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回到家,陈月牙给几个小崽崽们做饭时,心里想的,当然还是罐头厂的事情。

    说实话,不止孙自敏三年没换过内裤,就她,内裤上也是满满的布丁,钱啊,就没个不愁的时候。

    有时候陈月牙也想把那三千块存款拿出来花,但是,闺女能不能一直说话,她瘦成那点小丁丁的样子,毕竟她天生骨子弱,还是怕她万一哪天又说不出话来?

    挣钱,还是得继续挣钱啊。

    今儿是周末,贺译民回来的也早,俩人一起做饭,陈月牙就说起,自己想让那个罐头厂一年四季都开张的事儿来。

    毕竟只这样,她才能一直有钱给自己,给孩子们花。

    “罐头并不难做,关键得有果子,苹果,梨,桔了都可以做罐头,你要认真想做也不难,那咱们就下乡去看看果子,再跟街道讲讲这事儿,把罐头厂认真的办起来。”贺译民说。

    说起这个,陈月牙才想起来,贺译民自打醒来她还没回过娘家呢。

    她娘家在程家庄,庄子里的人都姓程,只有她们家一户是姓陈的,张芳和陈建国在村子里是独姓户,村里人排外,他们俩口子在村里其实很受欺负的。

    而程家庄,正是个产果子的大庄子。

    回去转一趟娘家,让程家庄的人都知道贺译民当了公安,顺便再看看那边的果子,要真的好,不行全收购来,然后让罐头厂一年四季都生产罐头?

    “不行就明天吧,咱去转趟娘家,顺便到程家庄看看果子去。”陈月牙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连忙说。

    “行,我也好久没见过老丈人了,是该回去看看了。”贺译民也笑着说。

    回程家庄,得翻一座大山,几个小崽子还太小,要走当然是走不动的,不过贺译民有办法,他到居委会借了一辆三轮车,就把小崽崽们全拉到里头了。

    陈月牙准备了一罐奶粉,半包大白兔,两双老布鞋,再加一瓶罐头,再把几个小崽子往三轮车里一拉,这不就齐活儿了。

    贺帅最近有了一个新宝贝,就是一根在垃圾山上翻到的圆珠笔的笔芯儿,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罐头瓶子,用肥皂治了一瓶泡泡水,坐在车头处,笔芯往罐头瓶里蘸一蘸,嗖的一吹就是个泡泡。

    三个小的对于泡泡这种东西,正处在一种极度迷恋的年纪。

    所以贺帅吹出一个泡泡来,仨小的就要哇哇哇的大叫一番,要不是mama一直在板车下面喊,让他们几个消停点,总得有一个从车上摔下来。

    从城里走程家庄,一路可不平坦,还得翻一座山。

    眼看就要到山顶了,三轮车上山全靠人在前面拉,那可是很累的,贺译民虽然累的满头大汗,但还是使劲儿的往上拉着。

    陈月牙想到后面推,给贺译民喊住了:“让几个臭小子下来给他爸推,你在旁边儿歇着。”

    对哦,有三个臭小子,一天吃那么多,此时不用,更待何时,陈月牙把他们喊了下来,让他们推车。

    三个臭小子下来,车不就轻轻的可以爬上山了?

    不过到了山顶,居然碰见张虎,一个人提着一大堆东西,身边还有一条羊腿。

    “译民,你是不是也陪媳妇转娘家?”张虎笑着说。

    贺译民从兜里掏了一包烟出来,让给张虎抽:“你这也是陪媳妇转娘家去?”

    张虎接过烟叹了口气说:“我大嫂,据说最近一直在上面替自己跑,要办一个罐头厂,想回老家看看果子去。”

    咦,陈月牙才想把街道的罐头厂办好,这就出现竞争对手了?

    “她想自己成立一个罐头厂?”贺译民笑着问。

    张虎深叭了一口烟说:“是你后妈宋喻明替她跑的,据说是咱们县里唯一的一个试点私营企业,没办法,人家上面有人嘛,咱们县里的私营试点工厂,就是她的啦。”

    “人呢?”陈月牙并没看见宋小霞和程春花俩妯娌啊。

    “她们进山里采蘑菇去了。”张虎又笑着说。

    “那我们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走。”贺译民说。

    三轮车下坡的时候就比较轻松了,几个孩子坐在车里,车身本身重,它也跑的慢,陈月牙索性也坐进去了,让贺译民骑着车,捏着手刹慢慢的下车。

    走着走着,陈月牙突然想起件事情来:“小炮,你们上回来家,那野萝卜是不是就是从这山里头拨的?”

