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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靖廷茫然看着陌生的房间,一时记不起身在何处。 猛然,腹部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痛得他倒吸冷气,干哑的喉咙甚至发不出声音。 受伤时的记忆潮水般涌上心头,高靖廷不由得苦笑,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为了救摩云而身负重伤。 他不能不救,因为摩云是敕勒的首领,不管他多么不愿意出手,还是舍身去救了…… 大概这是自己一生中做得最傻的一件事…… “你醒了……”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触电似的一抬眼,罗文琪俊美的笑脸近在咫尺,关切的神情温和如三月春阳。 一种从未体验过得幸福感突然传遍了全身。 “渴了吧,先喝点水。” 罗文琪小心翼翼扶起高靖廷的半身,左手拿了温好的糖水递到他唇边。 高靖廷有点发怔,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美梦,可是喝到口中的水是甜的,滋润得全身都感觉到了甜蜜…… 被人关心的滋味……真的……很甜…… 忽然一惊:“摩云……” 罗文琪赶紧道:“放心,他平安无事,已经回敕勒了。” 高靖廷疑惑地问:“我……昏睡几天了?” “整整十天,你病危了好几次,多亏你年轻体壮,桑老将军医术高明,好不容易熬了过来……”罗文琪想起来犹有余悸。 “你……你一直守着我?”心里暗暗盈满了喜悦,酸甜似熟透的梅子。 罗文琪笑容渐敛,凭他的聪慧,早已察觉这些时间高靖廷举止有异,心中越发苦涩。 朝中人大都以侫臣视他,甚而有别有他意。只是惧于天子之威,不敢造次妄想,难免有几分酸醋之意,背地里谈论起来,少不得冷嘲热讽,说他媚行成主之类。他向来懒得理睬这些人,更不会放在心上。 万没想到,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高靖廷身上。 想起初见时的龃龉,罗文琪苦笑,当初瞧他不起,如今却又另怀痴心…… 恐怕,高靖廷心目中的罗文琪,都抹不掉侫臣的标记吧…… 世间真正真心待他者,大概只有五哥…… 房间里一时静默下来,两人各怀心事,全想出了神。 高靖廷凝视着罗文琪的侧影,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脱口道:“文琪,还记得我说过,有重要的话告诉你……” 罗文琪一怔,神色微变,如果高靖廷说了实话,他将如何应对? 还未及回答,忽然旁边“咕咚”一声,却是睡在榻上的桑赤松一个翻身滚落在地,痛得“哎哟哟”大叫起来。 “我的老腰啊,这下可折了……”桑赤松正呼天抢地,突见高靖廷一脸好笑,“哇呀”一声跳起。 “外甥,外甥,你可算醒了,老天爷开眼啊。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亲人,要是有个长短的,我也不要活了,呜呜呜……” 想起十几天来所受的煎熬与惊吓,竟放声大哭起来。 高靖廷不耐烦地道:“我又没死,你哭什么呀,等我死再哭不迟。” 桑赤松理直气壮地道:“你死了我哭给谁看?常言说得好,夫人死了挤断街,老爷死了没人抬。你要是真呜呼了,老舅我还能管军需吗?立马就得给轰了,那还不如跟着你死了算完。” 罗文琪含笑起身:“你们甥舅好好聊聊,我今儿刚接了圣旨,得去处理一下。”放下碗便出了门。 高靖廷一直目送罗文琪背影消失,方才收回眼光看向桑赤松,忽然发觉老舅神色冷峻,心头一凛,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刚才桑赤松是故意跌下榻,那些话也是故意说的! 生气、愤怒、伤心、痛苦、不解,种种情绪,尽在冷硬的目光中。 桑赤松架不住他的逼视,哼哼地一屁股坐下:“对,我是故意的。我承认,罗文琪人好心善,聪慧机敏,俊秀清雅,人见人爱。你要跟他做朋友做兄弟都成,就是别胡思乱想。他是皇帝的人,哪是你碰得的?再说,你为了当驸马,花了无数的时间、精力和金钱,现下就要成功了,要是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和罗文琪闹出流言,岂不是前功尽弃?你是聪明人,其中的利害关系比我更清楚,不用老舅我再费唇舌提醒你。” 高靖廷心头一阵刺痛,不由自主攥紧了拳。桑赤松说的都是事实,他无法反驳,可是…… 这才惊觉,如果他当真将心中所想付之行动,那么,现下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一咬牙:“我能争得这个驸马之位,同样也可以抛弃不要!” “那你这个大将军之位迟早不保。” 高靖廷怒道:“难道一个大将军在你眼里就这样重要?” 沉默片刻,桑赤松缓缓道:“当初是谁发过誓,为了让母亲得封一品诰命夫人之衔,在祠堂的位置高过嫡配,他一定要当驸马,将来位极人臣,即使在九泉之下,母亲也能扬眉吐气……” 高靖廷崩溃地大叫:“住口,别说了……” 伤处猛然剧烈疼痛,肺里吸不上气,顿时大咳。 桑赤松怜悯地望着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这个外甥,怎么不希望他过得幸福快乐?然而,在高靖廷发誓的那一刻,他便只为誓言而活了。 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心中郁积也随之消散了,罗文琪淡淡一笑,当然知道桑赤松的话是说给他听的,虽然久已习惯嘲讽,可是连这个一向尊重的老人都在旁敲侧击,实在令他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