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二）

    趁着父母醉心于搓麻将的喜悦，林朵悄悄溜了出去，愉悦的心情却在看见自家小面包车的瞬间，跌到了谷底。

    她前后左右仔细察看，全部都是死角，寒酸不说，车身还有去乡下溅起的泥点没洗，最令人感到无法接受的还得属车上喷的广告……完全就是山寨的茅台酒，照片和价格不符。

    “气死我了，小姨家的广告干嘛弄在我家车上……”

    林朵气得只跺脚，但现在哪里有车能给她租，别说车了，路上连个的士，连个活人都难看见，都呆家过除夕了。

    “算了，有总比没有强。”

    林朵刚一打开车门，就听见一个不对劲的动静，缓缓回头，表妹梅子耸了耸肩，走到车前，林朵看见表妹指了指车门，然后不发一言上车坐下。

    司机还没上车呢啊喂！

    林朵连忙开门拉扯梅子下车，可重量级的梅子如泰山一般岿然不动，任凭林朵吃力拉她，也是徒然。

    “你凑什么热闹？我是去办正事的，我去接人。”

    “正事？办正事能偷偷摸摸跑去阳台接电话？你分明就是有鬼，朵儿姐，你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李梅子！你再无理取闹我叫你妈把你弄上去，大年三十晚上你可不想吃棍子吧。”

    林朵的恐吓在梅子看来不值一提，她先是战术后仰来了个神之蔑视，然后傲慢的晃晃自己的木马腿，最后缓缓说出杀手锏“你做了小三，偷了汉子，现在还去幽会，对不对？”

    林朵当下五雷轰顶，已经不想去猜梅子是怎么知道的了，只想马上“杀人灭口”，没想到那死小孩居然威胁她，这可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林朵刚要捋袖子准备干架，只听见小表妹一嗓子“姨妈，朵儿姐她找了个……”

    她连忙踩住了心中的刹车，捂住梅子的嘴，咬着牙说：“行，你厉害，现在的小孩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你开车行不行啊，朵儿姐，看前面……”

    “先跟你说好，我这个朋友可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不是一般人。”

    “是谁？”

    “白一宁。”

    林朵特地看了一眼后视镜的梅子的表情，大概是当自己在开玩笑呢，一脸的不屑。

    “我说你一个高中生，为什么要跟着我屁股后跑啊，就不怕我真去偷情然后情夫把你给死揍一顿啊。”

    “你……不会那样的……对吧。”

    “现在知道害怕了？”林朵一个急刹车让梅子叫苦不迭“我摊牌了，真心告诉你，那人就是白一宁，不管你信不信，一会儿都得给我安分点，最好什么话都不要说，我算是被你给坑惨了。”

    梅子不再说什么，她对林朵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明显有了不耐烦，索性贴着窗户看雨滴滑下玻璃，玻璃里映着一片昏黄的灯光，像是吞噬了月亮。

    a市新建的机场比起从前要宽敞太多，停车场里的空位比以往要多，林朵笨拙的倒了几次车才停了个歪七扭八，被表妹一顿眼神嘲讽。

    她来到机场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到厕所的洗手池，对着镜子打整自己的发型和衣服，定睛看了一眼自己的嘴唇，竟然起了死皮，保准是这些天上火……

    林朵索性撕起了嘴唇上的死皮，可是撕拉一下扯得过于用力，一道醒目的伤口在下嘴唇的中央，这可真是绝望之中的绝望。

    “朵儿姐，你去厕所得半个小时了吧，干嘛呢真是的……诶，你嘴怎么呐，流血了就别涂口红了吧，会发炎的。”

    “比起发炎我更怕丑。”

    梅子满脸写着问号，她表姐是不是有点魔怔了，明明平常自恋得不行，怎么现在一反常态认真过头了。

    “那个人有那么重要吗？”梅子拉了拉林朵的衣服“你悠着点啊，别让我担心了。”

    林朵敲了一下梅子的额头，看着她那皱着鼻的委屈样，揽过她的肩，香水味和头发的香味一起吹过去，好像这就是林朵的铜墙铁壁。

    飞机的轰隆声惊醒了林朵的瞌睡，她擦了擦嘴边的口水，从靠椅上爬了起来，拉着同样睡着了的梅子赶去出口。

    好在这里等待的人很少，她不用担心白一宁被写上头条，她必须紧紧拉住梅子的手，否则万一有人爆料白一宁除夕夜独自约会年轻女性，她还有个第三者证人。

    空空的走廊，灯光的落寞渲染了等待的人，每个人都很疲倦的盯着那个空白，地勤的工作人员也很少，偌大的飞机场仿佛只有行李箱的回响。

    来了。

    林朵听见心中一个声音在说。

    “手好疼，你抓得太紧了。”

