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这厢侍卫们都撤下去了,杨佑才板着脸说道:“牛儿,你可知错?” 牛儿耿直道:“王爷,我没错,他骂我我就不能打他?” 杨佑又开始头痛了,牛儿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以牙还牙,睚眦必报,对付这种人,用礼仪和道德教化需要很长的时间,唯有利益和强制的命令是他们听得懂的东西。 杨佑也不解释了,本来卓信鸿也是存了心要惹他,只是教他道:“你就是个炮仗也不能随便什么东西都能点!别人骂你你就打回去,那要是你打不过呢?除了拳头还有别的方式可以解决问题。” 牛儿低头沉思,终于开始认真考虑了会,他道:“牛儿只认得拳头。” 他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只要他肯反思,便是走出来第一步,剩下的可以慢慢教。杨佑也不急,只说道:“遇事多想想,不要马上动手,做人最关键要学会一个忍字。” 牛儿乖乖地点头。 杨佑又给了定了一个规矩:“以后在王府,没我的允许不准动手。” 牛儿憋屈地瘪瘪嘴,杨佑拍了下桌子,声音大了些,“听见没?” 牛儿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 杨佑先压一压他,然后才道:“是不是觉得在王府憋屈?” 牛儿赞同地拼命点头。 “看你也不是什么安心读书的料子, ”杨佑笑骂,牛儿挠挠头嘿嘿一笑,杨佑道 “好好让钟伯给你收拾收拾,明天送你去习武。” “哎!”牛儿高兴地给杨佑磕了个头,搓着手故作羞涩地说,“王爷……” 杨佑心知他又要动小脑筋,没好气地笑道:“有话快说!” 牛儿应了一声,说道:“王爷,我能不能改个名字,走到哪都要别人笑话,我可抬不起头。我不识几个大字,王爷你给我取个名吧!” 杨佑打算将他送去一位平时经常一起玩乐的禁军教头那里锻炼,仔细一想,顶着个牛儿的名字也确实不太好,杨佑问道:“你可还记得父母姓氏?” 牛儿摇头,他颇为认真地说道:“王爷,我不能跟你姓?” 瑞芳听到这话勃然大怒,指着牛儿的鼻子骂道:“你这蛮子也忒蛮横了!王爷是龙子龙孙,是你个野蛮子随便就能跟着姓的?” 牛儿红着脸和对方吵起来:“你以为我乐意姓杨?我是跟着王爷姓,管他是牛羊还是猪狗?再说了,难道天地下就只有一家能姓杨?” 瑞芳跺脚道:“王爷你看他!” 杨佑此番才真正明白,牛儿不是一般人。 他又开始劝两人不要吵架,安抚好瑞芳,他又问牛儿,“你可知,跟着我姓,就等于承认你是我的家将,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我出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牛儿的决心似乎轻易就能得来,“我知道啊,做王爷的家将,多威风啊嘿嘿嘿!” 杨佑便当他知道了。 既然要给牛儿起名字,自然要考虑到他以往名字的含义。 说起牛,杨佑想到了江南的鞭春之礼,在立春或春节开年时造土牛,州县及农民鞭打土牛,象征春耕开始,以示丰兆,谓之"鞭牛",可以取对牛的鞭策和管教之意。 鞭牛似乎有些不好,杨鞭? 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对牛来说,春天便是能够农耕,能出力立功的时候,杨佑便道:“你既然要跟我姓,就叫杨遇春吧。” 牛儿跟着念了两遍,抬头问道:“王爷,什么意思啊?” 杨佑解释了一番,“希望你得遇时机,建功立业。” 牛儿激动地连声说道:“好!好!好!” 瑞芳拿来纸笔,杨佑将他的新名字写上去,递给他道:“照着这几个字写,以后你就是杨遇春了。退下吧。” 杨遇春新得了名字,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宝贝一样地拿着杨佑写的纸,但凡在府中遇见一个人就要凑上前去宣告自己有了新名字。 侍女们看着他笑话道:“这蛮子倒是好玩!” 杨遇春回到了钟伯和他住一起的小屋,告诉钟伯他不仅有了名字,王爷还要送他去习武。钟伯盘算着要去总管那里给他要几身衣服,还得去外面订做一身体面的。 钟伯感叹道:“遇春啊,你以后可要对王爷忠心耿耿,我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以前就在市集上捡破烂,是王爷见我可怜,让我到府中做事。可惜我老了,不能为王爷做事,你要好好听王爷的话。” 