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正在吟唱的月望焦急的抓着暗河,沈小灯只给了他一个任务,就是唱催眠曲,可是,他明明可以用声波攻击啊!

    望着沈小灯平静坚定的背影,月望不停的告诫自己。

    听她的,绝对不能自作主张。

    “你的眼睛不像她,不如挖了?”殷慈睁着没有光的眼睛,裂开唇角,“不好,还是先从挖灵根开始吧……”

    他低喃着,一边伸出手掌插.入沈小灯的腹部。

    嘶……沈小灯倒吸一口凉气,好疼!她咬住牙关,滚滚的冷汗顺着脸颊落下。

    手掌硬生生的进入了她的血rou里。

    暗河中的月望流下眼泪,视线模糊的用力吟唱。

    “你的血倒是很热。”

    他故意不再深入,而是一下抽回手,又是一阵剧痛,殷慈抬起手,看见血顺着食指流下,鲜红色的,温热湿腻。

    不知道这个人的血是什么味道,殷慈伸出舌尖舔掉手指上的血,温热的液体顺着口腔滑过喉咙进入体内。

    他品尝到了黑暗。

    最深沉的痛苦,亲人对她背叛,所爱对她的轻蔑,所恐、所惧、所恨、所悲,经历死亡的不甘,当水彻底没过头顶的绝望,还有……沉溺在深渊里也要不停挣扎向上的灵魂。

    这就是沈小灯的情绪。

    完完全全黑暗,没有一丝光明,比他这个魔族还要浓稠黏黑的……人类。

    他的手指还悬在唇边,殷慈的眼睛盯着她,瞳仁急速的收缩。

    四大魔将诞生于人的七情六欲,吸食负面情绪,并从中获得力量,反之,他亦会被人之情绪所影响,更别说血液这种直接的方式,他没有猜到沈小灯跟别人是不同的。

    沈小灯轻笑,“好喝吗?”

    纯钧巨剑出现在殷慈的背后,就在他被影响的一瞬间穿过他的胸口,精准的刺中了魔丹。

    只要她轻轻的拨动剑柄,他的魔丹就会成为碎片。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同一招会对你奏效两次呢,殷慈。”

    沈小灯手掌抚过腹部,伤口被灵气缝合,她皱起眉头,“刚才那一下可是很疼的,加倍还给你如何?”

    那团火焰还在空中跳跃着。

    如果他足够小心会发现沈小灯的运筹帷幄。

    但是他轻视了,就好像曾经他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一瞬间殷慈又体会到沈小灯血液里的情绪。

    火光下,沈小灯唇瓣微启,像是被撒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柔软润泽。

    “先从挖灵根开始吧。”

    她弯了弯眼睛。

    殷慈感觉一只小手伸了过来,带着微凉的寒意,当指尖穿过衣服触及皮肤,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微颤,当手指穿过血rou,一阵剧痛迅速的席卷而来,利落干脆的用最疼的方式把刚才所经受的还给他。

    他从不畏惧身体的痛苦,但是一边要忍受这种痛一边禁锢身体,以免稍有偏差她的剑就会搅烂魔丹,这才是最难忍受的,每一刻每一秒都是煎熬。

    沈小灯离他很近,只有几个呼吸的距离,手中动作残忍,眼睛却在认真的望着他,眸光如水波潋滟。

    第35章 眉心

    殷慈知道亲手插.入血rou收割生命的感觉, 非常的令人着迷。

    但是他没想到, 有一天他也会被其他人宰割。

    无尽的痛楚,就像每一寸肌rou都在被凌迟,殷慈闷哼着喘息, 目光灼灼的盯着沈小灯的脸,那滴血液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他不禁揣测,沈小灯会爱上这种感觉。

    站在顶端随意褫夺, 轻易的便能决定别人的生死。

    她就像一个天生的魔族, 神魂都被黑色侵染的干干净净的,当这么一个黑暗的人接触血腥会变成比他更可怕的怪物。

    一想到这个殷慈竟然有几分把人拖下泥沼的快感。

    几滴血液沾上了沈小灯的脸颊,如落在了一片茫茫的白雪之中, 更显她肤如凝脂, 那一点红点缀其间,一袭黑衣, 眉目凛冽,瞳仁光华流转,竟有几分妖异。

    他身体颤动了一下,低声说道:“杀了我。”

    沉溺杀戮迷失自我吧。

    沈小灯抬眼,语气波澜不兴:“殷慈,你真是可悲……”

    手中的灵力不急不缓的抓住殷慈腹部的魔灵根, 这时殷慈连神魂都感到一阵痛意,可是,他眨了眨眼, 之前在初歇城大开杀戒暴走的魔力此时却神奇般的被安抚了。

    被反噬的魔族一般会窝在魔域消化魔气肆虐之痛,低阶的魔族甚至会爆体而亡,他则会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痛楚中,现在他的神魂越是痛,他的身体就越舒缓,在沈小灯的手中,殷慈既痛又爽。

    沈小灯自然不知道殷慈真实的想法。

    把殷慈额头凸起的青筋都当成了极致的忍受。

    “你身处黑暗,却十分渴望光明。”

    沈小灯回想到书中殷慈的一生,黑暗生物似乎都有趋光性,最后被魔君长越杀死时,都在渴望女主这道光。

    这句话让殷慈一愣,恼怒的说道:“我是魔族,最讨厌的便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

    “除了沈扶摇对吗?”

