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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似乎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但是每一天又会送给秋水新的惊喜。她想着,只要看着阮陵获得幸福就好了,她的人生也就圆满了。到时候她是否需要活着也无足轻重,她想过了,将骨灰洒进大海之中——生前恐惧,死后未必,说不定还可以和秋云见上一面。 只是没想到…… 抱着玩偶的小孩嘴角咧到最大,歪歪头,好奇地看着或惊慌或强自冷静的玩家。然后,连接头颅和脆弱躯干的脖子断开,鲜血喷溅,还算小的头在地板上滚过一圈,到了秋水脚边。 艳红的小嘴一张一合,语气黏腻,“欢迎玩家,来到万界游乐园!” “她,怪物啊啊!她不是死了吗!” “这是哪儿?我想回家!” 秋水低垂头颅,过长的黑发遮住她的表情。她对上脚边头颅,那孩子带着诡异的笑,嘴唇像是抹了鲜血一般,一点一点说出那些奇诡的规则,断句颇为奇怪。 人生的末日朝她呼啸而来。 但是她一点也不恐惧,想得更多的却是:阮陵在哪儿? 万幸的是他们都在第一轮筛选中幸存了下来,并且在灯火相遇。 有时候,秋水会想,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存在那种满心恶意的神明,默默窥探凡人的生活,兴致来了就随便挑选一两个人,然后出手干扰他们的生活,看着他们因为各种意外而手忙脚乱甚至崩溃大哭,然后像是被取悦到一样哈哈大笑。 要不然为什么总是她?! 掌心间涌出的清水像是一个大大的耳刮子扇到秋水脸上,让她浑身颤抖。 真可笑啊!她痛苦了整整五年,每一个白天都从噩梦中惊醒,她恐水到了极点,成为一个不容世俗的怪物,承受了多少人的闲言碎语和嘲笑白眼? 现在却来告诉她:你的天分是控水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秋水用手盖着脸,像是听到了什么举世罕见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真可笑。 阮陵今天又在副本里受伤了,很严重的伤,半边身子都染上黑红的血,他自己却浑然不在意。 “零,受伤了要记得包扎啊。” 不顾阮陵拒绝的动作,秋水将白色纱布强硬塞到了他手中,看着他笨拙的包扎的动作,秋水慢慢收回视线,“那我先回去啦。” 她从阮陵的路上抽身而去,站在山坡上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破败死寂的城市中。 回到休息点的那条路,每个人都独一无二。 她的路啊—— 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海,幽幽深深,曲曲折折。 秋水往前方走去,一点一点走入水中,任由它们淹没了她的脚、她的腰背、她的唇、她的鼻,还有双眼。 怀着无限的恐惧,怀着有限的希望。 每一次回家,都是一次死亡的旅程。 都说死亡的尽头是新生,那她能否期待不再恐惧的那一天呢? 胃像是被狠狠碾过一般,沉甸甸的,不停下坠、再下坠,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空间都被无穷无尽的海水充溢。全身轻飘飘的,没有疼痛。 这一生的回忆都如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闪现,然后都消失了,只有那两个人稚嫩的面庞还停留在原地,不肯向前,回望着她,像是在说: “秋水,为什么还不跟上来啊!” 秋水终于从蒙昧的混沌中醒来了。 “秋水!” 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秋水又看见了阮陵。他身后跟着一名她不认识的人,是交到了新朋友吗? 秋水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秋水,你让我过去。”阮陵伸手想要触碰那屏障,下一秒却又收回手,他脸上的担忧难掩,“你让我过去。” 那屏障里的东西是她所有的恶念。 秋水摇摇头,“我做不到。” 阮陵默默凝望着她,润黑的双瞳就像被水洗过一样,下一秒就要坠下眼泪,“你可以。” 秋水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看阮陵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名不懂事的小孩。 “石榴已经死了。”阮陵身后那名黑翼男子突然说,用一种陈述的语调。 “……”眉心突然不详地跳动起来。 秋水突然想起了那段被鬼火驱使的记忆,似乎是有那么一次,他不远万里从C市赶到A市,守在一条阴暗的小巷里,就等着叁杀掉石榴,然后割取她的灵魂。只不过失败了。 原来,石榴已经死了啊…… 秋水怔怔,那阮陵该怎么办……呢? “你可以,”黑翼男子不动声色地做着口型,“为了他。” 为了阮陵,秋水没有办法死去。 面前的屏障突然开始松动,片刻后,分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小缝,阮陵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了进去,慕绍紧随其后。 还好,还好赶上了! 秋水飘荡在水中的发丝已经渐趋透明,四肢上出现了模糊的色块。 “能够相信我吗?”阮陵问。 她淡淡一笑,“一直相信着。” 于是阮陵伸出右手,毫不犹豫穿透她的胸膛,戳破了本就脆弱的心脏,让鲜血溢出,流进咸涩的海水中。 秋水没有任何挣扎,安静承受着。 阮陵穿透她的胸膛,撕裂她的后背,然后往前一跃,跳进了这个道具最核心的地方——也即秋水与鬼火连接的心灵之中。