你只是带自己的弟弟回到他母亲的故乡,然而, 这似乎并不是你唯一的目的。”

    “你已经向我撒谎了很多次。”

    “你并不擅长掩饰。”月神绕行了一圈, 又停在了玉襄的面前, 似乎就这么一段距离与时间,足以让他看透她的一切。“对我说出实话——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玉襄试图将舌头压住不动,然而最终它还是不受控制的与嘴唇配合, 无力的吐字道“我想回家。”

    “你的家在哪里?”

    “上阳门, 广寒峰上。”

    那是月神从未听过的地方, 但他知道贺摩之外的区域广大,因此倒也并不纠结, 只是默默记下。

    “你要怎么回去?”

    “找到破解万魂煞血阵的办法, 就可以回去。”

    但月神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这样的阵法。

    他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万魂煞血阵的破法,在贺摩?”

    “因为制造出这个法阵的人,就在贺摩。”

    “是谁?”

    “毗沙摩。”

    “我?”月神微微一愣。

    在整片贺摩地区, 与他同名的人还真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凡人胆敢与神同名——毗沙摩的母亲天善公主可能是因为远离了家乡,才突破了禁忌——因此,整片贺摩的土地上,叫这个名字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自然是月神,另一个,便是未来的魔教教主。

    但在月神眼中,玉襄是特意来贺摩寻找这位“毗沙摩”的,那么那位一直和她在一起的少年,便显然不是正主。

    他陷入了沉思,“是谁跟你说,是毗沙摩制造的法阵?”

    “所有人都这么说,”玉襄道,“人们说,他想要联通修罗界。”

    月神蹙起了眉头。他好看的面容因此让人涌起一股怜爱之情,想要为他抚平眉间的皱褶,让他不沾染世间的任何忧愁。

    他摇了摇头,“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你身边的人为何要编造这样的谎言?”

    他顿了顿,想起了她的“继母”是天善公主,便以为是她的报复,“天善恨我?”

    月神喃喃道“我的确听见过她的忏悔与悔恨的祈祷,她也曾央求我带她回来……但她那时已经离开了我的神域,离我太远了。”

    说到这里,他认真的望住了玉襄,笃定道“她骗你的。我从没制造过,也没有听说过什么万魂煞血阵。”

    因为这句话不是问话,玉襄发现自己不必再不受控制的回答了。

    她对月神的这个能力又气又恼,可这异域的法术与中原的大相庭径,根本摸不着规律,防也防不住,破也破不了。

    虽然目前来看,他对自己并无太多恶意,询问的问题,好歹也没有透漏出什么秘密,但玉襄总不能让他这么一直随心所欲的问下去。

    她心想,异域的法术我完全不了解,那么我的法术,他是否也不了解?

    不管成与不成,试了才能知道!

    这么想着,玉襄在心里飞快的默念了一遍法诀,右手藏在袖口里捏出相应的咒印手势,出手如电在毗沙摩的额心一点。

    得手了!好轻易!?

    月神几乎动都没动,完全没有闪避的意思。

    他都没有任何戒心吗?

    玉襄心中惊疑不定,却还是低声的下了禁制“不许再问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