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他的睫毛又长又翘,皮肤在月光下洗练过的玉质。

    她又拽过他,半侧着身子,吻从脸颊落到他薄薄的樱花般的嘴唇上:

    “我喜欢你。”

    少年直愣愣地坐着:

    “贝、贝莉娅,我、我的身体像是要炸了。”

    柳余贴着他一阵低低的笑,她将他手拉起,放到自己脸上捂着:

    “盖亚,你真可爱。”

    “男人不能叫可爱。”

    他卷着大舌头坚持,又摇头,“贝、贝莉娅,我、我,这、这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

    柳余声音柔柔的。

    她之后没再亲他,只是老老实实地挨着他——前面还能说是因为情不自禁才这样,后面却不宜太过——

    她知道,盖亚有多么敏锐。

    跟电视剧里失忆就成了失智不一样,真正的属于他本身的特质即使被短暂淹没,也会慢慢的、如浮冰一样浮出水面。

    “不、不知道。”

    盖亚晃着头,站起踉踉跄跄往外走,却被柳余拉住,“你去哪儿?”

    推推搡搡间、两人摔到了地上。

    少年僵硬得手脚都无处安放,想推开,伸到一半却又收回手。

    “我知道了。”他捂住脸,“我像人类一样……我、我……”

    什么叫像人类一样……

    柳余眨了眨眼睛。

    “贝莉娅,对、对不起……”

    “我没想到,我喝多了酒,会、会这样……”盖亚羞愧得整张脸都通红,“贝、贝莉娅,我真没想到……你快起来,我对着你这样……实、实在太失礼了……”

    柳余也没想到,喝醉了酒、或者说,当理智离开盖亚时,他是这样的模样,一个小话痨,还是自我挣扎的小话痨。

    可爱极了。

    她看着那张被细碎的月影照得漂亮极了的脸,“羞涩”地道:

    “盖亚,你知道的,我不介意你对我失礼。我很乐意……”

    说着,她往上爬了爬,捧起他脸,笨拙地亲了几下,在对方的手足无措里,深深地吻他。

    “轰——”一声。

    盖亚的眼前,像是腾起了绚丽的烟火。

    蔷薇花香气再一次笼罩住他,比从前的每一次,都更浓烈更香馥。

    “贝莉娅……”

    他突然抓住她,拉开她的胳膊:

    “不,不能这样。”

    柳余睁开眼睛,盖亚退开,那具被神捏过的身体,骨rou亭匀、肌rou线条漂亮得像最上等的画,如米开朗琪罗式的俊美。

    “贝莉娅,这不对。”

    “为什么不对?”

    她微微支起身子。

    女孩窈窕的身姿在月色下分明,白色琉璃珠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紫罗兰翻卷,修长笔直的腿如同造物主的神话,只是这神话被月色掩埋,无人得窥。

    “哪里不对?盖亚,我爱你,我是愿意的。”

    “不,不对,这不对!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少女站起身来,月色穿过重重树影洒下来,又被石亭挡住一半,她站在半明半灭的边际,像伊甸园里诱人的毒苹果。“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贵妇拥有骑士,国王,拥有情人。连少女,都可以随时和心爱的人在野地里翻滚。”

    “你不想吗?”

    她向他走去。

    “想。”少年看起来异常痛苦,他脸颊红透了,冷淡的银白色长发也像浸满了卡多瑙河的水,汗从额头一路往下渗,“可是,世人如此,不代表我也要如此。”

    “贝莉娅,你不懂……我不爱你,所以我不能。”

    他说不能时,是坚决的。

    柳余是不懂。

    现代世界大都讲求效率,饮食男女上一秒看对眼,下一秒就可以去刷房卡,这个世界,也大都轻浮浪荡。

    没有人懂得忠贞的含义。

    娜塔西前一秒可以和吸血鬼亲密翻滚,后一秒又能与卡洛王子产生暧昧,在看到盖亚时,又能立时转移情致;连玛丽公主都有三个情夫。

    他们对爱对欲,更随心所欲,且没人会觉得不对。

    他们觉得天经地义。

    可为什么盖亚,会有这种对爱对欲这等没什么用处的东西,有种近乎古老的、不可摧毁的坚守呢?

    柳余终于明白,为什么神宫中那么多圣子圣女,包括娜塔西,可光明神却谁也没有碰过了。

    她捂住脸,哭泣起来。

    “可我需要你,盖亚……你又怎么知道,你将来不会爱我?你爱过吗?”

    她试图以狡辩来混乱眼前这个被欲望折磨的少年:

    “你没爱过,怎么知道,现在这样不是因为爱?你对别人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吗?你想紧紧地拥抱我,想拥有我,想对我做尽一切亲密的事,不是吗?”

    她靠在他身上,如一株柔弱的藤。

    藤蔓紧紧缠绕着可怜的少年,两人亲密无间。

    “对、对别人没有,虽然我想不起来,但确实没有。”

    少年茫然地、却又肯定地道。

    “所以啊,”柳余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爱我,毋庸置疑。”

    在这一刻,她是伊甸园里巧言令色的毒蛇,对着亚当喷吐毒液,这毒液里,包裹着迷幻、包裹着欲望,也包裹着无处不在的芬芳。

    年少的、失忆的、被药物软化了神智的亚当应当理所当然被疑惑才是。

    可他“看”着她:

    “不,抱歉。”

    “贝莉娅,不可以。”

    他依然拒绝了她。

    “为什么?”

    柳余真的不明白,他这种近乎顽固的坚守。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心如铁石,即使到这个地步,依然不肯向自己投降。

    她所见过的男人,大都急色好义,极少推开送到嘴边的食物——她甚至可以肯定,倘若她对路易斯投怀送抱,他恐怕也不会拒绝她。

    可偏偏就是他,盖亚不肯。

    “不为什么,贝莉娅,我不爱你。”

    不,不,不要慌,你还有机会的。

    柳余安慰自己,可恐惧与无力已经如蛛网一样攀附了上来。

    黯淡光影里,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永远被碾压在底层,不得动弹的场景。

    这让她痛苦。

    “为什么?”

    她问自己,也问命运。

    她明明已经做到了九十九,可为什么最后一分却无论如何不肯给她。

    命运吗?

    不,她不信命。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对,她还有三滴吸血鬼的血。

    半杯换一滴,以防万一,她换了两杯。

    盖亚,却像是恢复了理智。

    他退开,俯身捞起地上的衣裳,替她重新穿上。

    他的手很巧,似乎完全没有为眼前的美景动摇,只在衬裙的系带上为难了会。他替她将衣领捋好,温柔地过分。

    然后给自己穿衣服,白衬衫,黑马甲,长裤,马靴,最后将长长的燕尾服披在了她身上:

    “该回去了。”

    他“冷静”地道。

    可柳余通过少年灼热的还在颤抖的手知道,他完全不像表面上那么冷静。

    “在这之前,让我死心。”

    她哭泣似的,借着捂脸的机会,将藏在衣服暗处的拇指大小的瓶子打开,那里还有三滴混合了血液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