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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嗯,这是女大十八变啊。”蒋琮转头对冯华道,“小君,看来你这上京第一美人的头衔该让人了。”

    冯华嗔了蒋琮一眼,却也高兴他说自己是上京第一美人。曾经这“上京第一美人”向来是没有公论的,毕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然不得不说,冯蓁横空出世,就再无争论了。

    “姐夫若是能瘦下来,上京第一美男子的头衔也会让人的。”冯蓁玩笑道。她对蒋琮那宰相肚真是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一门心思地想着他将来必定三高。

    “幺幺可真会说话。”蒋琮笑道。

    这日自然是其乐融融,冯华留冯蓁用饭,因着没有外人,就她们三个,所以也没避嫌,各人分坐一几之后。

    只是席间蒋琮不停地拿眼去看冯蓁,这倒不是见色起意,只是任谁看到这样一个艳绝天下的美人能忍得住不多看的?这是不分男人女人的,就连旁边伺候的人也是忍不住往冯蓁身上瞅的。

    冯蓁用过饭便告辞了。不过因为冯华怀孕的缘故,她很是担心和挂念,少不得三天两头就往蒋府去,每次给冯华带点儿汤水,自然是加了桃源水的,可以帮冯华调养身体。

    冯蓁过去,冯华自然欢喜,两姐妹叽里咕噜地一待就是一整日。冯蓁每回来都能见着蒋琮,想着他对自己阿姐还算上心,对他的厌恶感也就少上了些许,但也只是些许而已。

    因着每次去蒋府,冯蓁或多或少都要给宋夫人准备些东西,药材、吃食、首饰、绸缎,总之是回回都不重样,她自然少不得要去街上采买。长公主府倒是也不缺这些东西,就是太昂贵了,并不适合日常送人。

    “女君,这是才到的纱花。”掌柜的满脸笑容地捧上一个盒子。

    冯蓁没打算揭开盖子,一朵纱花有什么稀罕的,送去给宋氏,别反而叫人碎嘴。

    冯蓁的月钱有限,如今就算提高了十倍,也不过二十两银子。那对去了的爹娘给她留下的嫁妆,实物在阳亭侯府的黄氏手里,铺子、银子则都是冯华在照料,以钱生财去了。

    所以冯蓁挑礼物,只能拣有新意而不贵的。可也断不至于给宋氏买花戴,她那样的夫人除了金银首饰,是甚少簪花的。

    然而人穷志短,冯蓁就免不了会想,这掌柜的莫不是觉得她没钱买东西,才拿纱花招呼她吧?

    天地良心,这掌柜的哪儿该得罪长公主府的女君。而且,他压根儿就没觉得冯蓁穷过。

    说不得冯蓁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奢侈。日日都有新衣裳做出来,从她去了汤山苑之后,衣裳就没穿过重复的,连灯锦那样贵重的布料做的衣裳她也就只穿一次。这便罢了,那首饰也是日日一件新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就有三百六十五件,不是金就是玉,压根儿就轮不上银的露面。

    试问这样的女君,谁敢把穷字跟她连在一起?

    然则冯蓁手里是真没多少银子,又不能把衣裳、首饰拿去当了。

    掌柜的见冯蓁不答话,他也瞧不见帽纱下冯蓁的神情,便自作主张地打开了盒盖,露出里面逼真的牡丹纱花来。白色、粉色渐渐过度,就好似四月枝头的赵粉一般。

    冯蓁拿起一支来瞧了瞧,心道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啊,想不到现在就有人能制出如此逼真的假花来了。

    “不错,有多少支?我全要了。”冯蓁道。这样的纱花即便再费工,也不会有多贵。

    “一共就得了五支,我们东家知道女君必然喜欢,所以并没拿出来售卖,全给女君您留着呢。”掌柜卖力地奉承道。

    冯蓁放下手中把玩的纱花,她现在出门从来不会将帽纱揭起,所以这家店的东家当不是见色起意,那么就是冲着她身份来的?

    “东家。”

    门口背光走进来一人,掌柜的一见就笑开了脸,撇下冯蓁迎了上去。

    严十七见冯蓁朝自己看过来,侧头看了看掌柜的,掌柜的就赶紧道:“东家,这就是小的跟你经常提及的老主顾城阳长公主府的冯女君。”

    第51章 纱花缘(中)

    严十七闻言走上前道:“在下严域, 字福广。”他脸上敷了粉,还抹了口脂, 显得唇红齿白, 虽然在冯蓁眼里这模样有点儿娘,可时下人喜欢的男子就是这副装扮,而严十七本身的底子也着实不错, 是个俏郎君。

