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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长公主二十七岁的时候死了第一个丈夫,之后就没有再成婚,但是在公主府养了不少逗乐的面首。

    她本人是个十分聪敏伶俐的人,底下的人也跟着带了几分骄横跋扈。

    当初田皇后还活着的时候,就同这位大长公主交好,不过大长公主十分圆滑,并没有轻易给田皇后许下诺言。

    她觉得都是她弟弟的子嗣,一个占了天家正统,又是嫡又是大长一个占了天子宠爱,不到最后,谁都有继位的可能。

    所以大长公主一个谁也不得罪,当初乔青的便宜弟弟没死,丁夫人一脉气焰正嚣张的时候,她还雪中送炭,帮可怜的太子说过几句好话。

    这俨然是个投机客,只是这种左右逢源的墙头草,也注定得不到乔青的真心看重。

    毕竟她也不是没有竞争对手,万一哪天这位大长公主在背后捅她一刀呢。

    乔青继位以后,没结仇的人,她就尽量不动,大长公主明面上挺安分,乔青就没打算动她。

    只要这位姑母别给她送女人,她乐意给大长公主继续享她的富贵。

    所以这段时间大长公主的日子过得还挺滋润,该有的威风和荣宠都有。

    只是乔青不曾料到,自己这位骄纵任性的姑母竟然胆大妄为到这地步。

    乔青看着冷静的张纵,突然脑海里冒出个念头:“朕其实是从姑母口中听到你的。”

    张纵果然抬起头来,清俊的面容上带着大大的疑惑。

    “她进了宫,说有个没眼色的小官杀了她的爱奴,让朕给她做主。朕一听,她说的有理,就派人前去你家中看看情况,替姑母出出气。没想到羽林骑都是些傻子,竟替朕自作主张,把你们两个带了回来。”

    这话当然是诓张纵的,她的确是因为大长公主的事情,才了解到这个小官。

    因为听说了张纵不畏强权的事情,乔青才查了他的资料,觉得这个人合适。

    出身低贱的人有了权利以后,也可以变得很残忍。但是酷吏不是性格残忍的、心如磐石就能当的,他们本身要能力出众,而不是只会到处捅娄子的蠢货,

    她听了张纵当时的言行,当时就动了念头,想要单独见一见这个小小的廷尉平,

    当天她就安排了人,准备去请张纵出来。

    结果乔青也没有料到,她安排的人起到这样大的作用,竟正好把张纵的命救了下来。

    真不知道到底是该说乔青运气好,要的人没死,还是张纵运气好,逃过一劫。

    张纵听到这话受了惊,猛地抬头,却见天子表情十分平和看他,唇角还带了两分笑。

    天子生得好,这样开怀的笑起来更是无垢。

    是了,兴许天子一开始本无意救他,可也不至于是来杀他的,出现在此处为他的祖母看诊的太医便是最好的证据。

    这般一下,张纵心又再度安定下来。

    乔青朝着跪在地上的张纵伸出手:“行了,跪也该跪够了,起来吧。”

    张纵受了天子搀扶,迅速的收回手站好,兴许是因为跪久了,他的两条腿还有颤。

    乔青又言:“朕今日很庆幸,张爱卿的性命被朕救了下来。”

    她喜欢方才那句按律当斩,诸子百家,儒家讲的是大道理,正所谓以德服人,以纲常约束人。

    但是没有法律的约束,靠道德来服人,那就乱了规矩,比起仁政,乔青显然更需要铁血的手腕为她开路,为将来推出新政奠定基础。

    张纵行事皆按照法治,是个彻头彻尾的法学家,也是她觉得十分合适的人选。

    在皇权社会,天子与庶民同罪,其实也注定只是一句空谈。

    庶民冒犯了天子当诛,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也没有谁能指责他是犯罪。

    最多也只是说天子不够仁爱,是罔顾百姓的暴君。

    不管是法学先驱,或者单纯为了讨好她而严格贯彻律法,都是为了她这个齐朝的最高统治者服务。

    乔青语气更为真挚恳切:“朕虽是天子,坐在那个高高的位置上,能够看到的东西可能比寻常人多一些,然朕只有一双眼睛,两只耳朵。能够听到看到的东西,终究有限……”

    她顿了顿,扬声道:“不知张卿可愿做朕的耳目,辨世间黑白对错,捍卫我大齐律法,还大齐一片海晏河清。”

    可愿意成为她手中的一把刀,为她斩断前路的荆棘。

    她给了张纵退却的机会:“若是你不愿意,朕会送你到地方上去,远离京都,带着你的祖母,你会过得很好。”

    依着张纵的性格,他若是成为地方官,也一定无惧地方豪强,做一个世家眼中令人诟病的酷吏,百姓眼中的好官。

    士为知己者死,不管天子是真心假意,今日乔青这番话,完完全全说到了张纵的心坎上。

    张纵已是心潮澎湃,若不是他还有几分理智,怕是要热泪盈眶。

    他没有多言,再度行了大礼,声音哽咽留下三个字:“臣愿意!”

    哪怕做天子的刀会被荆棘刺伤,还很可能随时可能断刃而被主人遗弃,张纵也不会做出拒绝的选择。

    因为次日还要上朝,乔青并没有留张纵秉烛夜谈,而是要他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以便更好的为大齐百姓做贡献。

    乔青言之凿凿:“张纵只有一个,你若是垮了身体,朕也炮制不出一个新的。你教朕将来如何对得起张老夫人,对得起天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