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刘玉娟终于也露了一丝jian诈的笑出来:“那就赶紧啊,我指望着你把我带进城呢。”

    邓翠莲一铲子就指上大嫂的鼻子了:果然,她心里也是这样的想法,就是不敢往外说,哼!

    俩人正忙着呢,突然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刘玉娟想去开门,邓翠莲一个箭步,简直快的跟那瑶子似的。

    一看到贺炮提着满满一桶子的蜂蜜,邓翠莲连忙说:“赶紧赶紧,甭让人看见,都拿进来。”

    “这么多蜂蜜,哪来的,咋办?”邓翠莲和刘玉娟俩齐齐看着陈月牙。

    陈月牙揭开锅一看,一锅子金黄色的玉米糁子,再看灶台上,半铁盆儿的土豆丝,还有烙好的卷饼,这齐活的一顿饭,要只是她一个人,根本做不出来。

    有妯娌在,就这点好,进门就可以吃热饭。

    先抓了一大块蜂蜜出来融了,然后拌进了米玉糁子里头:“几个孩子在树林里捡的蜂蜜,咱们留着慢慢吃。”

    邓翠莲的意思,其实是想问陈月牙再要点蜂蜜的,但是她给大嫂使唤眼色,想让大嫂张嘴,大嫂就是不肯接招。

    得呐,既然二嫂没有给的意思,大嫂也不张嘴要,她一最小的媳妇儿,她敢说啥?

    那还是多喝几碗粥吧,毕竟粥里有蜂蜜。

    喝,使劲的喝粥,把蜂蜜带回家。

    虽然邓翠莲估计二嫂不会给她蜂蜜了,但等她俩走的时候,一人一个罐头瓶子,陈月牙还是给她们俩一人装了一罐头瓶子的蜂蜜。

    加上一人巴掌大的两块rou,这一趟俩人回家的时候又是满载而归,一想家里几个孩子看见rou和蜂蜜,不知道得乐成啥样,俩妯娌的眼睛都要笑挤到一块儿去了。

    但是,粥喝多了,邓翠莲觉得自己就像个水壶,一走路肚子就晃悠,咣啷咣啷的,她的肚子晃悠了一路。

    酿出来洗衣盆里满满一大盆的蜂蜜,就像琥珀似的,在院子里沉淀着。

    超生当然是想抱着盆子吃,她还想坐在大洗盆里去吃,吃到天慌地老,但是蜂蜜这东西吃多了,人会觉得心慌难受,得亏陈月牙又给她灌了一碗粥,让她中午睡了一觉,才能解解蜂蜜的腻。

    把几个孩子安顿到床上,陈月牙就得计划着去给几个孩子买床,再给家里买两张桌子了。

    因为何向阳走的时候,把她前些年积攒的家具整个儿搬空了。

    那三千块钱做为给超生看病的经费,当然已经存起来了,而买家具的钱,则是前阵子卖衣服赚来的。

    “孩子们呢?”一阵沉而疾促的脚步声,跟股风似的,贺译民推开门进来了。

    陈月牙努了努嘴:“个个儿都在床上睡着呢。”

    “我这一天一宿没回来,你该着急了吧?”拧开自来水龙头刷刷的洗着脸,肥皂搓在脸上刷刷响,贺译民说。

    陈月牙才不着急呢:“你是去忙工作,这我有啥可着急的?”

    不醋不着急,还不骂人,贺译民真不知道,自己是咋找到的,这么个贤良温柔的小媳妇儿。

    她不但不着急,把盖在大洗盆上的床单揭开,就给贺译民看超生从小林子里弄回来的蜂蜜。

    “这么多的蜂蜜,咋能吃得完?”

    “所以我想,咱们得想办法把它给卖掉,攒了钱,到时候上北京给超生看病啊!”陈月牙说。

    “咋卖?你现在出去卖东西,我怕影响不太好。”贺译民顿了顿,说:“我现在是副所长了,干的就是协助治安队一起打击投机倒把。”

    “啥,副所长?你才进去几天就当副所长了?”虽然贺译民说的轻描淡写,但陈月牙着实给惊着了。

    他进派出所这才几天啊,就当副所长啦?

    贺译民侧身扫了媳妇一眼,哑声说:“就为了你对我的不离不弃,能把孩子照顾那么好,努力升迁是必须的,我还得努力当个局长啥的,不然,怎么对得起你从一个植物人把我照顾到站起来?”

