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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文琪回头看着慷慨激昂的将士们,惨淡地笑了,“你们全要为我陪葬吗?让世上再添无数的孤儿寡妇,于心何忍?” 悲怆的目光投向辽远无边的大漠,慢慢抬手一指,“为了守卫这万里江山,柳星惨遭大耶氏的毒手,甚至被焚尸。为了得到这八百里江山,这等深仇大恨就抛置不提。一条命换得八百里江山,真是值啊……” 带着浓烈血腥气的大风扑面吹来,残破的旌旗猎猎飘响,大漠一片寂静。 “柳星再也回不来了,人命就这样轻微,为什么?我们征战游沙场,流尽血汗,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死后追封一个虎贲将军?” 压抑已久的悲恸喷涌而出,“可我只要柳星活着,什么江山社稷都比不上一个活着的柳星啊……” 热泪滚滚而下,打湿了尘蒙血染的征衣。 庄严突然跌跪在地,七尺男儿号啕痛哭,闻者个个鼻酸。 罗文琪强抑悲声,眸光转向高靖廷,“请大将军下令撤兵吧……” 一个“兵”字刚离唇,大股的鲜血便从口中喷出,挺直的身躯缓缓仰天倒下。 高靖廷大惊,抢步冲上抱住了罗文琪,紧紧拥在怀中,心似刀割,大滴眼泪落在那苍白如雪的面容上,划出道道湿痕。 梁副将跪下了,沙近勇跪下了,所有的将士全部跪下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为英雄方屈身。 高靖廷牙挫得格格响,终于迸出两个字:“撤兵!” ※※※※ 在天朝与柔然的大决战中,敕勒在柔然兵困力危时乘机出兵,使柔然腹背受敌,大败溃逃,损失惨重,敕勒则一举抢占了大片土地,俘获牛羊马匹无数。 敕勒祖先原为柔然之奴,几百年受尽欺压,这次总算扬眉吐气,人人欢欣鼓舞,连续数日大开酒宴庆祝。 经此一战,摩云威名远震,敕勒上下皆把他看作天神,极为敬畏崇拜。 国势既振,敕勒各部落首领萌生了立国之念,将先前松散的联盟部落组成一个权力集中的国家,以求更完善的统治。这一国可汗,无疑就是摩云了。 提议一出,摩云当场便婉言谢绝,众首领吃惊之余,百般劝说,又公推奇勒布前来说服。 奇勒布隐约知道摩云拒绝的原因,婉劝道:“敕勒立国不易,幸亏出了你这个英雄,才有今天的威势。你身上担着我敕勒数十万百姓的期望,怎么能为了个汉人就不顾国家?敕勒还要靠你开疆拓土啊。” 摩云仰望着高远的蓝天,“如果没有阿宣,摩云早已埋骨荒山,哪还有今天?咱们草原上的英雄,最讲究知恩必报,人寿天定,谁知哪天我就会战死沙场?在这个世上,阿宣唯一的亲人就是我。八年前我已负了他一次,累他受尽痛苦屈辱,这一次,我绝不会再错过了。” 奇勒布急道:“你走了,敕勒交给谁啊?各部落互不服气,会再兴风波的。” “姐夫,你才智武功都不输给我,可汗之位就由你来当吧。对不住,我今夜就要走,免得他们知道我的打算,哭天抢地拦着不让走。” “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奇勒布一把揪住不放。 摩云笑道:“我已经把我名下所有的牛羊都分掉了,奴隶也全放走了,只带走我亲手训练的五百名卫士……姐夫,你要好好照顾我jiejie。” 用力抱了抱奇勒布,取出金狼令塞在他手中,一声呼哨,十余名卫士闪出,簇拥着摩云离去。 奇勒布尔呆看着金狼令,又遥望他远去的背影,实在想不通,世上竟有人真的放弃即将到手的一国权位。 ※※※※ 盛夏的边城炎热多雨,处处弥漫着郁积的气氛。 黄昏时分,屋内仍很热,高靖廷坐守在床边,目光始终不离昏迷的罗文琪。 自疆场病倒之后,过度的劳累、愤懑、悲痛使罗文琪原有的吐血旧疾猛烈发作,一直高烧不退。糟糕的是,神志不清的罗文琪还保持着战场上的警觉,不论何人靠近,都会受到他毫不留情地攻击,唯有对高靖廷才会放松戒备。因此拭身、换药、喂食都是高靖廷亲自料理,日夜看护。 天气太热,怕伤口包扎捂住会溃烂,桑赤松嘱咐让罗文琪裸身躺在牛皮席上,只在腰间搭块白布,一个时辰以凉水拭身一次降低体温,两个时辰换一次药加速伤口愈合。一连七日,伤口都已结了痂,人却还没醒来。 “你这个庸医究竟下了什么药,文琪为何总也不醒?”高靖廷一见桑赤松就暴怒。 桑赤松委屈至极,“他是内忧外患,积劳成疾,心病大过伤病,我的方法都使完了,醒不醒得靠病人自己的意志。” 高靖廷心里明白,这一次,罗文琪所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柳星惨死,报仇无门,哀大莫过心死的绝望,任何人都难以承受。 “文琪,醒来吧……”高靖廷喃喃低语,目光定在罗文琪身上。原本光滑白晳如美玉一样的肌肤伤痕累累,使那优美匀称的身躯别具挺拔劲秀之感。 虽然每一条伤痕都是勇士的荣耀,可是高靖廷手指抚过时,感受到的,却是绵绵的心痛。 “五哥,不要走,是我,五哥……”罗文琪忽然不安地挣扎,手无意识地伸出,表情痛苦,汗出如浆,仿佛陷在噩梦中。 高靖廷怔住了,这些日子来,罗文琪高烧时偶尔呓语,叫的全是柳星,想不到今天竟呼唤起了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