杨遇春将纸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王爷有时候会过来教他认两个字,他屋里还剩一些纸笔,他歪歪斜斜地拿着毛笔,在废纸上开始临摹自己的名字。 ———————————————— 杨佑想到自己晚上还要去赎人,便让瑞芳去准备银票,他怕瑞芳知道自己要去青楼,只说有位官员欠了赌债要他帮忙。 瑞芳虽然不喜,但想着杨佑要发展人脉,也就爽快地给钱了。 到了下午,有几位礼部的官吏来王府拜访,杨佑请他们喝茶,礼部主事叔璧说,私下里听到礼部侍郎申时和自己的亲信私下里议论,说是最近要上书让皇上清查诸臣王室的僭越行为,要杨佑小心些。 在这个节骨眼上清查僭越行为,可不就是冲着他和杨仕纵马御街来的吗? 看来这是杨仁对付杨仕的第一招。 一般说来,这种礼节上的僭越,责罚可大可小,一般都不会伤及性命。 杨佑就领了个太常寺的虚职,亲王的品阶也是最低的,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四皇子杨仕手中的兵权……那就未必好说了。 杨佑送走了几位官员,本想通知杨仕,转念一想,杨仕肯定清楚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他拖杨佑下水,虽然是一时兴起之举,但也能看出杨仕并不是只会打仗的粗人,心机深沉。 他必定藏有后招,自己实在不必要先行暴露自己。 他回去收拾收拾,又换上了一件平常的衣服,不让别人看出他的贵气来。 此去青楼,实在不宜过多张扬。 待到夜色初上,他便自己挑着小路去了清苑。 清苑绝对是花街里最另类的清流,没有弥漫的脂粉和酒色之气,就像一件遗世独立的小小书院,来来往往都是举止有方的书生士族。 本来还在招待客人的老鸨一眼就认出了杨佑,她甜言蜜语几句便打发了客人,过来亲自问杨佑:“王爷……” 杨佑食指放在唇上:“嘘!” 老鸨点头,“不知客人有何吩咐?” 杨佑拿出十两银子放到老鸨手心,“我要见青离。” 老鸨没有收他的钱,而是将他的手推了回去:“小小一事,何足挂齿?您若是喜欢,下次再来便是。” 说着她转身带着杨佑走进庭院中。 清苑有好几个漂亮的后花园,穿过一座座假山,再走过一道回廊,有一排小屋,十分清净。 老鸨带着他敲响了其中一间的小门。 开门的是青离,他手里拿着一支烟斗,披散着一头黑发,朝着门口吐了一口白雾,妩媚地靠着门问道:“谁啊?” 老鸨自觉地退后,露出杨佑的面容。 青离斜着眼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原来是王爷?” 他柔软地站直了身体,纤腰婀娜,轻轻扭动着走到杨佑跟前,手指勾着他的衣带便往屋里去。 杨佑不悦地皱眉,还是忍着,陪他演戏。 老鸨贴心地替他们关上门。 青离勾着杨佑的衣带走到房中,房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大床,桌上有一壶茶。 杨佑拉开青离的手,自己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说道:“你是不是找我赎身?” 他说着掏出了身上的银票,一边说一边数着数量:“我一时来不及准备那么多钱,你看看五千两够不够你赎身?” 青离吃吃地笑着,把烟放在床头柜上,他弯腰在柜子里翻找,不一会拿着一叠纸丢到了杨佑面前。 那是一叠银票,光是看面额和厚度就知道远远超过五千两。 这些银票都卷了边,皱巴巴的,看样子就是没被好好保管,看青离的动作,丢银票就跟丢废纸一样。 青离走到桌边,将杨佑的茶倒在地上,说道:“别喝,加了料的。” 杨佑奇怪了,“不是你来让我给你赎身的吗?你自己都有那么多钱,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 虽然他和青离只见过两面,但是依然可以直观地感觉到,青离不是一个喜欢待在青楼的人。 除了老鸨和嫖客,没人喜欢待在青楼。 青离媚着眼摇摇头,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袍,双手轻轻一扯,身上的衣服就全部脱落,赤裸地站在杨佑身前。 杨佑没有移开眼睛,他这一次倒是平静了许多,用平常的目光看着青离的身体。 青离绝对不是把他当嫖客来对待,那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青离抬脚,扭着腰走到杨佑跟前,长腿一跨坐到杨佑的身上,杨佑马上起了鸡皮疙瘩,他往后让着,但是被青离锁在椅子里。