    “你躺了十个月,人都说你活不过来,我才不信呢,我坚信我男人能信来,这不算啥大事儿,我得好好儿想想,怎么把那一大盆的蜂蜜给卖出去!”陈月牙喜滋滋的说。

    这段时间治安办抓倒爷,抓二道贩子抓的更严了,城里每条街都管的严实着呢,更何况,她还得考虑考虑,怕人盯着她。

    “先进屋,趁着孩子们睡觉……”贺译民声音一哑,轻轻抚上了妻子的肩膀。

    陈月牙其实不想的,她都好几天没洗过澡了,特想到澡堂子里泡个澡,干干净净的跟丈夫睡一块儿,但架不住贺译民前天才弄过一回,弄的那么香,非得来一回啊。

    老夫老妻,那种事儿别有味道。

    超生这一觉睡的足,跟三个哥哥一起醒来,贺斌竖着耳朵,悄声说:“听,隔壁有声音。”

    咯吱咯吱,隔壁那张破床响的挺美啊!

    贺炮睡觉还往头上罩个内裤,也翻坐起来了:“我咋没听着?”

    贺帅竖起耳朵一听:“走走走,都跟我一起出门儿玩去。”

    “玩啥呀哥哥?”农村小伙对于城里的玩法一窍不通。

    “捡香烟壳,跟胡同里的孩子们搧香烟壳玩呀,赶紧走。”贺帅说。

    超生不愿意走,她吃蜂蜜还没吃够呢,一觉醒来又馋了,还想守着盆子继续吃蜂蜜。

    贺帅可是个小人精,啥不清楚,知道隔壁在干啥,忙着要把超生拉出门,突然想起来,家里有昨天大婶儿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面发糕,抓了一大块,掰开在中间夹上蜂蜜,递给超生了:“拿着,边走边吃。”

    他们兄弟出门,当然还得去找香烟壳,香烟壳是分着大小的,捡到之后,大家围一块儿赌香烟壳,要有张玉溪的香烟壳,能风光整条巷子。

    要有张中华的香烟壳,附近所有街巷里的孩子们,都得来膜拜一番。

    张福运又胖又傻,在学校里学习还不好,但就因为有几张中华烟壳,几条街的孩子都怕他。

    贺帅带着俩弟弟蹲在百货商店的门外,守着,就准备给自己搞一张中华烟壳。

    他可是贺大帅,燕支胡同第一帅,原来爸爸躺着的时候,他不希求这些,在爸爸醒来,有了新的作业本儿之后,一张烟壳,就是贺大帅最新,也最大的追求了。

    玉米面发糕要只是普通的发糕,那是农村人的主粮,酸叽叽的可不咋好吃,但是配上蜂蜜,好吃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超生慢慢溜达着,边走边吃,享受着蜂蜜和苞米结合后,特殊的酸甜香味,就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进了百货商店。

    他带着个小男孩,而这小男孩显然是穿军装的男人的儿子,不过他正在跟他爸爸赌气,哭哭啼啼的,不肯进国营商店。

    这男孩子眼睛挺大,穿一件背袋裤,小白衬衣,还挺洋气的,但是特别瘦,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那种。

    又瘦,脾气还坏,哭哭啼啼,要别人,肯定讨厌他。

    但是,超生可是个人参宝宝,她发现,这个看起来瘦瘦的小家伙,跟上次她在火车站碰到的那个叔叔一样,至少有三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笑眯眯的,超生就把自己蘸着蜂蜜玉米面发糕给递过去了。

    “拿走,我不吃。”这小屁孩儿,顶多也就五六岁,居然还不吃她的发糕?

    不要就不要吧,超生张大嘴巴,狠狠的咬了一口,蜂蜜从她的嘴角流了下来,就问好不好吃。

    三个男孩子看到了,那个穿军装的男人果然在百货商店里买了一包中华,顿时集体跺脚,急的只跳,就希望他能扔出一只中华烟的壳儿来,但男人从兜里另拿了一包烟出来,抽了一根,可是,又把烟壳装回去了。

    “唉!”贺帅摇头叹息:这人太有钱,居然装着两包烟叭叭的抽。

    “要不,我尝一口?”玉米胚芽的香味,和着野蜂蜜槐花似的异香,馋的外面那瘦巴巴的小家伙直流口水了。关键在于,绵乎乎的小丫头,她咋就吃的那么香呢?

    超生只要自己有东西的时候,还是很大方的,大大方方就把自己的发糕递过去了。

    一口,小家伙尝着味儿了:“酸,还带点甜,真难吃!”