    “原来是严太尉家的十七郎。”冯蓁回了礼。她如今可不是吴下阿蒙了,跟着长公主在汤山苑住的这两年,上京的世家谱系,长公主都给她说了个遍。煊赫的严家当然也不会落下。

    “这纱花女君还满意么?”严十七问道。

    “巧夺天工。”冯蓁不吝啬地赞道。

    “那就好,天下能做这种纱花的也没几人, 上京城就只有那一人。既然女君满意,今后这纱花在下就再不售他人, 只等女君来取。”严十七道。

    这份礼可不轻, 重就重在“独家”这一项上, 用来讨宋夫人的欢心再合适不过了,分送冯华的妯娌也能得个好字。冯蓁实在有些拒绝不了这样“好而不费”的礼。

    冯蓁仔细打量起严十七来, 心想这人心思好深,对她也知之甚深, 让她明知道有坑都还在犹豫要不要往里跳。可惜冯蓁不愿意嫁人, 更不会拿自己的亲事开玩笑。天朝和华朝都是一样的,若是你接受了某个男子的馈赠,就得做好接受他本人的准备。

    是以,冯蓁最终还是婉言谢绝了。

    严十七找萧谡抱怨道:“这蓁女君可真不易讨好。”

    萧谡懒得搭理严十七的这种话, 荣恪却在一旁道:“怎么,没成?兰姬做的纱花不行么?”

    严十七道:“怎么不行?上次我送了一朵给雅乐小班的风吹花,她如今见着我就问还有没有新的。我瞧着那位蓁女君明明是爱不释手,可最后就是没接。”

    萧谡道:“别弄这些有的没的,你直接让姨母托人上门去求亲就是。”

    严十七摇头道:“我连人什么模样都没见着,如何就能请媒人说亲。”

    “娶妻娶贤,又不是比美。”萧谡道。

    “那也不行,虽说人现在瞧着不胖了,但也指不定长成什么样儿。有些人一瘦下来就满脸褶子。”严十七跟萧诜一样,都是好色者也。

    “若是叫长公主知道你这样招惹她孙女儿,只怕要找你算账,最后反而不能成其事。”萧谡道。

    严十七对娶冯蓁是兴趣缺缺,倒不真是就那么挑剔美色,只不过不想娶长公主的孙女儿罢了,那完全就是娶个祖宗回去。不过既然萧谡开了口,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表哥,要不你再给我出个主意吧。”严十七道。

    听这意思,拿兰姬做的纱花送给冯蓁倒像是萧谡的主意了。不过想想也能明白,兰姬乃是萧谡的姬妾,严十七可令不动她,荣恪也不可能,除了萧谡发话之外,别无他想。

    萧谡瞥了严十七一眼,意思是孤有那么无聊么?

    严十七缠上他道:“到底还是表哥深谙人心,这回险些就打动蓁女君了,我看她的样子也很是纠结了一番。若再接再厉,下回一准儿能成。”

    “别浪费那个功夫了,你若无意娶她就算了。”萧谡道。

    严十七却又不干了,“我娶谁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娶谁益处最大。既然表哥说蓁女君可以,那就是她了呗。我瞧她走路的模样,想必也是一代绝色佳人。”

    荣恪在旁边“噗嗤”笑出了声,他可是看过冯蓁夜里爬墙的人,那狼狈模样,可跟绝色佳人差了十万八千里。“十七郎,你还是莫要抱太大希望了,反正不丑就是了。”

    严十七道:“行,不丑就行了,我要求也不高。”他又待了一会儿,正要走,却被萧谡叫道:“那些纱花呢?”

    “在店里呢。”

    “拿回来。”萧谡道。

    严十七闻言也没往脑子里过,只当萧谡是不愿自己姬妾做的东西流落在外。所以出门就差人去店里取了纱花送回了萧谡府上。

    萧谡看着匣子里的牡丹纱花,拎起那只粉白渐染的赵粉瞧了瞧,随手放在了一边,然后吩咐荣恪道:“让长生差人将这匣花送去给幺幺。”

    荣恪愣住了,甚至愣得都没伸手去接那匣纱花。他有些捉摸不透自家殿下的意思了。为怕办错事儿,明知不该开口询问,荣恪还是开口道:“殿下,是用十七郎的名义么?”

    “孤让你叫杭长生去送。”萧谡重复了一边,声音淡淡的,淡得你压根儿就听不出其中的威胁,但荣恪还是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好么,刚才还是让杭长生差人送去,现在看来皇子府的杭大总管得亲自跑一趟了。

    杭长生没见着冯蓁,长公主府的女君,也不是皇子府的大总管想见就能见的。尤其是现在元丰帝越发依赖城阳长公主了,隔几日就请她进宫叙话。

    所以杭长生到萧谡跟前回话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道:“回殿下,属下没见着蓁女君。”

    “下去吧。”萧谡道。

    尽管萧谡的神情很平淡,但杭长生就是感觉他家殿下不高兴了。

    荣恪和杭长生算是萧谡的两条腿,一条主外,一条主内。可若要说谁最能猜准萧谡的心思,那绝对非杭长生莫属。荣恪得宠,那是他有能耐,而杭长生很有自知之明,他没什么大本事,唯一的本事就是次次都能猜准萧谡的心思,所以毫无背景的他才能荣升五皇子府的大总管。

    过得两日杭长生趁着伺候萧谡用饭的时候道:“殿下,蓁女君十分喜欢那几只纱花,不过去蒋府时都送给宋夫人了,她如今正叫人四处打听上京能制纱花的人。”

    萧谡吃饭的手微微顿了顿,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他既不说话,也没看杭长生。

    杭长生继续道:“属下有个同乡的侄女儿是蓁女君院子里的洒扫丫头,她是听宜人说的。”