    贺斌和贺炮是一人拨了一颗人参,但贺炮早忘了那一茬儿了,只有贺斌还记得,伸手指说:“应该就是在那边的山里头,还有大马蜂窝呢。”

    “要咱们再能找到两棵老山参该多好?几个孩子该添棉衣了,百货大楼里马上就要上棉花了。”望着密密的林子,陈月牙遗憾的说。

    贺译民对此倒是很淡然:“我这个月工资带奖金一百块呢,发下来就给孩子们做冬衣。人参那东西哪是天天都能遇到的,赶紧走吧,咱早点下山。”

    不过就在这时,超生突然哇的一声:“mama我怕!”

    “三个哥哥围着你,我和爸爸一个跟前一个跟后围着你,你有啥好怕的?”陈月牙笑着问闺女。

    超生也说不出来,她是林子里长大的,按理来说,一般的东西她不会怕,但不论动物还是植物,她都不怕。

    她只怕一种东西,那就是野山羊。

    那东西比人可敏锐得多,在林子里吃草,尤其爱吃人参,一吃一个准。

    “路上有两只大犄角!”贺帅四周一看,率先站了起来。

    贺炮嗓门儿更大:“那是山羊!”一只山羊,就在路中间。

    闺女居然怕山羊?

    而且还怕的瑟瑟发抖?

    贺译民把车把式交给了陈月牙,捡起一块石头,本来是想把山羊给赶走的,一石头砸过去,山羊角大,脾气燥,居然顶着两只角的,冲着车抵过来了。

    要说孩子野就在这儿,斌和炮可是农村长大的孩子,看山羊两只大角朝着他妈抵过来,贺斌直接从车上跳下去,就骑在山羊身上,掰上它两只角了。

    山羊给人骑了,蹄子前突后翘,当然得把孩子给甩下来。

    贺帅手里一个罐头瓶子,朝着山羊的脑袋砸了过去,贺译民拽住了山羊不停往后蹬的两条腿。

    “山羊,看我!看我!”贺炮个大嗓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那就是,他小时候在村里爬山的时候,给野山羊追着抵过,情景之下脑子短路,他掏出小牛牛对着野山羊撒了泡尿,当时野山羊跟着那股子尿,居然跳到悬崖下面去了。

    后来他外公说,山羊啥都不怕,最怕的就是人的尿。

    所以他把裤子一脱,就给山羊撒了一泡尿。

    甭看一只山羊,劲儿可大着呢,突然给淋了一头的尿,整个儿懵了,停下来开始舔尿,当然,贺斌也就从它身上跳下来了,贺译民也把它松开了。

    贺炮这泡尿挺长的,撒着撒着,撒到了旁边的石头上,嘿,正在舔尿的山羊居然跟着那股子尿,四蹄前跃,砰的一声,把自己碰死在一块大石头上了。

    这下可好,全家子一起,围着一只自杀而死的老山羊。

    “这不算非法捕猎吧贺公安?”看了半天,陈月牙突然笑着说。

    贺译民踩了踩山羊,确定它不会再动了,摇头说:“是它先动的手,搬车上吧。”

    “mama,咱们是不是可以吃羊rou啦?”贺炮突然醒悟过来,嗷的一声。

    贺帅眼睛也亮了:“羊rou啊mama,贼好吃的羊rou。”

    陈月牙嗯嗯点着头,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个,她悄悄跟丈夫说:“程春花提一条腿,咱有这一整只羊,我这个娘家回的比她光鲜。”

    同在一个村子,虽然陈月牙不想比较,但是,她和程春花的被比较是绕不开的,程春花人在钢厂,有钱,转娘家的时候带找东西多,陈月牙的小虚荣,给只自杀的山羊满足了!

    “要不,我再想办法给你找只自杀的野山羊?”贺译民听陈月牙这样说,才明白过来妻子转娘家时需要的那点小虚荣。

    打只山羊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大问题,但是身为公安,严禁捕猎野生动物,这个是国法,所以,他只能等野山羊自杀,不能捕猎。

    “算了算了,甭打不着再给山羊蹬坏了腰。”陈月牙连忙又说。

    “我这腰也就在你身上才能使坏,一只山羊可蹬不坏。”贺译民一脸正经,声音低低的,踩着三轮车说。

    几个小崽崽坐在后面,看mama一直在红着脸笑,心说,mama的脸,这是给风吹红的吧,咋就那么红呢?