    殷慈危险的眯起双眼。

    沈小灯道:“还夺舍了方平,一路照顾她甚至用魔血打开白云山庄的出口,在你心里沈扶摇就是污浊不堪的内心里唯一守护的光。”

    被对方直言不讳的挑出深藏心底的秘密,殷慈杀意暴涨,就算他失去魔灵根,甚至失去魔丹,沈小灯也不一定能活着走出魔域。

    殷慈,“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沈小灯眼睛微转,自然而然的说道:“乖女儿,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是你大明池畔的爹爹啊。”

    伴随着这句话她手猛地用力,将殷慈的魔根一举挖出。

    “啊——”

    一阵灭顶的痛感让殷慈神魂颤抖。

    被挖出灵根的痛楚比开膛破肚的皮rou之痛强上万倍,他如同从水里捞上来的,浑身湿透,四肢无力,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沈小灯眸光一闪。

    就是现在!

    她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按入殷慈的眉心。

    远比契约人更强大的殷慈本能的反抗这不平等的血契。

    沈小灯体内的灵力急速运转,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她不能输,也输不起。

    灵力和魔力在殷慈体内胶着抗衡。

    恍然间,他听到沈小灯的声音,“将自己的所有都寄托在别人身上,这样只会成为光明的奴隶,而不是获得这束光。”

    殷慈潜意识里又想起沈小灯的表情,没有他想象中沉溺杀戮的痴态,为什么……她明明比黑暗还要更黑暗。

    是因为她一直在挣扎啊,就算身处泥潭,满手污泥,也要向上飞去。

    至少这一刻,殷慈承认了沈小灯。

    一阵光芒从两人之间爆开。

    一个复杂的血阵想两人脚下展开,无数灵力和魔力在空中激荡窜流,整个宫殿的幕帘同时飞舞起来,暗河的波浪扬起数丈,月望吃惊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在此之前,居然、居然真的血契了魔族!还是个魔将!

    这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这就是真实,月望无法用语言描述自己内心的震撼。

    血契成了。

    沈小灯望见殷慈眉间浮现一个红色的标记。

    ……太好了。

    她眼前一片漆黑,从高处跌落,连日来的消耗灵力,就算有如意仙藤和玉魄寒髓,此时也支撑不起,沈小灯晕了过去。

    月望小心接住她,不想她被水打湿,仔细的放在宫殿上。

    而殷慈也脱力的落在地上,同样双目紧闭。

    魔域月亮是灰色的,太阳也是灰色的。

    常年天空飘着灰色的雪花,据说是从深渊火山飘出来的灰烬。

    在魔域一切都是枯败的,从他有意识起就知道他是魔族,拥有传承的力量,他的力量来源于人类的负面情绪,多么可笑,魔族远比人类强大,力量的源泉却是人。

    他和其他魔族一样憎恶人类,比普通人更厌恶的便是满口仁义道德的修真人士,他们虚伪无比,凭什么天道垂怜,只要天赋足够几经机缘就能摆脱一切离开尘世飞升仙界,而更强大的魔族却永远被困在魔域。

    只要去过人间,就会感受到当炽热的阳光洒在皮肤上是什么感觉,就会知道微风吹过发梢是什么感觉,就会知道原来舌头不止是用来说话的。

    弱小的人类有他们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占有美好成为了魔族的共识。

    当你不曾体会过光明就不会羡慕光明。

    魔族像是被诅咒一般,从黑暗中出生被黑暗所禁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生世世,待在灰色的天空下。

    魔族没有未来。

    殷慈想到既然没有未来,那为何要压抑自己?他就是要别人也跟他一样痛苦,直到遇到了沈扶摇,她的善良在修真域界如同一道清流,正是他所渴望的光明,沈扶摇纵使在肮脏的修真域界,在龃龉最多的世家名门也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

    如果魔族之人也能如此,会不会带来希望?

    沈扶摇是殷慈心中的自己,他无法做到,便悉心守护她。

    但是,沈小灯强势的闯了进来。

    她比黑暗更黑暗,和他一样好似从最初就在黑暗中诞生,可是……那多人在拉着她,那么多遭遇在撕扯着她,把她拖入水底,但是还是如同一道耀眼的火焰,决不妥协,焚尽一切。

    那一瞬间,在契约结成的瞬间,他感知到了。

    若黑暗要吞噬自己,便更加不能同黑暗屈服,这是另一种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