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节阅读_501
顾怀袖听见这声音,终于渐渐地回过了神来,她扭头看着低眉顺眼的孙连翘,只道:“我似乎醉过去许久?” “也就是大半个时辰罢了。” 孙连翘算了算,也的确只有这一点时间。 现在天也没黑多久,外头的爷们正喝得高兴,夜里多的是人,戏子咿咿呀呀的声音还没停过,年老大人已经有些困乏,不过人到晚年,难得见到这样高兴的场面,所以现在还开怀大笑,那笑声似乎这里都能听得见。 想来,顾怀袖所处的地方,距离前厅还比较近。 大半个时辰么? 顾怀袖揉了揉自己额头,道:“我记得我酒量还不错,人在席上都没醉,怎么吃着吃着龙须酥反倒是醉了?” “您忘了,今儿喝的是果子酒,席上您多饮了几杯,那酒后劲足,往往要好一阵才上头的。” 孙连翘面色自然地说着,手里搅动着汤药的勺,却不知怎的停了一下。 顾怀袖瞥见她动作,却心道孙连翘这是实话,可万没有那种上头法的。 她低低地一笑,竟附和了一声:“说来,竟是我贪杯了……” 好酒莫贪杯。 顾怀袖一直知道这个道理,她酒量不好她自己个儿清楚,可到底能喝多少,她心里也有底。 “今儿那龙须酥,味道还不错,只可惜才吃了一块……” 她仿若叹息,瞧着孙连翘,颇有一种没吃够的意思。 孙连翘面色终于有些不自然起来,她看了一眼手中的药碗,一摸,只道:“我看年侧福晋是把您当成长辈的,想来您走的时候,开口跟年府这里讨龙须酥,应该还是有这个面子。这药已经放凉了一些,温温着,正好喝,若再迟一些,药力便发走了。” 她说着,端着药碗朝着顾怀袖这边走,只坐在了床边上,见顾怀袖脸色似乎有些白,又道:“也不知您是怎么养自己的……” “约莫是我也想得多了。” 顾怀袖每天要考虑的事情也有不少,虽说不如张廷玉,可她手里不是没事儿。 都是个天生劳碌的命。 “变老的药没有,长白头发的药也没有,嫂嫂啊,您倒是给我端了一碗补气血的药来,我若这样被你给调养着,什么时候才能变老?” “哪儿有你这样巴望着自己变老的女人?” 孙连翘其实还要小顾怀袖两岁,她名义上是顾怀袖的嫂嫂,可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敬着顾怀袖几分,一者是因为顾怀袖身份,二者便是因为她在四爷这里的位置。 说什么四爷要卖掉她,可她来的时候分明见着高无庸按着腰后的刀出去。 若真要说一句心里话,虽则只是个奴才,可四爷看她未免有些重了。 高无庸听什么不行,一定要按着把刀进去? 孙连翘不敢妄自揣测雍亲王的心思,这些人都是喜怒不定。 至于雍亲王本人,原本是喜怒无常,甩脾气的主儿,皇上当年训斥过之后,便看似修身养性,近几年更是越发地隐忍,也不发脾气,可脾气还是难以捉摸。那不是心态平和了,那是将喜怒都藏得更深,四爷还是那个四爷,其实从来都没在皇上跟前儿悔改过。 也亏得世人没看破他这一层,不然这“天下第一闲人”的名头,只看个阴沉着脸的雍亲王如何能当得起? 要想知道胤禛的心思,只能从细节里面找,大面儿上这一位爷是一句话也不会说的,细枝末节里倒是能窥见几分端倪。 孙连翘也是渐渐才知道,四爷对自己手底下人一般是什么态度,又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她叹了一口气。 什么白头发和变老的药,孙连翘即便是有也不敢给她。 “你也别想了,好好的这样下去有什么不行?” 不行的地方多了去了。 顾怀袖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眼角,“你不觉得我老得挺慢吗?” “老得慢有什么不好,老天爷照顾啊。”孙连翘笑了一声,又看顾怀袖着实对那药执着,只道,“白头发的方子我倒是有,不过总不敢让你头发都白完……我只怕你家二爷回头知道了叫人来砍我。” “我这等爱美之人,最要紧便是自己一张脸,如何能让自己老得那么难看?” 即便是老了,她顾怀袖也要成为最漂亮的那一个。 说到底,不过是个庸俗的女人。 说完了话,孙连翘便将药碗端起来,用勺子盛了药:“还是喝药吧。” 看着孙连翘的手就要递过来,顾怀袖脸上的表情没变,带着浅淡的笑意,平静极了,却忽然说了一句很不相干的话:“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手顿时一抖,孙连翘头皮都麻了一下,几乎失手就要摔了药碗。 她震骇地望着顾怀袖,只因为顾怀袖用的不是“醉”,而是“昏迷”! “方才您醉了,便一直睡在这里啊……” 孙连翘终于平静了一下,微笑着,重新搅动着药碗,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是她没想到,原本一直坐靠在床上的顾怀袖,会这样迅速地出手,直接一巴掌落在了孙连翘的脸上! “啪!” 孙连翘只觉得左脸颊火辣辣地疼起来,那力道还不小,要紧的是顾怀袖这冷然的一个耳光,让她怎么也没想到。 猝不及防之下,孙连翘整个人竟然朝着旁边扑倒,手里的药碗打落在地,一下摔了个粉碎。 她晕头转向,额头都差点磕破,骇然莫名之下,抬眼去看,只看见了一角落下来的绣蝙蝠纹的衣袂。 顾怀袖侧了身,慢条斯理地从床榻上坐到床边上,又起了身,走到了孙连翘的面前。 外面的丫鬟听见动静,赶紧跑到了屋门口,正要进来却撞见了顾怀袖冰冷的目光。 “叫你进来了吗?还不滚出去。”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说得丫鬟整个人都打了寒战,她瞥了孙连翘一眼,有些恐惧地退走了。 孙连翘仰脸看着怡然冰冷而立的顾怀袖,整个人都懵了。 顾怀袖居高临下地,一直藏着的左手终于伸出来,然后轻轻地松开手指,将藏在掌心里的金簪露了出来。 金簪的簪头上嵌着翡翠和蓝玉,瞧着富丽,不过一看那雁翅的形状,孙连翘便知道,这簪子乃是一对儿。 她目光一侧,便瞧见了顾怀袖鬓边那剩下的一支簪子,插得端端正正。 心里发寒,孙连翘真是从没想过,会出现今天的局面。 她人还半跪伏在地上,却有些不敢直视顾怀袖。 顾怀袖的五指,慢慢地张开,金簪终于落下,簪头敲在水磨石地面上,有声清脆的响。 她掌心里留下了深得几乎浸血的痕迹,是被簪头硌久了留下的。 往前面走一步,便已经一脚轻轻踩住那金簪,尾巴上像是根针一样尖利,只要用这簪子往人脖子上一放,兴许就成了刀剑。 孙连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不知说什么,只听见顾怀袖平静如初的声音:“龙须酥里的药,是你的杰作吧?事到如今,还不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