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屋子里明亮起来，也显得有些尘嚣。 温漾望向温老爷子，对方缄默不语，望着楼梯的方向一动不动。 温漾便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看见了独自走下来的慕云平。 慕云平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下巴有些胡渣，神情有些憔悴，往日里那么一个平静笃定的人，现在眼里竟然有些沧桑和迷茫。 温漾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慕云平回望过来，怔了一下，很快修整了表情。 “爸，大少爷，你们来了。”慕云平打了招呼，声音有些沙哑，透露出一丝疲惫，“她刚睡下，你们要见她的话，等一会儿吧。” 温老爷子点点头，在慕云平的搀扶下走到沙发边坐下，温漾也不客气，跟着他坐到了单人沙发上。 慕云平准备去倒茶，但被温漾拦住了。 “不必麻烦了，不需要。”温漾看了看腕表淡淡道，“我坐不了多久，半个小时后她还不醒我就离开。” 慕云平愣了一下，他很少有这么反应迟钝的时候，温漾有些讶异地望着他，他沉默了一会说：“也好。” 说完，他坐到了一边，低头沉默着。 温老爷子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皱眉关切道：“云平，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小柔闹得太凶，你太累了？” 慕云平抿着唇没说话，温老爷子继续道：“我早跟你说多请几个人，你非要亲自照顾她。不如我这次……” “不用。”慕云平打断岳父的话，低声道，“我自己就可以。”他仍然这么坚持。 温漾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过了一阵子，约莫十来分钟吧，他忽然道：“慕先生有时间的话，我们单独聊聊？” 慕云平意外地望向他，本想拒绝，但看温漾探究的眼神，又去看他昳丽俊秀的面容，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另外一个人，于是最后他没能拒绝，还跟着温漾到了后院交谈。 后院种了不少花花草草，但这个季节没有开花的，只有些灌木的绿色。 温漾走到台阶外围，远离了别墅一些，才慢慢开口：“我还是第一次见慕先生这个样子，想来你们最近过得不太好。” 慕云平没说话，人站在那一动不动。 温漾侧眼睨这他，清雅俊秀的侧脸展现在慕云平面前，让他再次恍惚起来。 温漾注意到他那个眼神，想了想道：“她最近该不会一直在想那个男人吧？” 慕云平似乎有些意外他可以猜到这个，皱着眉显得有些慌乱，温漾直接道：“不用担心，我没在这里安排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的表现。”他羞赧地笑了笑，“你老盯着我发呆，绝对不会是突然发现我的相貌长得还不错，应该是她最近给你的刺激太多了。” 慕云平这个人，在遇见温柔之前，可以说是无欲无求的。 他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有着普普通通的相貌，本也打算过普普通通的人生。 他此生最不普通的，就是因为学历高，进入先成工作，然后认识了温柔。 自此，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凭借出色的工作能力成为温柔的左膀右臂，在温柔那鲜少可以抗衡温漾的几年里，全是靠他筹谋策划。 再后来，温柔败给了温漾，但慕云平在这场战败后得到了他想要的——他和温柔结婚了。 他们结婚之后其实一直过得还不错。温柔看似很冷漠，其实对慕云平很依赖。很多时候，他们都还是甜甜蜜蜜的。 但随着温漾和乐瑶认识，随着过去的矛盾越发激烈，随着温漾单方面宣布和乐瑶的结婚传得到处都是，温柔最后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近日来好不容易因为治疗而平复一些的心情也都毁于一旦。 温漾的到来既意外又不意外，慕云平一直看着他不说话，温漾以为他不会说了，但他最后还是说了。 “你现在不适合和她见面。”他尽量理智地说，“我担心她会分不清你和那个人。” 温漾其实猜到这种情况了，但被慕云平说出来还是有些意外。 这次换他不说话了，慕云平心情复杂地看了他好久，喃喃道：“你们是真的很像。” 温漾看了他一眼，未语。 慕云平还想说什么，温柔的尖叫声响起，他迅速抬眸望去，看见了站在二楼窗前的女人。 她望着温漾，温漾抬眸望去，看见了母亲眼里的执着和沉迷。 啊，真是不太好，还真是被她当做另外一个人了。 温漾正烦恼的时候，温柔就突然翻窗要跳下来，慕云平飞快冲上去接她，她整个人砸下来，将慕云平压在身下，后者发出痛呼，前者却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朝温漾跑过来。 “原野！” 听听这称呼，还真把他当成那个男人了。 温漾缓步后退，躲开温柔的飞扑，浅淡地笑着说：“温女士，搞错了，我是温漾，你儿子。” 简简单单一句话，好像破坏了温柔自己构建的美好幻境，她整个人摇晃了一下，在摔倒之前被终于爬起来的慕云平扶住了。 “你这样永远不会真正得到你想要的。”