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马振豪三兄弟看得分明, 目光却也只是从这些人面前扫过, 眼神根本不做停留。

    他们挺着小身板, 脸上平静无波。

    村长何大牛家很快到了, 他们一大家子都坐在清扫过积雪的院子里；端出来的桌子上摆着一盘南瓜子，以及一小堆花生。何大牛有三个儿子，他们都已经成家, 而且有了下一代。所以，他家的院子坐满了人, 显得格外热闹。

    “何叔，新年好, 我带孩子们过来给您拜年了。”

    乔婉没有忘记，他们刚分到山地的时候，何大牛替他们家挑水灌溉了四亩地的土豆, 整整忙活了一下午。

    “村长爷爷，奶奶, 三位叔叔婶婶，祝你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五个孩子站成一排，异口同声地说道。这个院子里有他们经常一起玩的小伙伴, 孩子们双眼亮晶晶的，见到好友的喜悦藏也藏不住。

    “好好好，大家新年好！”何大牛今天心情本来就不错，看到眼前的整齐乖巧的孩子，更是连连夸赞。

    跟在乔婉身后的乔笙和乔骁，同样表达了自己的祝福和感谢。毕竟，村长不仅做主让她们留下来，还费心费力帮她们跑户籍证明。

    院子里人一多，板凳就明显不够用了。

    乔婉开口拦住想要起身让她们的村长家人，“谢谢，不用了。我们待会儿还得去罗家拜年。”

    村长听乔婉这么一说，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原本还有些担心马伯文走后，乔婉撑不起这个家，现在看来，乔婉做得很好。

    乔婉他们略微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走的时候，孩子们的口袋里还被村长媳妇塞了好几个核桃。显然，这是看到他们来了之后，村长媳妇特意从屋子里拿出来的。

    “爹，乔婉竟然会带孩子来我家拜年。这不像是她会做的事情！”村长的大儿子江春来感慨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现在爹是村长，她肯定是要来巴结的，你又不是……”

    “混账！”

    何大牛气得满脸通红，一掌拍在桌上，直接打断了二儿子江春分没有出口的话，“我是怎么教你的？你给我站起来，好好反省一下。”

    何春分不服气地顶撞道：“我说的是事实！当初马伯文要不是地主家的儿子，你看乔婉会不会爬他的床。”

    啪的一声，何大牛起身给了二儿子一记响亮的耳光。

    “何春分，你给老子听好了，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是那些成天围在一起说东家长、西家短的妇人！你有议论别人的时间，可以去多砍点柴火，也可以想办法让自家的孩子吃饱长好！你看不起的乔婉，其实比你能干百倍，千倍！”

    何大牛本不是健谈的人，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这是生气到极致的表现。

    “还有你们，始终要记得：你们是农民家的孩子，不是什么当官的后代。你们吃的每一口饭，都是你们自己或是父母亲手从土地里刨出来的。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悄悄收别人给的东西，看我不打烂你们的手！”

    不等儿孙反应过来，何大牛气鼓鼓地扛着锄头出了院门。

    “他爹，今天是正月初一，不能下地干活。”村长媳妇着急地追了出去。

    “我管他这么多，家里十多张嘴等着吃饭，不干活在家等着被饿死吗？”

    听到父亲的回答，老大何春来和老三何春朝羞愧地对视一眼，然后扛着农具跑出了家门。

    唯独老二何春分满肚子都是怨气，他已经三十多岁了，爹还当着这么多后辈的面打他。这叫他以后还怎么面对自己的孩子和侄子？都怪乔婉惹的祸，她不来家里也不会变成这样。

    乔婉并不知道她离开后，何大牛家发生了激烈地争执。

    她领着孩子们和亲卫走过河滩，来到罗忠诚家。

    “爷爷，奶奶，新年好！我们来给您拜年了！”五个孩子见罗家人的次数最多，跟罗家人一点都不生分。他们脚上穿的棉鞋，身上穿的棉衣，都是罗婶子一针一线缝制的，这些孩子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罗忠诚早就猜到乔婉会带孩子们过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五个红包，分别塞到孩子们手中。