    “抱歉，有些……”

    有些紧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是见过很多次的关系，也全部坦诚相见过，可是莫名的有种陌生的悸动，在来回乱窜，这紧张的心跳令她太过焦虑，几乎都想原路返回了。

    咯噔……她看到了他，一切焦虑全都化为了云烟，只有静静的脉搏沿着血液流淌，那种温暖的感觉包裹着自己，从脚尖到发梢，感动得连眼泪都要出来了。

    那个大明星竟然……

    竟然真的在除夕夜来找她了。

    她宁愿这全部都是假的，她哪里值得他对她这么特别……

    梅子从出口处的人中搜寻中可能是林朵认识的人，然后目光完全被一个捂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高个男人吸引，这完全就是模特吧，即使是白色羽绒服这么臃肿的款，也能完全驾驭，像是画报拍摄现场……

    梅子的目光紧紧跟着那个男人，然后他居然落到了林朵的跟前，他伸出手整理了一下林朵的刘海，梅子居然被甜到了，捂着心口血压升到了一百八。

    “啊，我忘了给你带饺子了。”林朵突然想起来“现在肯定都没卖的。”

    “吃过了。”

    梅子竖起耳朵听前面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觉得这戴着口罩神秘兮兮的男人就是白一宁，可是……她表姐怎么可能会认识这种程度的明星？？？？

    “不好意思，我家就只有这种车了，有些寒碜，你将就一点。”林朵缩了缩身子，遮住车身上的尴尬广告“我们这倒是有个希尔顿，我送你过去。”

    车内满是谷物和酒的气味，本来都是好闻的东西，混合起来却有种发酵过头的味道，林朵看了看车后乱七八糟的东西，强忍着最后一丝尊严对白一宁挤出笑容。

    “这是你meimei？”

    “啊，不好意思，她死活要跟来的，我可没说是你啊……”

    白一宁摘下口罩，回头瞄了一眼梅子，车内的光很暗，突然晃过的车灯把白一宁的五官照亮，梅子感觉自己看见了天使，止不住的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白一宁？朵儿姐，你真认识白一宁？？”

    白一宁笑着捂住耳朵，无奈的拍着椅背说：“我们是圣诞节认识的。”

    “你还是别看她了，你再看她几眼，估计心肌梗塞就得过去了，我meimei不像我见过世面，看见你不得跟看见神仙似的。”

    白一宁大概有那么些天没看见林朵的了，这么看过去，居然没有以前那么惊艳了，她依旧连头发丝都捯饬得很好，但是就是好像融进了这个充满发酵气味的面包车里似的，没有了透明、清纯、仙气……

    “本来还想和你看个烟花的，零点肯定有烟火，这个点过去正好，但是……”林朵看了一眼后面的梅子说：“我还得送她回去。”

    “不用管我不用管我，我走你们后面就好了。”

    “雨停的话，就去看吧。”

    林朵听到白一宁这么讲后，居然傻兮兮的开始祈祷雨快停下，而那零落的雨点也像是回应了她的期待，慢慢的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他们把车停在河堤下，然后走过大理石的台阶，俯瞰河水的流淌，月光和对面的楼阁似乎永远无法与江水中的倒影对焦，那光芒始终是虚幻流动的，仿佛生命在游走。

    “你住b市的话，应该不会觉得这里有趣吧，”林朵指着对面的老阁楼说：“在我小的时候，那儿的渡口还很热闹，下了船很多吆喝卖吃的，什么芝麻糖啊桂花糕啊绿豆酥……现在都没有了。”

    “没有的事，这里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林朵本来想笑话白一宁在胡说八道，可是他那静默认真的视线，还有那充满了落寞失神的表情，一瞬间让林朵把笑声堵在了嗓子眼。

    那个渡口有那么稀奇吗？

    那个高耸的台阶有那么古怪吗？

    那个朱红色的楼阁有那么值得细看吗？

    ……

    突然，轰鸣的烟花点燃了沉寂的夜空，白一宁的思绪一瞬间被拽了回来，闪烁在河面的焰火碎片，像极了那天的夕阳光斑。

    林朵探出身子，伸出手使劲摇晃，欢呼声被轰隆的烟花声掩盖，化作白色的雾气散开，她又开心又满足。

    虽然没能和白一宁在烟花下拥吻，但一起跨过了除夕也算是满足了迷妹的心愿，尤其是在这样浪漫冷清的河堤上，吹着江面的风，手背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擦过，她感觉自己偷看他的瞬间化作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