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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你就活在一个由庞大而不可计数的虚拟世界里,你只不过是一段复杂的数据。”

    “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李玟说:“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可以是一个机器人?”

    陈一过了半晌,才开口:“听起来可真疯狂。”

    “这世界远比你想象之中的更加疯狂。”

    李玟说。

    搞科学和哲学那些玩意的都是些疯子啊。陈一这样想。

    他很快将这些东西从脑海之中摈除。

    陈一问:“你是不是不叫这个名字?”

    李玟难得一见的忡愣住了,他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好像被摁下了暂停键一样。

    陈一觉得他这个样子还挺有意思的,比之前那副冷冰冰没人气的样子要好多了。

    “因为我每次叫你的名字,你的反应都会慢半拍,好像对自己的名字很陌生。”

    …………

    晚上回家的时候,陈一吹着冷风,没忍住给姜兴打去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将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姜兴。

    其中特别强调了李玟替他挡热汤这一段。

    “他不是你们姜家研发出来的机器人吧?”陈一掰着手指头数李玟身上令人感到奇怪的地方:“你看看,长得非人类,思维非人类,行为举止也非人类。”

    “要不是我摸着他的手是有脉搏的。”

    “真要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了。”

    姜兴听了,在那边低声笑了:“他从前就是这样的,总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陈一:“林降看见我之后跟陈辞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姜兴:“什么话?”

    陈一的记性很好,他搜刮出了这段记忆,然后迅速答出——“他讲,又来一个?”

    “不过长得不错,怪不得会领到家里来。”

    姜兴在那端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你有没有想过陈辞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

    陈一疑惑:“难道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天生古道热肠的老好人吗?”

    美国的时间此刻才刚刚拂晓,清晨的阳光落进房间里,姜兴随意披了件衣服,坐在沙发上,一边打开电脑看那些还未看完的文件,一边分出心神跟陈一说话:“余悠悠,林降,夏北光,这三个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点开一个文档,而几乎是下一个瞬间,陈一与姜兴都脱口而出:“被害者。”

    姜兴仔细阅览着合同。

    “余悠悠是被经济压力所迫害,林降是被陈一所迫害,而夏北光则是被秦泽迫害。”

    “他们都有一个最显著的特点,迫切需要被拯救。”

    姜兴喝了一口手边的咖啡,这能让他疲倦的大脑从混沌之间挣扎出几分清明:“陈辞有个英雄梦,他靠拯救众生来获得愉悦感,他一直享受着被人依赖,被人寄予希望的感觉,他会满足来自受害者的所有需求。”

    “不过人都是会得寸进尺的,会变得愈来愈贪婪。当察觉到自己所拯救的那个人并不再符合他心中的那个完美标准,陈辞就会感到失望,他会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

    “或许他接到的那通电话,正是来自于某个现在希冀着从泥潭里抽身离去的人。”

    “综合一下你们三个的形象特点,他心中的完美受害者应该是——身在泥潭却向往光明,努力生活,积极向上,却还是抵不过命运二字。”

    “很烂俗。”

    姜兴最后这样评价。

    从头至尾,他的语气都漫不经心极了。

    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陈一握着手机,半天没说话。

    姜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沉默,于是他的口吻又变得很温柔起来:“抱歉,是不是说得太不近人情了。”

    “或许他只是一个对英雄情结过分情有独钟的小孩子。”

    “是我将他说得过分了。”

    第50章 颜料

    “不,并不是那样。”陈一回过神来,他犹豫了,会儿,仿佛在思索措辞:“我……我只是没想到,陈辞这小子还有这种捡垃圾的习惯。”

    “听上去他像是有点儿变态。”

    “不过就算带有目的性,做好事也不会成为一件坏事。”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是他们的错,与陈辞没有关系。”

    姜兴也笑了笑:“你好像对他并不是很反感。”

    公交车缓缓停下,正是陈一要搭的车,他便上去了,走到最后面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陈辞只是太天真了,不是主观意愿上故意诱导人们变成那样的。只不过人性本就如此,贪得无厌。所以不是说嘛,扶贫先扶智,脑子清醒好使了比砸多少钱都重要。”

    窗外路灯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夜里寂静,人间却喧哗。

    他觉得有点头疼,或许是今天吹冷风吹成这样的,陈一有些昏昏沉沉。

    “我其实从前有一段时间想过和陈辞好好相处。”

    陈一拉上了车窗,玻璃隔绝了那些呼啸的风声,他漂浮四扬的头发也停了下来,有几绺微微向上翘着。

    “大概就是他刚回来没多久,中文奇差无比那会儿,我有一回悄悄把他作业本给丢了,他发现了以后就大晚上一个人跑出去买作业本,结果迷了路,中文又太烂,人家听不懂他说什么。”

    “陈辞那时急得要死,还自己躲着偷偷哭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