    “好孩子，新年好！”

    乔婉不想让罗家人破费，身边的罗婶子却拉住了乔婉的手。

    “不许拒绝，钱虽然少，但也是你罗叔和我的一点心意。你不知道，你罗叔从早上起床就开始盼着你们了。”

    他们一家四口住在马家湾最外围，平时里还不觉得，一到过年的时候，便会觉得家里格外冷清。罗家一没亲戚，二没孩子，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年，在家里话少得可怜。也就是乔婉和孩子们过来的时候，家里才会热闹起来。

    外面毕竟冰天雪地的，罗家人欢欢喜喜地将乔婉他们迎进家门。

    冬天来临之前，罗家兄弟跟马伯文学着做了烤火的炉子，所以他们刚刚走进去，一股热气迎面而来。

    罗婶子细心地给孩子们倒了开水，哄着他们喝些进去，暖一暖刚刚吹了雪风的身子。

    罗大狗和罗二狗忙着给乔婉他们端凳子，拿吃的，堂屋里气氛温馨而又美好。他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比那些亲人更加真诚。

    乔笙和乔骁两人帮着一起给孩子喂水，双胞胎姐妹才两岁，需要有人照看着才不会把热水洒出来。

    “乔婉，大狗和二狗昨天去山上看了你家的地。有草帘子挡着风雪，明年土豆的收成应该不会受影响。”罗忠诚习惯性想要去拿烟袋，但是目光从孩子们身上扫过的时候，他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得亏有他们两兄弟帮忙，不然我一个人，要弄完八亩山地还不知道弄到什么时候去了。这么大的雪，山上危险，雪化之前，你们还是别上山了。要是家里的柴火不够用，上我家去挑。”

    乔婉最后两句话，是对着罗家兄弟说的。

    “行，我们听乔婉姐的话，不去山上。”罗大狗和罗二狗立刻答应下来。

    空气中又香又甜的味道飘散开来，原来，罗家人在火炉上烤了红薯。

    “红薯已经烤好了，我给你们都弄些尝一尝。”罗大狗主动起身，用火钳夹起guntang焦香的烤红薯。

    孩子们这会儿并不是很饿，但是他们馋这股香甜的味道。

    就连乔婉和乔笙、乔骁三人，也跟着吃了半根烤红薯，火候正好，表皮焦香却没有糊味儿。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乔婉他们刚准备起身离开，没想到罗家门口竟然传来一阵汽车行驶的声音。

    罗忠诚看了大儿子一眼，“大狗，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下雪天的路面很滑，军绿色的吉普车缓缓地朝罗家的瓦房开了过来。在吉普车的背后，还跟了一大群马家湾的村民。

    “老罗，你家来贵客了！”

    “他说他是你的侄儿，快点出来看看呗！”

    “老罗，老罗，你听到没有？”

    马家湾的村民激动得不行，他们想要靠近，却又害怕惹坐在车里的人不高兴。对方可是穿着军装，一看就知道比周队长的军衔更高的那种军官。

    他们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来人偏偏是老罗家的侄儿，要是自己家的，那该有多好。

    刚刚走到大门口的罗大狗听到村里人的喊话，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罗忠诚手里的瓷盅啪的一声滑落，他回过神来，一个箭步从家里冲了出去。

    而此时，刚刚停稳的吉普车车门打开，一位身穿军绿色制服的军官从副驾驶席位上下来。他黑色的军靴踩在路边的积雪上，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

    只见他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下苍白的薄唇微微抿起，坚毅且充满正气的脸庞难得出现一丝动容的神色。

    “像！真像！”

    罗忠诚喃喃自语，走到军装男人面前站定，双目噙着眼泪。

    “二叔！”

    军装男人举起右手，朝罗忠诚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放下之后，他看向罗忠诚背后的瓦房，以及站在门口的众人。

