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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模样真是天真烂漫极了,于是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对,这是一个秘密,阳阳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跟他拉钩,为了防止这个秘密被别人知道。我又一次欺骗了他。

    我告诫弟弟如果说出了这个秘密,爸爸就再也回不来了。

    弟弟想了想,然后问我:“如果爸爸回来了,我可以跟爸爸分享这个秘密吗?”

    我说不行,爸爸也不行。

    这是一个关于发芽的秘密。

    一旦说出口了,爸爸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弟弟有点黯然,但是他很快又高兴起来,一颠一颠地跑到门口,又忽然回过头来问我离明年还有多久。

    很快的。

    我这样说。

    母亲将我们带离了那个小镇。

    在轰隆作响的火车声之中,她藕荷色的裙摆被吹拂开,轻轻荡漾,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小腿。

    弟弟被我牵着,他抬起头问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母亲说:“去另一个城市,有很多漂亮的花,繁华的商业街和数之不尽的玩具。”

    弟弟问:“那爸爸呢?”

    母亲说:“你们没有爸爸了,他和其他女人跑了。”

    于是我便知晓。

    这是唯一的答案。

    也是唯一允许存在的答案。

    第99章 谢谢

    “哥哥。”

    骤然响起的声音拉回了陈一沉浸于日记里的思绪,有个毛绒绒的东西爬进了陈一的怀里,他下意识将手里的日记本合上放到一旁。

    原来是夏向阳独自玩了一会儿发觉陈一不见了,有些不安,于是慌里慌张地跑出来找他。

    陈一拢住夏向阳,将他放在自己膝盖上。

    夏向阳的手还环着陈一的脖子,紧紧贴着他,不声不响,不哭不闹。

    陈一心里像是骤然被塌下去半截,软得一塌糊涂。

    “怎么了,阳阳?不喜欢玩具房吗?”

    夏向阳没有说话,侧着头看着木箱子里的照片。

    陈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二人父亲的照片,那照片上男人的模样简直与夏北光如出一辙,如同孪生。于是他将箱子合上了,揪了揪夏向阳衣服的尾巴:“瞧什么呢,这么入迷。”

    “是爸爸的照片,对么。”

    “为什么不给我看呢。”

    夏向阳这样讲,他的口吻并不疑惑,而是一个十分平静的陈述句。

    小孩在某些方面总是敏锐至极,令人难以置信。

    陈一一时也没想出如何搪塞对方,还没来得及开口,夏向阳就皱了皱鼻子,又恢复到很平常的样子:“我闻到了蛋糕的味道。”

    所幸的是女仆及时端来的蛋糕挽救了这一番濒临破碎的谈话,事实上陈一也能看出,夏向阳是见自己不喜欢所以转了话题。

    依日记里所说,夏向阳在幼时曾目睹了自己的父亲被母亲杀害,陈一不确定这是否会给对方带来什么不为人知的阴影或者心理压力。

    夏向阳大多时候都与正常孩子毫无区别,一旦接受心理治疗无疑得让他又想起从前的经历,陈一担心会因此给夏向阳带来二次伤害。

    尤其是当说起去看医生的时候,夏向阳的反应属实古怪。

    他姿态十分抗拒,甚至有点过激。

    陈一思来想去,只得又小心翼翼试探了一下夏向阳的口风。

    问这话的时候小孩正坐在桌上吃蛋糕,奶油蹭到了脸颊上,陈一顺手将他脸上那点白色奶油揩了。

    夏向阳原本还在椅子上晃荡着腿,听到要去看心理医生动作就渐渐停了,他不再说话,攥着银叉子。

    过了一会儿,夏向阳将头抬了起来,露出一点有点疑惑的,有点不能理解的神情:“为什么你要逼迫我去做一件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呢?”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阳阳。”

    “这是我有没有病的问题,对吗?”陈一鲜少看见夏向阳不笑的样子,他的脸上近乎于是毫无表情的,既不严肃,也不是松懈,而是很冷静的:“你觉得我有病,所以想带我去看医生,是这样吗?”

    “我不会去的。”

    夏向阳这样说。

    半晌之后,陈一才开口:“既然你不想去,我不会勉强你。”

    …………

    之后的日子里,陈一抽时间去见了周锡。

    是在戒毒所里。

    青年看起来还是很消瘦,而且十分苍白,眉眼间隐约还有阴翳的影子。

    两个人隔着一层透明玻璃,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过了好半晌,还是陈一先开口了。

    “你父母已经找到了,先前被秦泽送到一家养老院去了。”

    周锡侧靠着椅子,十指交握,他眼睫其实也生得很细密,而且乌黑,低垂着,压出几道斑驳的阴影。

    即便是如此落魄,依旧能从他身上依稀看出从前意气风发的影子。

    青年嘴角有道伤口,是淤青,在苍白的面容上分外打眼。

    陈一便问:“你在牢里跟别人打架了吗?”

    周锡勉强应了一声,他指尖轻轻叩了叩冰凉的桌面,沉着头思索了许久,然后抬起头来:“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去王哥的酒吧喝酒吗?你醉得特别厉害,而且一个劲地发酒疯,又哭又笑的。”

    这事陈一当然不记得,只得含糊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