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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孰是孰非

    搜寻行动是在暗地里进行的,除了通报各队鬼差,即便是玄王也不得知。以前当然也有鬼差消失数日执行任务的情况,可这次不同,非常时期不说,迪斯的命令很简单,搜寻车厢,找到线索,然后立刻返回。

    结果一去便是两天,了无音讯。

    要不是协助摆渡人,缺员较多,也不至于抽不出多余的鬼差随珑一道去往那该死的激战之地。迪斯自知在部署上存在失误,因此这番调查决不能大意。

    两辆漆黑的越野车一前一后,油门到底,如同疯狂的野兽。四驱宽轮,强大马力,引擎声大于风沙声,烈阳似火,炙烤大地,一概生物无一幸存,唯独沙硕无魂,安然无恙的存在着。迪斯坐在后车副驾,放倒座椅,双脚搭在前台,用隔热迷彩遮住脸,犹如死人。

    前车卷起的沙尘形成屏障,即便相隔有些距离,依然有碍后车驾驶员的视线。他转动方向盘,开到旁边与前车并驾齐驱,猛烈的变更路线使得中控台上的装饰品滑落下来——“哗——咯噹”。

    “到了?”迪斯伸手扯下帆布,调动座椅起身,看了看外面。荒漠中风沙消失,只有地平线上‘环’的轮廓算是风景。

    “快到了。”驾驶汽车的鬼差回应,他没有看迪斯,也有没说多余的话。一双破旧的露指手套贴在方向盘上,长满老茧的指尖轻轻敲打着边缘。

    迪斯“吱”了一声,抠抠脑袋,发现落在脚下的车饰,弯腰去捡,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让他倍感难受,“我说,这车空调该修了。”

    话是对着驾驶员说的,可对方没有回答。迪斯靠在座椅上,把车饰拿在手上把玩。那是一朵太阳花,花蕊上一张笑脸,杆上两片绿叶,整个物件随着车身的晃动左摇右摆,“你是小孩子嘛?”

    驾驶员既没去看,也不说话。

    “要不扔了吧。”迪斯撇撇嘴,摇下车窗,“鬼差该有鬼差的样子,嗯?”他把手支出去,指尖捏住花瓣。

    “高兴就好,迪斯。”驾驶员终于开口,不带一丝情绪。

    “我不高兴。”迪斯收回手,摇上车窗,堆积在窗檐的沙子与玻璃摩擦,吱吱呀呀,“丁义,这玩意儿代表什么?”

    驾驶员丁义没有回话。

    “真闷啊。”迪斯将太阳花粘回原位,用手指戳了戳,然后双手枕在脑后,靠回座椅,“装什么深沉,你这个样子跟布里克那个王八蛋如出一辙。”

    “是吗,那不挺好,你可以用我作为参照,找找布里克的弱点。”丁义笑了笑。

    “可去你妈的吧。”迪斯指着太阳花说道“车里面摆这玩意儿的人,我看浑身都是弱点。”

    “你今天心情不好,出口成脏。”丁义看了看油表和公里数,觉得可以再快一点。

    “你在说废话?”迪斯一摊手,“珑,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叛军胆子是不是太肥了点?”

    “可没有证据支持你这个说法。”丁义叹了口气,“迪斯,冷静点。”

    “我不够冷静吗?我连血都是冷的。”迪斯抬手摸摸眉环,问道“你说你当时在接头地点设伏,既然去了个艾美,你怎么不把她给抓来,嗯?”

