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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节

    这个想法毫无破绽!

    现在的问题是,想要告密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仲儿人在不夜翁主府是无法得到这个机会的。现阶段而言,她得想办法离开这座内外严密的府邸,联系到能够帮她进宫的人。

    这件事乍一想很难,但仔细去捋也不是毫无可能。想了一两天之后,仲儿就有了个主意

    第426章 北山(3)

    “既然你是如此想的, 便也罢了!”陈如意小朋友今日上完课之后就听闻婢女仲儿有事求她, 没有多想,便让她近前来说话。

    仲儿虽然只是一名普通婢女, 却是姨母送她的人, 总是和一般的婢女不同, 多有体面。

    仲儿也没说别的,就是感谢一番陈如意这个主人的优待,只是她在翁主府多有不惯,又特别想念当初一起出宫的熟人, 便想回去服侍老主子。她之所以敢这样直接说, 也是因为知道陈如意的脾气。

    她确实不是一个会为难人的。

    果然, 陈如意并没有多想。虽然她猜测仲儿想要回去的理由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但按照她想, 也不过是仲儿觉得留在她这里没前途而已。陈如意小朋友年纪还小,有些事情看不穿,却不代表她身边的人也看不穿!对于仲儿的‘大志向’,早就有人说给陈如意听了。

    陈如意倒是没放在心上,说到底谁又不想出人头地呢!

    一个婢女的去留并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人家无心留在翁主府了, 又何必强求呢。陈如意当即安排了马车,又让另一个妇人送了仲儿,将她交还给了永华殿。

    永华殿那边收到了人也不把这当大事, 陈娇倒是听下面的人禀报了此事。当时她正在听歌姬唱曲, 半闭着眼睛道:“罢了, 不过是个不识得好歹的…上不得台面,日后就让她在下院做事,不许去前殿与正院了。”

    陈娇是什么人,这些年见识过的人和事实在是太多了!说实在的,这么个小姑娘的伎俩很难逃过她的法眼。陈娇之所以显得没情商,那只是因为她觉得没必要做出个好人样而已!

    以她的身份,她大可以肆意妄为。她前半辈子是这么来的,下半辈子自然也不会委屈自己。

    在陈娇看来,仲儿那些要求回来的理由真是一点儿站不住脚!她之前就注意过这个仲儿,隐约记得这个眼珠子会骨碌骨碌乱转的宫女很喜欢到处瞎打听——特别是打听天子相关的事!

    这样的宫女陈娇在宫里的时候不知道见过多少,从来只当是笑话看待而已。

    这次回来,她只当是仲儿在侄女儿那儿没出路,这才想回来重新碰运气…站在仲儿的角度来说这没什么问题,这天底下的人谁又不想求上进,然后更进一步呢?但站在陈娇的角度看待,就未免不认同了。

    对于陈娇这样的人来说,一个宫婢而已,真的就和一个物件没什么差别!身为一个物件,最重要的就是安分守己、听话!谁见过一个物件不服安排的?还不是主人说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的!

    不管这个宫婢出于什么理由反抗了安排,这在陈娇眼里都不是什么好的!当然,既然侄女儿都同意了,还把人送回来了,陈娇也不至于还特意和这么个宫婢较劲。所以她也只是随口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轻飘飘地就决定了另一个人的命运。

    另一边的仲儿,才回到永华殿就被安排到了下院。

    所谓下院,其实就是下人们居住和劳作的地方。之前仲儿是在居住主人和贵客的院子里做事,和这个时候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是过去的她,肯定会因为这种羞辱而不敢见人,但现在的她是不会的。

    她知道自己要求回来这一点可能得罪了陈娇,但她不担心这个,因为她很快就要离开永华殿了!

    而回到永华殿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以前认识的宫人。而且不是别人,正是负责向宫内传消息的人!

    陈娇这里的宫人一直有往宫内传消息,只不过宫内很少去看而已。

    这些人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监视陈娇…没办法,陈娇身份特殊。说她是废后吧,倒也不是,她依旧是天底下极尊贵的一类人,所以她生活上实在没什么拘束,也不能拘束。可要说她是一个什么都能做的大汉贵女,这也不是。

    比如说,公主们能够养小情人,她能么?

    可以说,陈娇这里哪怕只是有一点点捕风捉影的绯闻传出来,就算是假的,那也是在打天子的脸!

    这些监视的人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避免有损皇家脸面的事发生才存在的。

    只是陈娇虽然骄纵,却不是一个傻的。别看她平常能够不给刘彻面子,两个人怼起来甚至敢动手,事实上到了必要的时候她也是知道底线的——守住底线,她这辈子才能和刘家两相安好。

    所以不该做的事情她是没做过的。

    这样一来,很多时候上报的消息都是些例行废话。久而久之的,宫里看消息的人大都也是扫一眼,不当回事也就过去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渠道,一个往宫里传递消息的渠道!