    下了山,转眼就是程家庄了。

    “骑三轮车来的怕不是春花吧?”就在村口,一个老太太大声的问。

    陈月牙一看,呵,这是何向阳的婆婆,也是程春花的奶奶,拄着根棍子,在村口站着呢。

    “大娘,我是月牙。”陈月牙说。

    “月牙回娘家能骑三轮车?那我家春花来的时候肯定得开个拖拉机。”程奶奶连忙说。

    毕竟三轮车里一只硕肥硕大的山羊,太惹人眼啦,程奶奶觉得自己眼瘸。

    张芳听说闺女来转娘家了,喜气洋洋的从村子里出来,笑哈哈的说:“月牙,你甭管那老太太,她今儿喊了一天了,说程春花俩口子要来转娘家,谁知道呢,让这老太太夸去,咱赶紧回咱自个儿的家。”

    村口还有闲转的村民,看陈月牙回娘家骑个三轮车,因为村里就嫁出去两个姑娘嘛,也在好奇,今天程春花回不回来,要回来,会拿啥好东西。

    就想看看她俩在城里谁混的更光鲜。

    陈建国踱着步子也出来了,不过,相较于张芳的爽朗,陈建国则内敛得多,而且,脸黑嘛,看起来人就有点凶。

    围着板车转了一圈,对于女婿拉来的东西,程建国挺看上的,尤其是那只老山羊,这一锅子炖了,一家子都能油好久的肚子。

    “这羊咋办?”拍着羊,陈建国的黑脸上大嘴一咧,忍不住漏了笑出来。

    “杀,杀了炖,炖了吃。”陈月牙和贺译民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的说。

    扒羊皮,煮羊rou,老山羊的rou当然也老,得大木头棒子生上火,慢慢儿的炖才能把它给炖烂。

    锅一升起来,已经是一股子扑鼻的浓香味儿了。

    孩子们等不到羊rou烂,当然溜出门玩去了,贺译民做为女婿,不论在城里怎么样,到了老丈人家就得给老丈人拾面子,所以专门守着大铁锅炖羊rou呢。

    一个公安,回农村的丈人家,居然围着大铁锅炖羊rou,就不出去夸,路过的人一看,就是陈建国俩口子的光彩。

    张芳也是外婆心思,虽然说几个大外孙都可爱,但要说最偏心,偏心的当然是超生,所以看几个大的都出去了,才拧开那瓶糖水罐头,悄悄递给了超生,还特地嘱咐,让她抱着,一个人吃。

    “咋才带来一条腿,人隔壁扛来一只羊。”这是程奶奶的声音,比何向阳的还高,撕心裂肺。

    听这意思,程春花俩口子也到家了。

    超生正好抱着罐头,准备出去跟哥哥们分着吃罐头,抬头一看,碰上福妞了。

    她不但头上扎着头花,身上还穿着一身崭新又漂亮的运动服,但这种打扮都是虚的,程春花对福妞也就出门的时候才打扮她,在家从来不疼她。

    俩小丫头就碰上了,超生抱着罐头瓶子,福妞手里抱的则是饼干罐子,正在吃饼干。

    “张福妞,看见我炮哥哥了吗,今天是不是好干净?”超生可算堵着福妞了,小嘴儿叭叭的挑衅,就是要叫她知道,三炮才不是脏孩子。

    确实,贺炮今天穿的很干净,鼻涕也没了,但福妞依然不喜欢他,因为贺帅哪怕穿着有补丁的裤子,皮肤更白,个头更高。

    他手插在裤兜里看小孩子们玩跳墙,突然单手一跃,比谁都跳得高,还咧嘴一笑,两只眼睛弯弯的,贼迷人。

    “我家斌哥哥虽然跑的快,但是脚步可稳啦,才不会被车撞。”超生得意洋洋的,又说。

    炫哥狂魔!

    福妞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后悔的要死,但毕竟超生才三岁,你看她,哪怕记得她说过的话,讲的时候不也讲不全,所以她要故意哄超生:“超生,要不要吃我的饼干呀,我说的那些话全是骗你的,不生jiejie的气,好不好?”

    “不吃,我有罐头,你的饼干臭!”超生皱着鼻子眉头,恨恨的说。

    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小人参是无法利诱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