    这些都是二叔的家人吗？

    罗晋的视线停留在第一排的一个年轻女人身上，他的眉头骤然收拢。虽然年轻女人已经尽量掩饰，但他还是发现了她身上那种军人才有的特质。

    这种气场，完全不是一个农村妇女应该有的。

    她是罗家的什么人？

    女儿？还是儿媳妇？

    马家湾的村民一看来人竟然真的是罗忠诚的侄儿，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

    “完蛋了，我以前好像得罪过罗忠诚。早知道他有这么出息的侄儿，我说什么也不会在他艰难的时候踩他一脚。”

    “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乔婉总能第一时间给自己找到靠山，当年赖上地主马致远家，如今又跟罗家走得亲近。不得不说，乔婉的眼光太毒了。”

    “咦，你这么说有些牵强了吧。当初马家是地主，有钱有粮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乔婉能够让马致远认可她，把她留在马家，那是她自己有本事，换做是你，你行吗？再说这罗家，就连罗忠诚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出息的侄儿，跟乔婉有什么关系？”

    “我们还是走了吧，免得被罗忠诚给瞧见了，想起当年那些旧账。”

    第38章

    村里人一步三回头, 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四个轮子的汽车，觉得很是精贵稀奇。

    现在这年头, 县城里的大干部都只能骑自行车，能坐上汽车的人还配了司机的人, 得是多大的官？

    不能再看了, 再看罗忠诚的侄儿该不高兴了。

    马家湾的热心村民很快散去, 但是他们八卦的热情却被突然到来的罗晋点燃。

    此时的罗忠诚哪里管得了围观的村民, 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一把拉住侄儿的胳膊，声音哽咽，“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你爹呢？”

    罗晋的思绪被自家二叔打断，他转头看了一眼罗忠诚身上打着补丁的棉衣, 回握住长辈粗糙的大手。

    “二叔，我们回家说, 外面冷。”

    罗家大门口处，乔婉正在跟罗婶子说话。

    “婶子，我们先回家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儿, 就让他们兄弟来我家说一声。”

    刚才罗晋观察乔婉的时候，乔婉也在看他。

    乔婉十分肯定, 这是一个上过战场，杀过很多人的军人。他的唇色有些苍白，似乎刚刚大病初愈。乔婉没有错过对方眼里的怀疑，气场这个东西, 不是说藏都能藏得住的。还好她已经在这个星球生活了三个多月，上位者的气息，铁血的气质已经渐渐被农家生活所淡化。

    罗晋站在门口，目送三个女人和五个孩子离开，除了为首的女人之外，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女人也不简单。

    看她们的步伐和走路的姿势，就算他没有受伤，也未必能够打得过她们。

    “二叔，她们不是咱家的人？”罗晋挑眉问道。

    “不是，进屋去吧，我还有好多话要问你。”罗忠诚眼里全是期待，天知道他这些年做梦时常都会梦到家里人。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家里人的消息，他已经欢喜得无法形容。

    乔笙和乔骁感受到背后如芒刺背的眼神，暗自握紧了拳头。

    军人与军人相见，不是盟军，便是敌人。

    “婉儿姐？”乔笙询问地眼神看向她的将军，对方很可能会猜到她们的军人身份。

    乔婉安抚地看了一眼乔笙和乔骁，用眼神告诉她们：有她在，别担心。

    乔笙和乔骁立刻放松紧绷的肩膀，她们的将军说没事，自然就不会有问题。再说，对方除了直觉外，没有任何证据。就算他找过来对峙又如何，她们不承认就行。

    罗家，得知大哥在他们兄弟两人分开后加入了军队，最后死在战场上，罗忠诚捂着脸痛哭出声。

    “爹始终牵挂着您，他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找到您。”

    罗晋红了眼眶，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次身受重伤，有一段很长时间的休息期，可能还没有这么快找到二叔。毕竟，建国初期，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人，真的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