    这就是为什么仲儿一定要回永华殿的原因!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找到往宫里告密的机会!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封,交给一个宦官。仲儿低声道:“大人,此事有关不夜翁主…是一件天大的事,您要是非得看看信里写的是什么,仲儿倒是不阻拦。只是这件事多一个人知道并不是什么好事,您要是愿意担这个干系…”

    仲儿没有把话说完,但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对方不会不明白。

    其实等仲儿离开之后,那宦官是有点儿犹豫的。他觉得仲儿口中的从不夜翁主府带来的消息说不准好坏,说不定就是仲儿为了一个人独占功劳呢?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是有风险的。

    贵人之事很多时候是很隐秘的,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干系!

    在宫廷之中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宦官不会不明白,什么都不打听、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人才能长命百岁呢!

    想想自己的年纪,也不年轻了。相比起可能的功劳,以及功劳会带来的东西,他觉得现有的安稳生活更加踏实。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没有拆开信封,只是又写了一份文书,说明这封信的来历,然后一起封起来,送到了和他交接消息的人那里。

    之后就是等待…仲儿觉得等了很久——其实也没多久,不过两三天而已。实在是这个时候来自永华殿的消息不受重视,宫里都觉得这只是例行上报而已,一份情报两三天后才拆开,这也是常事了!

    只是仲儿本就期盼回信,觉得这是自己改变命运的机会,寄托很多,等一刻都会觉得太长!再加上这两三天她都在下院里做粗活儿,这种活儿相比起她以前做的那些细活儿完全不能比。

    既辛苦,又容易被人刁难!特别是她以前是做细活儿的,突然来到这些人中间,还特别任意遭人排挤!

    这么辛苦,也让等待的时间被拉长了。

    好在第四天的时候有人来永华殿了,是宫里来的人,说是要接走几个原本送过来的宫女。用的理由是有方士算命,算到一些宫女的命格不同,需要做不同的安排。

    送到永华殿这边的宫女,说是侍奉陈娇,事实上还是宫里的人。方士按照宫里的名录挑选出命格不同的人,这些人还在名录上,自然有可能被挑出。

    话虽这么说,陈娇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只当宫里又有人弄鬼呢!反正她现在已经跳出宫了,何必在意宫里又有什么大戏!既然宫里派人来要人,就送回去好了。

    三个宫女被带回了皇宫,其中就包括仲儿!相比起另外两个懵懵懂懂不知事的宫女,仲儿是心中清楚的那一个!也就是说,其他两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不然的话,怎么她才递上消息几天就被带回了宫中?若说这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果然,不出所料,回到宫中之后仲儿就和两外两个同来的宫女分开了。有两个宦官带着她单独往清凉殿去,而清凉殿正是天子在夏天时的寝宫。

    韩让是在飨食前后听小宦官禀报,说是永华殿宫女仲儿送到——听说这个人到了,他一时之间亦是紧张。倒不是因为这个人是个重要人物,而是这个宫女牵扯出来的事情实在让人头皮发麻!

    四天前宫中接到了永华殿送来的消息,永华殿最近又没什么事,估计就是一些例行上报而已。天子不重视,天子身边的人也不重视。压在众多奏章之下,等到一天前才被注意到。

    就这样,天子也懒得瞧,只让韩让看一眼就算了,他自己还有别的奏章批复呢!

    韩让当时也没当回事…说实在的,如果能回到一天前,他一定会劝说天子自己看这次的消息的,而不是他代为查阅。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次的事情他不一定会死,但也足够他战战兢兢了。

    当时看完信的他浑身冷汗,引起了天子的注意。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永华殿真有什么事?”刘彻觉得好笑,他其实并不觉得永华殿会有什么事。只是随口道:“让朕瞧瞧信里写了什么。”

    韩让既觉得手上的信是烫手山芋,想要丢出去。又觉得给刘彻看这封信就不得不面对天子之怒,一时之间竟是进退两难!

    只是天子已经发话了,韩让的进退两难也就无意义了,只能双手不稳地奉上信件——刘彻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如果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这个时候就应该知道这不会是一件小事了。

    韩让是什么人?天子身边第一的宦官,天底下最高的机密他都知道,一般二般的事能吓到他?那未免就是玩笑了!

    能让他这样受到震动,是什么级别的事也多少有个数了。

    不过就算这会儿不知道,等一会儿也该知道了,这种延迟也延迟不了多久。

    刘彻一开始真没把这封信看在眼里,只是读过两三行字之后才脸色严肃起来——其实这封信并不长,仲儿虽然会写字,却不会写很多字,只是略知道而已。所以这封信写的很简单,意图用最简单的话把事情说清楚。

    但刘彻却看信看了很久,反复阅读了好几遍,这个时候韩让都看不出这位自己随侍多年的天子是怎么想的。

    按照道理来说,愤怒是最正常的。韩让倒是知道,无忧翁主并非天子血脉,在这件事上不夜翁主也从来没有欺骗过天子。但不管怎么说,知道不夜翁主当年与谁生下无忧翁主,甚至如今还与那人有来往,这始终是一件足够天子愤怒的事。

    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得到了自己没有得到的那个女人。普通人尚且心绪不稳,何况是天子呢!