    萧谡在长公主府安有眼线不假,可城阳长公主何许人也,那些眼线根本就不可能插进她最亲信的人里,而冯蓁身边也是固若金汤。杭长生这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一点儿消息的。

    “叫兰姬得空再做几朵纱花吧,跟上次的一样。”萧谡道。

    冯蓁统共就得了四支牡丹纱花,全都给了宋夫人。

    而那样鲜嫩的纱花却又不是宋夫人能戴得出去的,留在自己这儿,就有些暴殄天物了,好东西得送出去才能叫人羡艳。然则蒋府女眷多,宋夫人、三房的儿媳妇,还有女儿、侄女儿之类,加起来共有十三人。四支牡丹纱花自然不够分,可给谁不给谁却成了难题。

    所以冯蓁才会四处找人打听,想再做几朵纱花,下次去蒋府送给宋夫人,一准儿能讨她欢心。

    而这第二回 杭长生来送纱花,冯蓁便亲自见了他。因在自己家中,她也就没戴帷帽。

    杭长生看着花厅里的女子,穿着一袭樱粉地满铺白色重瓣樱花纹叠纱裙,头上斜插一柄玉梳再无它物,这等简单雅致的打扮,却将春光里所有的花魂都压制得服服帖帖了。所谓天上花神,也不过如此吧,杭长生心想。

    杭长生看了半日,才敢上前道:“长生见过蓁女君。”

    冯蓁从宜人手里接过黑漆嵌百宝牡丹纹匣子,揭开来看了看,里面正好是九支,正合适补送给宋夫人。

    “我记得还有只粉白渐染的赵粉,怎的不见?”冯蓁问杭长生道。

    冯蓁这么一问,杭长生立即就想起了萧谡书房的美人觚里插的那朵牡丹纱花来。当初他还以为是真的,谁知走近时才发现是朵纱花,他还奇怪自家殿下怎的留下一支纱花来。这会儿听冯蓁专门问起,才晓得里头说不定有讲究。

    只是杭长生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出卖自己主子,“殿下叫属下送来的就是这些。”

    “我叫人四处打听,也没听说上京谁有这样的手艺,怎的五殿下那儿却多这纱花?”冯蓁问。

    杭长生笑道:“十七郎那店里的纱花本就是求我家殿下才得来的。这纱花乃是……” 杭长生感觉自己不能提兰姬,便改口道:“乃是殿下府中的一名姬妾所制。”

    “原来如此。”冯蓁露齿一笑,牙齿白得发光,却是时人少见的白皙,真真是如明眸皓齿。

    杭长生只感觉魂都飞了,遐思万千,最终却落在了荣恪身上。想着那人居然撺掇十七郎去求娶蓁女君,杭长生就想笑,作为萧谡最受宠的属下之一,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一山二虎,所以也没想过要提醒荣恪一下。

    杭长生回府时,萧谡领着荣恪出门办差去了,十来日后才回府。一回来就在书房里与荣恪还有几位门客彻夜密谈,杭长生亲自进去了好几次掺茶递水,也没得着机会说一说冯蓁的事儿。

    到第二日萧谡要进宫给元丰帝和顺妃问安,杭长生伺候他出门时,才听得他问了句,“你昨夜是有话要对孤说?”

    杭长生却又不知该不该说了,好似他家殿下也没多上心。“是,上回属下送纱花去长公主府,蓁女君问属下说,那纱花里还有支赵粉不见了,问属下瞧见没?”

    萧谡朝杭长生看过去,杭长生赶紧道:“属下什么也没说。蓁女君又问属下纱花哪儿来的,属下便说是府中一名姬妾所制。”

    “然后呢?”杭长生说了这么多句,可总算盼着自家殿下有个回应了。

    “蓁女君就没再多问了。”杭长生道。

    萧谡定定地看着杭长生,看得杭长生额头冒汗,硬着头皮道:“原说这礼尚往来,蓁女君该有个回礼的,但她着实没提。”

    萧谡不再说话,翻身上了马。

    第52章 纱花缘(下)

    杭长生在萧谡身后忍不住苦笑,他家殿下从小话就不多, 伺候他的人都得自个儿猜他的心思, 猜中了有奖, 猜错了可就靠边儿站了。杭长生每次去庙里施舍时, 都会求漫天神佛保佑, 让他家殿下吩咐下人办事儿时能多说几句话,也叫他们能猜得容易些。

    却说冯蓁收了萧谡的纱花,并未主动跟长公主提及, 她这是打算小事化了。然而长公主少不得要过问,“老五怎的会派杭长生来给你送纱花?他一个皇子府总管还挺闲的。”

    身为女子,冯蓁或多或少肯定明白萧谡的意思, 他么或多或少对自己有那么点儿见色起意的味道。可这种“或多或少”半文钱都不值,冯蓁也不稀罕, 自然也不愿对长公主提及,怕她重新生出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思。

    “那纱花是严十七向他求的。”冯蓁道, 语言的威力就是这么大, 冯蓁也没说谎,可她拣这个时机说, 却实实在在是在误导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