青离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王爷,这里边看着你的人多着呢!” 杨佑猛地打了个冷战,随即放松了身体,依然小声地说道:“你想做什么?” 青离没说话,借着两人的遮掩,从桌子下面翻出一本书,拉开杨佑胸前的衣服塞了进去。 末了,他还把杨佑的衣服弄成了原样。 杨佑冷眼看着他,问道:“这是什么?” 青离的声音细柔动人,“这是大国丈的账本。” 他眼波流转,勾魂夺魄,“特殊的那种。” 杨佑的脸色马上就变了,钱太师家的东西,也敢拿来开玩笑吗?青离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别人派来试探他的? 官员们都有不干净的地方,特殊账本就是记特殊账目的,他抓住了青离在他胸前游走的手,“你在哪里得来的?” “当然是在伺候人的时候啦。” 青离噘着嘴说话,“王爷别担心,我是被送到府上去伺候的,他根本不知道是我做的手脚。” 杨佑不知道账本上记了什么,既然是特殊的账本,自然是一些可怕的东西。他伸手去掏账本,却被青离按住,青离捧着他的脸,在脸颊上落下一个若有若无的吻。 “王爷,不是说了吗?有人看着呢!” “你倒是敢做事。”杨佑只好作罢。 青离低下头靠在他的胸前,屋内有熏香,还算暖和,他的声音细若蚊吟,还是被杨佑听了个清清楚楚,“青离认识的高官不多,唯有王爷才是敢接这个账本的人。” 杨佑对青离还存有警觉,推说道:“我可不敢接,是你塞给我的。” 青离笑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杨佑拼命往后缩,直到抵住椅子,“我既然把账本交给王爷,那便是随君处置。我可不管你用不用它。” 他说完推开杨佑,起身躺在了对面的榻上。 杨佑不解,若是真有目的,怎么会不指引杨佑用账本呢?难道他出卖身体得到的账本,就是为了随便送人? 那他何必冒着风险把账本偷出来? 青离在榻上摆着一个妩媚的姿势,丝毫不因为自己的赤裸而羞涩,大大方方展示着自己的身体。 他用正常的音量说道:“听说王爷会作画?” 杨佑书画都会一点,他想套青离的话,顺着他点点头。 青离指着一旁的柜子道:“里面有纸笔,劳烦王爷给我画一张图。” 杨佑拿出纸笔在桌上摆好,看着青离光溜溜的身体,有些无从下笔,他问道:“你真要这样画?” 青离柔媚地点点头。 杨佑看着他脸上那熟练的媚意,叹了口气,建议道:“我觉得你见我那天穿的衣服很好看,你一定很喜欢吧。” 那天晚上,青离随意穿着一身儒士袍子,并不像今天这样妩媚。 青离愣了愣,随即讥笑道:“我可不喜欢那样古板的打扮。” 这样说着,他还是换上了儒装,将头发束起,端坐在榻上。 杨佑这才落笔。 杨佑专心地画着,青离开始聊些有的没的,他说自己是清河郡人士,家里面还算有些钱,有个meimei,兄妹两人从小在一起读书,感情很好。后来父母身亡,家产被伯父霸占,兄妹俩都被卖到了青楼,因为读过书,就被人挑走,特意送到了清苑。 杨佑分心问道:“怎么不见你meimei?” 青离落寞地说:“前几年得了急病,死了。” 杨佑正好拿了红色的颜料给他点染双颊,听到一个死字,下笔抖了一点,便在青离的脸颊上横着划过了一道红色的印记。 杨佑嘶了一声,拿起另一只笔准备重新画,“手抖了,给你重新画一个。” 青离走过来看了看那张作废的话,捂着嘴笑道:“挺好的,接着画吧。” “在脸上啊!”杨佑指着那道红痕说。 青离挥手,“不碍事,继续吧。” 他又坐回了原位,杨佑只好继续画。 青离幽幽地说,“我没有家人了,就算赎身又能去哪里?背着一个贱籍,什么都不能做。” 杨佑此时也不免可怜起他来,“那就来王府做工吧。” 青离瞅着他笑了一声,“王爷,你救不了天下所有人。” 杨佑定定地看着他,“能救一个就是一个。” 青离伸手将额头的碎发捋平,“王爷,你是唯一一个不来求色的客人。那个账本,就是送你的。” 杨佑停笔,疑惑地看着他。 青离继续道:“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那天我死了,请你把我葬在天底下最干净的地方。” 杨佑喟叹一声,两笔画完,将画递给他,“总说死啊死的,晦气。再说了,天底下最干净的地方,你倒是和我找个地方啊!” 青离看了眼画,随意折了折放在身边,抬头看着杨佑道:“若是找不到这样的地方,那便将我挫骨扬灰吧。” 杨佑被他眼中深沉的死寂震惊了,下意识点点头。 青离站起身来,将他推出门去,说道:“王爷,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