    天子拥有的权势可能会把事情变得复杂,也有可能会把事情变得非常简单。

    简单粗暴。

    但天子真的是愤怒吗?又不太像…这是韩让第一次感觉到天威难测!他当然知道伴君如伴虎,只是他过去却是觉得自己在性情上对天子是有足够的了解的。

    不过不管天子是怎么想的,有一点总是没错的——现在的天子极端危险!也是,知道这种事总是不能愉快的。

    而现在,天子让找来的人已经送来了,这就要揭开‘盖子’了。到底事情会怎样,韩让也吃不准…对于他这样的老油条来说,不紧张才怪!

    仲儿过去从没和韩让打过交道!这位天子身边的中常侍是什么为位置,她又是什么位置?对方权势滔天,都不是她有机会讨好到的人物!而这次,却是这位大人物亲自来见她!

    她知道这说明了她这次告密的分量。

    这让她既是紧张,又是暗喜!

    “仲儿姑娘,随吾来罢,陛下要见你。”韩让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实在的,他心里不知道骂了这个蠢货多少次!

    她传上来的这个消息…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告密到天子头上?这事情造成的动荡,谁能承担?到现在为止韩让都看不出来这件事里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如果不是天子还要见她,韩让恨不得直接处理了她!

    刘彻是在一个暗室见的仲儿,身边除了韩让没有其他人。这倒不让韩让觉得奇怪,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宣扬出去的好,宣扬出去天子一样伤脸面。

    “那信中所言是真?”刘彻站在这个告密宫女面前,想要从这个宫女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撒谎痕迹。哪怕他早就清楚这件事九成九是真的,毕竟这种告密谁又敢随便乱说呢!

    但他还是希望事情是假的。

    仲儿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天子没让她起,她自然不能起。听到天子一开始就提及了这件事,连忙道:“陛下,奴婢不敢撒谎,心中所言没有一字虚假!”

    刘彻闭了闭眼睛,室内安静了一会儿。韩让一下觉得压力特别大,而能够无形之中造成这种压力的,只有天子。

    韩让这样常常随侍刘彻身边的人尚且如此,仲儿就更别提了。行礼都不稳当,竟跪到在地,头低的深深,不敢抬起。同时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隐忧…她这次选择告密,会不会是个错误的选择。

    但这种隐忧只存在了一瞬间,因为暗室之中的情况容不得她多想。

    刘彻终于重新开口,问了仲儿好几个问题,都是和告密的那件事相关的。因为这件事确实是真事,没有胡编乱造的成分,所以仲儿说来也是细节很多,并无错漏…简单来说,到了这个份上,就算不想承认信中内容是真的恐怕也不行了。

    “如此说来,你倒是立了一功…”刘彻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禀报朕此事,是衷心,还是想要求赏?”

    仲儿连忙磕头道:“启禀陛下,奴婢、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乍闻此事只觉得天塌地陷…不管如何,不管如何总不该明明知道,却还让陛下受人欺瞒…”

    “倒是个衷心的。”刘彻淡淡道。

    仲儿听这一句已是心中一喜…然而暗室之中的另一个人,韩让就不这样想了——相比起仲儿,韩让自然要了解刘彻的多!

    而且韩让总算知道仲儿的想法了…竟然是为了告密求赏!他可不会相信她做这些是因为对皇上忠心!

    “既然是这样…”刘彻抬了抬手道:“韩让,带她下去罢!”

    韩让躬身,轻声道:“求陛下能给个旨意,这宫人到底该如何处置…”

    “难道连这也要朕多说吗?”刘彻这个时候已经转过身去了。

    声音沉沉,韩让打了个冷战,哪里还敢多问,忙道:“是,陛下!”

    “仲儿姑娘,随吾来罢!”韩让领着仲儿走出暗室…跟在他身后的仲儿心里直打鼓,这和她想象的情况不太一样,虽然在她的想象中也从来没有个准确的结果,但至少不一样是这样的。

    只能说,她虽然在宫中长大,却始终没有接触过真正的贵人,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阴谋。所以对很多事情都停留在想象中,而这种想象是基于她个人理所当然的想法,受限于她的见识。

    走了出来,韩让吩咐两个健壮的小宦官:“将这宫婢堵住嘴压下去!陛下跟前失仪,该用大刑!”

    语气有森森寒意!

    仲儿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急转直下,还来不及说什么呢,就被两个官宦用手帕堵住了嘴,反剪住了双手。至于那两个宦官,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件事不简单!先不说这个宫女怎么会单独随着韩让去暗室见天子,就是现在的处置,也是处处蹊跷!透着一股子诡异!

    不过这种事他们只是放在心里,而不会表现出一分一毫的好奇!在这个宫里,特别是常常能接触到贵人的那些人,最重要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好奇心、管住自己的嘴!做不到这个,迟早要死在这些事上!

    反正上面的吩咐,装聋作哑去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