温漾无视发疯的温柔，对慕云平说，“你要让她真的清醒，就得让她明白现在什么才是对她最重要的。” 慕云平狼狈地望向温漾，温漾整理衣襟不疾不徐道：“你总是在她身边，她就只记得失去过那么一个人。她一回头总是能看见你，她就永远不会明白你的存在具有什么意义。” 慕云平诧异地愣在原地，抱着温柔的力道不由松了松，温柔趁机挣开了他，还要奔向温漾，但再次被人拦住了。这次是医护人员，以及温老爷子。 “把她带进去。”温老爷子脸色难看地说。 医护人员立刻拉着温柔走，温柔眼神痴迷地看着温漾，嘴里不断唤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温漾啧了一声，饶是淡定如他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朝温老爷子点点头，丢给慕云平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直接走了。 他这次来，一点都没动摇。 不会因为温柔的精神状态而担忧，也不会因为她好似很怀念他的父亲感到什么欣慰。 他过去始终憎恨他们。憎恨母亲，憎恨父亲。 但现在不会了。他意识到他其实没有恨的，只是不甘心，而这份不甘心，也在这段时间的自我清醒中消失殆尽了。 他现在对这一切所剩无几的，就只是考虑如何收场。 他要处理好一切，这样才能让他真正在意的人没有顾虑地和他在一起。 温漾走了，慕云平陪着温老爷子送温柔上楼。 医生给温柔打了镇静剂，她终于平静下来，温老爷子松了口气，转身时看见慕云平在盯着一张照片发呆。 他走过去，看见了照片上笑容甜蜜的少年少女。 慕云平也没理会温老爷子，只是用拇指抚过照片的右下角，那里用黑色签字笔写了一句话。 ——温柔的原野。 温柔的原野啊。 看来这么多年的陪伴，到底是敌不过一次失去的执念。 慕云平突然觉得很累。他按了按额角，和岳父道别后独自离开去休息了。 温老爷子当时没当回事，陪了女儿一会，再想起要和女婿说什么的时候，才被告知对方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 “什么？”温老爷子错愕，“他走了？去哪了？” 管家蹙眉道：“没说。我有阻拦，但慕先生很坚持。” 温老爷子怔在原地，想起慕云平看那张照片时的神情，长叹一声闭上了眼。 另一边。 乐瑶在前往广州拍戏之前，接到剧组通知，大家要一起吃个饭，互相熟悉一下。 赵彤送乐瑶过去，在路上告诉了她今晚一起吃饭的都有谁。 “有制片方，导演副导演编剧等等工作人员，还有其他主要演员。”赵彤沉吟了一会说，“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男主角是叶影帝。” 乐瑶愣了一下：“你说叶淳？” “嗯，好像是一早就定好的。有叶影帝搭戏的话，你拿奖的几率更大了。”赵彤又开始做梦了。 乐瑶嘴角抽了抽，想到叶淳，想到两人之前的交际，又莫名想到温漾，心里一片混乱。 今晚的聚餐地点在日料店，她踌躇半天才进了餐厅，本以为自己磨磨蹭蹭会是最后一个到的，但进去之后发现还有一个位置空着。 那个位置在最中间，左边是林煜，右边是资方负责人，来之前赵彤给她看过这些人的照片，避免她叫错人。 再往旁边看，是很面熟的两位女演员，然后就是叶淳。 女演员的名字乐瑶一时想不起来，就在嘴边，耳熟能详，但这会儿就是突然想不起来。 林煜看见她就招呼她坐下，那么有名的大导演在不拍戏的时候似乎很好相处。 乐瑶有些迟疑地落座在侧面，身边是电影的编剧和副导演，斜对面就是叶淳，正对面是那个空着的位置。 她还在琢磨那个位置是谁的，就听见门再次打开的声音。 她抬眸望去，看见一身银灰色西装的温漾。 “抱歉，有些事耽搁了，让各位久等。”他温文尔雅地朝各位道歉，理所应当地走向最中央那个众星拱月的位置，然后一抬眼，就和乐瑶的视线对上。 他笑容真切了几分，美丽的眼睛弯了弯，在跪坐下去之前倾身隔着桌子摸了一下乐瑶的头：“那么看着我干吗，想我了？” 这样旁若无人近乎调情般的言语，让乐瑶蹭得一下子红了脸。 第八十四章 在场之人因为温漾的举动和言语而惊讶无措的不止乐瑶一个。 几乎所有人都被温漾给吓到了，大家本来还在热热闹闹交谈，现在全都闭上了嘴，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和乐瑶。 温漾是全场最淡定的那个，不过他在外也很少有什么不淡定的时候。 他缓缓跪坐下来，看了看身侧，对资方负责人说：“介意和我老婆换个位置吗？” “我老婆”这三个字说得可谓自然流畅，仿佛说过千百万遍一般熟稔，听得叶淳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当然，他没笑出声。 资方负责人自然没意见，他巴不得有机会讨好温漾，笑眯眯地起身和乐瑶换位置。 乐瑶麻木地坐到温漾身边，瞟了他一脸的淡定安然，头一次体会到哭笑不得的感觉。 “看来你是真想我了。”坐好之后，在温漾的眼神示意下大家再次开始聊天，他在一片不低不高的交谈声中和乐瑶说话，“这么一直盯着我看，怕我消失吗？” 乐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也没移开视线，还是那么直直地看着他。 温漾嘴角的笑意扩大了几分，他安抚地拍了拍乐瑶放在膝上的手，轻声道：“别担心，陪你吃完饭就和你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