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又是那只肥猫!
定春路上东南角有一家客栈。曰:同福。 生意不大红火,门可罗雀,可能是因为掌柜的是一位爱同人讲道理一口一个子曰的秀才。 在这家店,规模虽小,但却收拾的干干净净,不染一尘。像是在等些什么人。 在二楼,朝北窗的小间,两展木牖俱开,迎面是月光,闻来是花香。 房内入门处置挂一盏萤火虫灯,盖有竹篾灯罩。桌几上还有一个讨喜的小橘子灯。 在定春路上,有很多奇技yin巧靠本事吃饭的手艺人,也有很多这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大多小巧喜人。萤火虫灯并不是真正的把萤火虫装入灯笼里,而是模仿萤火虫的尾灯一亮一闪,灯光也相异,有时黄绿,有时橙红。橘子灯则是真的用橘子做成的灯。先把橘rou与皮分离,再将皮用削刀或裁纸刀雕刻成小动物、鲜花植物等模样,而在里面放入蜡烛即可。灯红花艳软皮塌,似有郎君飞檐来。 脸色酡红,方吃了冷酒的女子半偏云鬓,篦抵小土墙,醉眼赏灯,摇着团扇。 喉转唱腔嘴里轻呓。“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回头来说那穿素襕持扇,女扮男装的女子送还东西完后,打了个哈欠,便如烟消散。 “真麻烦!不过,干完了这票,回去找宓儿邀功咯。嘿嘿。” 有风拂面,醺醉的女子醒了几分。 晃脑摇头,慵懒地看向窗外天空,乌黑静谧。街上却游人如织,牌楼张灯结彩。娴静而色香的脸蛋上涌起涟漪,眼眸里星光点点。 一条蓝白的彗星拖长了尾巴划过天际。就像小渺的黾蝽游弋在波澜不惊的湖面上,那种被风一吹,随波纹卷去,便能荡漾到岸边的感觉。 “好美呀。”女子挪步窗前,双手托腮,情不自禁地出声。 “是挺美,不过宓儿你更美。彗星见得,却不如宓儿见得。” 女子吓一跳,突然有个人脑袋打在脸前。 拍拍乱跳的小心脏,才见那人倒立于窗,眼前有物落下,女子伸手去接。待女子拢入掌后,那人佝着腰,也翻身触地。 女子摊开纤细的小手,是一方软布折巾。 女子便是从洛镇而来的洛神甄宓,另一人自然便是同行而来的“火玫瑰”阿轲了。 “你呀,就会调笑我。也不知这小嘴儿是如此伶俐为何说不上夫婿?”甄宓一边说一边取下头上别的篦子,细发便如瀑如缎般,倾然而下。“难道我们艳绝西河的轲儿姑娘会不美吗?” “坏死你了。”阿轲丢扇于桌,上前一把抱住甄宓。 软软的,又很香,就像清酒浸染绵云,好可爱。想到这,阿轲愈发着力,似要将甄宓狠狠摁住怀里。 半晌后,甄宓突然发力挣脱开来,蓬头散发,小脸通红,微喘着气,恼羞成怒道:“坐好!” 然觉不妥,又添一句,“跟你梳头。” 腮帮子鼓鼓的好像只小包子呀。好想戳一下,算了这样宓儿又会生气了,就又要闹半天。阿轲边想边拿起墙角边的小胡床,解开小髻,乖乖坐好。 甄宓莲步前移,轻轻地替阿轲解发绾发,唇瓣夹住篦子,一绺一绺地将头发握在手里。 篦替阿轲梳,嘴里清闲,启唇清亮小词,“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因为是面对着墙,不见铜镜,甄宓也不见自己的脸,就算流泪也不会被发现,从而被问为何缘故。所以,索性任眼泪自走滑落脸颊。 阿轲很伤心,她伤心的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伤心。 分明是过节,为何大家都不开心? ....... “则,小郎你的意思——是这女扮男装的女子是同先前小屋谋害你的‘红裙’一路?”拄一灯藜杖的老和尚白眉疑锁,似觉有异,不怕麻烦于是再问一声。此等结怨之事,是万不可怠慢,要仔细审度,孰知缘浅不易结、心结不易解。清澈光明,无缘大慈。沾上一点,都是极麻烦的事。 “呵,我敢肯定!来吴地的路上,附耳听秦老头细心讲过,寒千玉玲珑这株奇诞神异且世间少有的药草,一方生则一方死,一方死则一方生。有独无偶,难生其二。”李白不言其它,言之凿凿。 只是恨意昭昭。 老和尚知晓,李白现在胸腹之内有一腔恶气,出不去,化不清。茅檐长扫净无苔。茅草房庭院子经常打扫,洁净得就会没有一丝青苔。可这心呢?心如何打扫?心像一条流动的河,无数的念头刹那生灭,相续不断。一念之慈,万物皆善。但倘若这心不干净了,眼睛便如恶疮,所拭之一切,皆是恶人恶语恶物。所想,皆为恶念。他很怕李白走火入魔,妄入执念。 虽说自己早已远引佛门,却不得不用以佛法而渡挚友。 李白既看出老和尚的脸色反常,便长咨一声。略有释然。 不过还来不及让他完全释然。 “轰——”巨响来自远方,风卷出现眼前。 “不妙!”老和尚白眉舞动藜杖一敲,便有金光法相里三层外三层护住他和李白。 一方被削掉半块坚硬锐利的石墩砸来,击在法相上,金光战栗猛得一颤。 庄严的法相缺缺仅有丈二高,一身甲胄皆生残损,似经历某场激烈的大战后元气还未完全复原。 这风来势汹汹,带有佞气。它刮走酒肆的望子,房顶的瓦片,还有游人的欢笑。天崩地裂,牌楼坍塌。 街上路上的行人奔逃,有的逃回家闩了门,而有的摔倒在地淌出血。还有人被压在废墟下,噎了气,踏上鬼门关的路程。 一道彗星划过。蓝白色。 那“彗星”伴有恶毒的咒骂声,讥讽声,声声传入李白的耳朵。“嘁,真巧喵。本大爷又碰到了你这笨蛋猪猡喵。嘁,那小妮子呢喵?看到有危险就立马抛弃你这公子哥儿啦喵?真是‘主仆情深’呐喵!啧啧。” 李白摸了摸怀中的碎瓷碗片。 “又是你这只肥猫!喵喵喵的,赔我碗来!”李白佯怒,这只兔子尾巴,像浣熊又像龙猫的狸奴,给人的印象太深。让他着实有些过目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