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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连自己国家都不把这一国之体面当回事,你姐夫他们又何必去国外吃苦受气呢!” “你是不晓得,我们回国前,英国使馆有一场舞会,你姐夫也带我去了,当时那个法国参赞,竟然当着其他几国参赞秘书的面,问你姐夫,听闻外面雨停了,唯独中国使馆内的雨不停,堪称一景,是不是真的?” 她满腹都是怨言,丝毫没有出国前的踌躇满志了。 岳定唐:“姐夫怎么回的?” 岳春晓:“你姐夫说,如今世界尚未太平,我们中国人喜欢居安思危,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苦难,才能多为国民做些实事。” 岳定唐笑道:“这回答倒也不错。” 岳春晓气道:“你还笑!若换了你姐夫是美国或英国的使馆人员,对方敢开如此玩笑吗?!” 岳定唐:“这本来就是非正式场合的一句调侃,内忧外患,也怨不得旁人看轻。” 岳春晓:“所以我是绝不去南京的,你姐夫他们在外头风吹雨打,吃不饱穿不暖,南京那帮人却成日纸醉金迷,我怕我去了之后忍不住会拍桌子骂人,害你姐夫仕途不顺,不如待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出去逛街,见见老朋友。” 她啰啰嗦嗦抱怨一大堆,岳定唐也很有耐心听完,毕竟他们夫妇俩要是之后又要出国,一家人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见面。 “对了,”岳春晓用筷子戳破汤包,汁水流出,香气四溢。“今日我去喝下午茶,还遇见了凌遥,你记得吧?你老同学凌枢的jiejie。” 岳定唐捧碗喝汤的手一顿。 “她怎么了?” 岳春晓:“没什么,我这次回国才知道,她嫁了个市政府的小科员,人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这际遇,啧啧,想当年凌家多风光气派,现在不也没落了,她还想在我面前维持她那阔太太的排面,被我毫不留情给戳破了。” 岳定唐:“我记得你们以前不是交情挺好的?” 岳春晓哂笑:“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她想压我一头,我想压她一头的交情,懂不懂?” 岳定唐下结论:“虚伪的表面交情。” 说罢敏捷偏开头,及时闪过了三姐的擒拿手。 岳春晓继续感叹:“我还记得上学的时候,凌遥见天儿的换衣裳,每天一套不带重样,国内还没有的手包和香水,她已有人从西洋带回来,可现在呢,她身上那套格子旗袍,边角分明已经磨得起毛了,她还在穿,就可以想象凌遥现在过得什么日子了!话说回来,你那老同学凌枢怎么样了,你跟他没联系吗?” 岳定唐:“很少。” 岳春晓:“俗话说,旧同窗的友谊最是珍贵,你倘若得空,就喊他到家里来坐坐呀,谈谈交情,聊聊往昔岁月。那孩子从小我看着便喜欢,又漂亮又机灵,要不是家道中落,现在说不定混得比你还好呢!” 岳定唐:“你这是什么毛病,一面讨厌他姐,一面又喊我邀请人家来家里坐。” 岳春晓哈哈笑道:“这很矛盾么,讨厌他jiejie,又不是讨厌他。” 岳定唐放下汤碗。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岳春晓不解。 岳定唐:“凌枢被卷入一桩杀人案,他是最大的嫌疑犯。” 岳春晓一脸震惊:“那凌遥……” 岳定唐:“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目前消息被我们压着,报刊也暂时不准刊发消息,否则以死者的身份,恐怕会闹翻天。” 岳春晓:“不可能,凌枢上学时候多乖巧的一个孩子,我还记得……” 岳定唐:“死者是杜蕴宁,三姐你也认识的,我跟凌枢的老同学。” 岳春晓不说话了。 “我吃完了。” 岳定唐起身,准备上楼回房。 “小弟。” 岳春晓叫住他。 “凌遥,我虽然不喜欢她,可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说起来大家还是老同学,凌家现在这样,凌枢是凌家唯一的男丁了,这件事,会不会弄错了啊?” 岳定唐:“案子发生在公共租界,我会帮史密斯跟进的,现在还在证据收集阶段。” 岳春晓怔怔的,又叹了口气。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眼瞅着快过年了,凌遥要是知道,恐怕头顶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岳定唐走上楼梯回头瞥过的最后一眼,是满桌犹带热气的家常菜,和桌边皱着眉头的岳春晓。 回到房间,洗漱完毕,本该上床休息,明天他还得去学校批改论文,但岳定唐翻来覆去竟毫无睡意。 脑子里全是那句“凌枢是凌家唯一的男丁了”。 他抄过床头柜的怀表,上面已经显示午夜三点。 岳定唐揉揉鼻子,重新坐起,把压皱的绸缎睡袍脱下,慢条斯理换上西装,又叫来佣人。 “四少爷,您有何吩咐?” “去把司机叫起,我出门一趟。” “这么晚?” “嗯,去吧。” …… 刚进捕房,沈人杰就匆匆迎上来。 岳定唐已经对这个微胖的华捕有了印象。 “岳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来?” 沈人杰脸上没有上次巴结的欢喜,嘴角勉强无比地扯起来。 岳定唐心生疑窦。 “杜蕴宁的案子,我想到了一些细节,想要询问嫌疑犯,你帮我把凌枢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