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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追惊局_分节阅读_93

    他认真敷衍:“是是是,我知道。”

    连鸣跟上去,见他心情好转,也忍不住笑起来,两人消失在一片绚烂夜色中。

    唯有风,听到了苏老板的最后一声嘀咕——那冷佩玖唱这出戏,是想表达他的什么忠,什么义。

    那时的上海,纵观全中国,宛如一座孤岛。它隔绝了落后,隔绝了战乱,百兽率舞,穷奢极侈。少年人、青年人、老人,男人女人,他们欢笑流泪,他们喝彩舞蹈。

    都市浮浪般的生活,将生活的沉重空虚一并摘取。在声色场所中滚满红尘的灵魂,最终沦为冒充风雅的野鬼。

    什么忠,什么义。在这里,有几人能懂。

    冷佩玖我行我素地唱了,唱完也不管别人懂不懂,但他今晚知道——贺琛懂了。

    贺琛带冷佩玖回了公馆,命仆人放好热水。这期间,冷佩玖说要换衣服,贺军长一张脸失魂落魄,硬是粗手干起细活儿,头回帮人更衣。

    冷佩玖的小脸红极了,有些难为情,又眷恋贺琛难得的温柔。那人穿着一身严丝合缝、挺拔帅气的军装,为自己这个刚刚“晋封”的皇后更衣。

    两人沉默无话,有些怪异。这进展地实在太快,连说话都稍显尴尬。冷佩玖乖乖脱下戏装,只剩一件雪白中衣。

    贺琛从热水盆里浸湿脸巾,再手忙脚乱地帮冷佩玖卸妆。弄了半天,手上的劲儿也没控制好,疼得冷老板龇牙咧嘴,连连叫停。

    贺琛拧眉:“不舒服?”

    冷佩玖不知怎么回答,实话说不舒服,就是不领情。说舒服了,哪里舒服?良心过不去。他只得说:“军长,佩玖自己来,军长这样弄卸不干净。”

    贺琛知道自己大手大脚被嫌弃,一声轻哼,将脸巾递给他:“脸上画这么厚的彩,稀里糊涂的,一团糟!”

    冷佩玖刚用帕子将脸遮住,听到贺琛无厘头一声骂,愣是直接笑出了声儿。他露出一双眼睛,弯成月亮:“军长这话要不得,戏子不上妆,那还怎么唱?难道,要那贵妃虞姬都素着一张脸,去讨君王欢心?”

    贺琛叼了根烟在嘴上,五六不着调:“以后多笑,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冷佩玖说:“佩玖应当是常笑的,军长不爱看而已。”

    “老子不爱看你讨欢心的笑,”贺琛说,“要真心的笑。”

    冷佩玖忽然闭上嘴,用帕子擦完脸上卸妆的清油。

    两人再次陷入无言的尴尬沉默,过了片刻,冷佩玖才接上话:“军长,那你教教佩玖,教教我吧。”

    贺琛皱起眉,啧一声,问热水放好没有。

    冷佩玖低下头,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其实贺琛是怜惜,今晚这出戏后,两人之间有什么在变化,变得很不一样。就像春播洒下一片种子,枝叶慢慢顶开沉重的泥土,迎来天光。

    可两人之间仍旧有重重隔阂,一天没有抛开顾虑地沟通交心,一天就不得心神交汇。他们能从戏曲里看到对方身上的亮光,却无法伸手去抓住。

    贺琛今个儿算是明白了,他迷戏,也终于迷上了冷佩玖这个人。他知道,能唱出这般勾魂入画之情的人,必定不简单。

    而冷佩玖到底独特在哪里?贺琛想知道,他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去挖掘,去了解,去剖开冷佩玖年轻稚嫩的外壳,去看到他内里璞玉浑金的东西。

    冷佩玖又是如何想的?他唱了一出《王宝钏》,在“忠义”二字里下足了功夫。他在五花八门的戏词中走过,历经朝代几千年。知音难觅,当投之以木瓜,抱之以琼琚。

    贺琛来了,开始正视他了,可为什么,冷佩玖会生出几缕说不出的慌乱来?

    夜里,贺琛穿着衬衫军裤,把冷佩玖剥光,扔进浴缸。

    起初,冷老板认为这是富人们的怪癖好,比如在浴室里做,更刺激人心。不想贺琛真是只给他洗澡,柔软的帕子滑过冷佩玖瘦削的脊背,热气氤氲的室内唯有水声荡漾。

    洗完后,贺琛给他擦干,皱眉抱怨:“太瘦了。”

    冷佩玖不太怕他了,说:“那佩玖吃得丰满些,这床上还有您的位置?”

    贺琛抿着唇角,到底没有压住笑意。

    当晚,冷佩玖做好了再次翻云覆雨的准备,决心还挺大。说实话,贺琛技术不怎么好,那东西又大得吓人。一晚上次数又多,第二天受罪的还是自己。

    但他只得承受,总不能告诉贺军长:您活不好。

    还想不想活命了?准得吃枪子儿!

    结果,这天贺琛爬上床来,倒是没有要他。冷佩玖犹豫片刻,以为军长暗示自己主动,他坐上贺琛的腿,丝绸睡衣滑倒肩下,撩人的眼神都准备好了。

    贺琛伸出手来,将冷佩玖的衣服给他穿好。接着让他下来,说:“今晚不要你,小玖,我们说说话。”

    冷佩玖顿住。原来,在戏院后台里,贺琛叫的那声“小玖”,真不是幻觉啊。

    作者有话要说:  ①给大家科普一个“孤岛文学”,估计有些甜心都知道。

    “孤岛”指1937年11月至1942年12月被沦陷区包围的上海租界。1937年11月上海沦陷后,一部分文艺工作者利用上海租界的特殊环境,在日本侵略势力的四面包围中,坚持抗日文学活动,至1941年12月珍珠港事变日军侵入租界止,历时四年零一个月,称之为“孤岛文学”。

    当时的“孤岛文学”的作品丰富,张爱玲、黄裳、苏青等人开始崭露头角。推荐萧红的一本书《生死场》,当时也算震动一时。

    本文截取时间为“1935年到1937”年的上海,鄙人之见,这个时期的上海,已经初现“孤岛”的雏形了。无论是从文化、娱乐、经济等产业来说,都显现出与其他地方不对等的繁华。

    第34章 红拂传

    贺琛想与冷佩玖说说话,其实并不只是谈个心。

    “说说话”,这三个字实则很有技巧,不禁让人揣摩。说到什么深度?心里话,还是过场话。说到什么话题?关于自个儿,还是关于戏曲。

    冷佩玖拿捏不好,也不敢妄自揣度。自贺琛提出两人谈一谈,已过去一刻钟。

    室内很静,秒针滴答前进的声音,心跳的声音,呼吸的声音,都能分得很清楚。若是情人对坐,秉烛夜谈,红袖添香,也不失为一种艳福。

    可现在烟雾缭绕,贺琛抽掉了第二根烟,愣是没开口说一句话。冷佩玖以为自己惹贺琛不开心,手心冒出一层密密的汗,他在被子上抓一把,期期艾艾开口道:“军长,今晚这出王宝钏,您听着不开心了?”

    贺琛吐出一口烟,大手揽过冷佩玖瘦削的肩膀。他用虎口在肩头磨蹭几下,才慢慢说:“不是不好,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