    “艾美身份没坐实前,就还是摆渡人,要收押摆渡人,需要通知玄王大人,这你知道。”丁义说出规定。

    “鬼差让谁谁谁消失的事情还少了吗,区区摆渡人……我怎么觉得你也像叛军卧底?”迪斯转过头来,瞄准丁义。

    “这都被你发现了?我在你水里下了毒,等你喝了好收拾你。”丁义笑笑,指着中控台上的水杯。

    迪斯拿起水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等了两分钟,对丁义说“毒性不强啊。”

    “行了吧迪斯,你都有点神经质了,咱们可是英灵,有点样子好吗。”丁义无奈的摇摇头。

    “英灵……”迪斯冷笑一声,“我们生前是石中剑的亚瑟王呢,还是穿着金光闪闪盔甲的英雄?不过是灵魂质量优越,适应罪割之器,套了个‘英灵’的皮,吓唬傻瓜罢了。”

    “你这么说,白王大人可要不高兴了,十万取一的挑选,不容易。”丁义拿出水杯,递给迪斯,“帮我拧一下。”

    “滚!”

    丁义只好用牙齿咬开,喝了一口,插回置物架,“你对摆渡人装备渡川怎么想?”

    “装备再好也是摆渡人。”迪斯不屑。

    “可再加上‘源’那种装置呢?”丁义又问。

    “那也不过三千杂兵,想要制衡鬼差?天真。”在迪斯看来,摆渡人根本不足畏惧,现在最具威胁还数埋伏在暗处的叛军。

    “摆渡人真的只有三千吗?”

    “什么意思?”迪斯皱眉,他最讨厌有人故弄玄虚。

    “想想看,冥府居民的前身,全是摆渡人,如果……”丁义看着迪斯,表情玩味。

    “哈,那他们至少需要百万只渡川,你给他们发?”

    “不,迪斯,他们只需要‘齐心协力’就可以了。”

    “什么,齐心协力?”迪斯摸着嘴巴,虽然他尽力憋笑但声音还是从他的嘴里断断续续传出来,“齐心协力!”他开始大笑,前仰后翻,捂着肚子几乎掉出眼泪,“丁义,你是不是脑袋秀逗了。”迪斯锤着座椅“来来来,哥给你讲一讲什么是摆渡人。”

    “洗耳恭听。”丁义耸耸肩。

    迪斯收住笑,表情严肃“摆渡人,自私、贪婪,看上去是挺善良,就像小绵羊,可他们以欺骗为荣,获取亡者信任,为了消除暂留地,不惜说出任何谎言,做出任何事情,你以为呢,谈天说地嘻嘻哈哈聊天就是他们的工作啊?他们的工作是撒谎,无数的谎,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撒到他们自己都信了。”

    “可摆渡人之间相处的很愉快不是吗,比我们鬼差强。”

    “啊?你是婴儿吗?”迪斯又忍不住笑了,“你没有学乖啊,被蛇咬过还帮蛇说话。”他笑着问丁义“好吧好吧,那就谈谈,我问你,你觉得他们之间为什么相处的很愉快、很和谐?”

    “我想想。”丁义盯着前路,确保没有跑偏。组织语言后说出想法“心善,谦虚,有礼貌,有……人性?”

    “我可去你……”迪斯乐不可支,“早知道应该让你跟我搭档,你真是太有趣了。”

    “那到底是什么?”丁义问。

    “利用,相互利用,记清楚了。”迪斯说“多来自暂留地的摆渡人们,心理都有缺陷,这么跟你形容吧,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洞,需要别人来填补,于是借以同伴的安慰,不断寻求自己的救赎,灵体不老,时间很长,利用一个不过瘾,那就再利用一个,只要不停的吞噬同伴身上他想要得到的感情,就能弥补内心的空洞。

    假情假意,虚与委蛇,他们只是在利用别人,只要能达到目的,别说是善良,即便是爱情都可以献祭出来,你说是吧?”

    丁义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故作平静的说道“啊,那挺恐怖,冥府可全是这样的人啊。”

    “所以才有我们鬼差,作为‘阀门’,在冥府变成地狱之前,让‘重度精神病患者’化为虚无。”迪斯呵呵一笑。

    “听上去我们倒像是‘正义’一方,我们应该叫‘神使’,要不然‘天使’,叫什么鬼差呢?”