    但是,一口,再一口,小家伙连着狠吃了几大口,咦,在超生的注视中,他居然把整块糕都给吃完了。

    穿军装的男人从百货商店里出来,看见儿子大口大口的在吃发糕,都愣住了:“小瑜,这哪来的东西你就吃?”

    “爸,这小丫头刚才拿的糕,我还要吃。”叫‘小鱼’的男孩子指着超生说。

    男人对于儿子,显然有求必应:“小丫头,你的糕哪买的?”

    贺帅看这男人买了一包中华,馋人家的香烟壳子,举手说:“这糕可不是买的,我家自己做的哟,而且里面还有蜂蜜喔。”

    “你家做的,小同志,能不能卖?”穿军装的男人望着虎头虎脑的贺帅,果断的说。

    贺帅看了看超生,本来想说不卖的,但是超生拉起小男孩的手,转身已经开始往家里跑了。

    一群孩子,窄窄的巷子,都是老式的四合院,一身军装的男人跟着孩子们,曲里拐弯儿的,连跑带窜,抱着儿子就进了贺译民家了。

    正好贺译民办完了事儿,提着裤子推门出来,俩人同时愣住:“哟!”

    “领,领导?”

    “贺译民?”

    俩人瞬间张开双臂,抱一块儿去了。

    “我早就听说你在清水县,这次来出差还到钢厂找过你,没找着,那边的人说你的档案已经报亡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男人说。

    贺译民指着身后刚刚出来的陈月牙说:“是死了一场,但是我爱人照料的好,我就又活过来了。”

    “月牙,我战友,也是我的上级,张开,现在应该是……”

    “副师,没什么可吹嘘的。”张开说。

    所以,刚才超生给玉米糕的,居然是个副师长的儿子,也就难怪这个张开能抽得起中华烟了,人家是个副师长啊。

    贺译民要让着张开进屋,但张开踏步进到一半,就坚决不肯进了,因为人屋里只有一张木板搭的床,被子倒是叠的整整齐齐,但连个凳子都没有的屋子里,进去了叫他咋坐?

    好在院里有两把小马扎子,张开就坐那马扎子上,跟贺译民聊起来了。

    陈月牙听说那个叫‘小鱼’的小家伙喜欢吃玉米糕,而且还是蘸了蜂蜜的玉米糕,进厨房,本来想给他拿一块加了蜂蜜的玉米糕的,但是转念一想,踮脚在房梁上吊着的笸里,就取了一块小面包出来。

    这小面包,是她今天送刘玉娟和邓翠莲出去的时候,刘玉娟悄悄给她的票买的。

    她本来准备晚上悄悄给超生一个人吃的,毕竟来了客人,那就给客人的孩子吃吧。

    以后,超生肯定还有机会能吃得着面包,毕竟家里的日子,眼见得的好起来了呢。

    小鱼看起来比她家的几个孩子还瘦呢,长那么帅气,白白托生在师长家里,听张开的意思,这孩子一直胃口不好,啥东西都不爱吃,他们夫妻凭常想让孩子吃东西,都是打着,威胁着,恐吓着吃。

    小面包蘸蜂蜜,其实陈月牙自己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但是小鱼接过面包咬了一口,几大口吞了,嗓音清脆脆的:“爸爸,我还想要,面包和蜂蜜一起买!”

    上门买糕碰到战友也就算了,还想要买人家的面包和蜂蜜?

    不过,张开接过儿子的蜂蜜尝了尝味儿,还真的,味儿说不出来的香甜。

    他仔细一辩认:“你看里头的血丝儿,这是蜂乳啊,难得的好东西。”

    蜂乳,幼蜂的蜂蜜,比普通的蜂蜜肯定要好得多,更何况这一看就是野蜜,那营养价值就更高了,说白了,这是一般你碰都碰不到的好货,山里人就算自己采到,也不可能卖,那都得留着给家里人吃。

    因为这东西对于体虚的女人孩子来说,是补身体的佳品。

    而张开的爱人,自打生完小瑜,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小瑜自己的身体也不好,既然在部队上,有些领导们,上门做客,总得有点东西拿出手。

    张开是在北京军区上班的师级干部,想要贺译民的蜂蜜,但是身为战友,第一次上门,啥都没带,儿子还跟个二郎神似的,连吃带喝,要人蜂蜜那肯定不行。

    所以,他是想买蜂蜜的。

    但是,他一直瞅着笑眯眯的小超生呢,心中一点念头,这小丫头咋生的,集合了他爸妈身上所有的优点,长的可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