    迪斯抓住丁义的肩膀,好心提醒“你再阴阳怪气的说一句,我就把你从车上丢下去。”

    “你高兴就好。”丁义笑笑。

    “除了布里克,我最烦的就是你,你应该跟他一起去加入叛军。”迪斯松开手,靠了回去。

    “要不我投份简历?”

    “行啊,你在简介上这样写‘喜欢虐杀原住民,对同事也毫不留情,心理变态的伪善者’。”

    “原来你是这么评价我的?”丁义笑道。

    “对,我建议你转职去当摆渡人,肯定成绩优异。”迪斯无奈的摇摇头,“真是屈才。”

    丁义没有回答,踩下刹车。旁车也停了下来,不远处的烈日下散落着许多碎片,被烧到碳化的车厢残体就像荒野中的巨兽骨架,“找到了。”

    迪斯推开门,下车。

    无风,有光,炎热在大地之上描出虚线,蒸腾的热气如同涛浪。迪斯关上车门,激起一片灰尘,他拍了拍队长才有的漆黑大衣,把立领竖起来。确认了一下周围环境,他不认为珑会在这么开阔的地方遇袭。

    “发生过爆炸。”丁义跟着下车,在地上捡起一块残片,“不是魂术造成的。”他放在鼻尖嗅了嗅,“火药的味道。”

    “叛军的战力来源是机械科技。”迪斯提醒。

    “不,劣质的炸药。”丁义站起来,丢掉碎片,对旁车下来的鬼差们吩咐“车就停在这,你们留下。”

    四名鬼差得令,唤出罪割,在两辆车旁围成一圈。

    迪斯没管丁义,独自向着残缺的车体走去。真是一片难以行径的路面,除了沙硕之外再无硬物可供踩踏。他看见烧毁的反重力摩托,加快了脚步。

    “过来看看。”不难确认,机型是鬼差的标配。

    “珑的座驾。”丁义做了检查,“烧毁的。”只剩下车架了。

    迪斯看看旁边焦黑的车厢,得出结论“这个白痴,停在这里,车厢的爆炸引燃了它。”

    丁义徒手在车体上撕开一个通道,走了进去。车厢只剩下一半,颜色近乎全黑,除了底层材料的亮银,没有一处多余的颜色,“好像触发了陷阱。”

    “即便是陷阱,以珑的速度怎么也躲得过。”迪斯不认为珑就因此而死。

    “明白。”丁义走出车厢,沿着车体边缘查看,找到被箭射穿的孔洞。他蹲下,用手去摸“缺口平整,不是慌乱放箭,看来对方并不厉害。”

    迪斯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片,上面也被开了一个洞“对方要弱的多,不然不会耍小聪明。”

    “这里的确发生过战斗,不过珑的实力是压倒性的……”丁义闭上眼,用鼻子深吸感知,“一点血腥味都没有,这么开阔的地方,她不可能没伤到对方。”他已拟定敌人是原住民。

    迪斯没有回应,继续查看。一件迷彩披风在沙地上裸露一角,与周围的颜色全然不同。弯腰伸手,猛然一拉,沙尘四溅,他把这件披风在空中抖了抖,像是展开一面旗帜,清空余下杂质后,开始仔细检查,“同样劣质的隔热迷彩。”又翻了翻内里,有所发现。

    “原住民吧,除了原住民也不会有谁来这里了。”丁义接过迪斯手中的披风,“有什么发现?”

    “是你喜欢的。”迪斯摸摸眉环,“一个惊喜。”

    丁义将披风展开的瞬间,闻到一股香味。这让人讨厌的气息,该不会……丁义拽住衣领,翻开标识,在商标上看到了一行小字,似乎是它的主人留下的名片。

    那字体写的五大三粗,潦草涂画,一半都因为汗渍的腐蚀变得不清晰了。不过丁义还是看得出来,即便就一个“安”字他也认得,“安杰丽卡,我怎么把这个疯女人给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